41追捕不是你不追不追就不追
儘管楊天佑和楊駿再□對,逃脫之策最終還是按照楊戩的說法定了下來,兩人第二日便啓程離開楊府,前去蜀州灌江口躲避[注1]。與之同行的,還有小竹妖。
半個月後,楊府。
有道是人間四月芳菲盡,如今已是五月時節,楊府後院東北角的那片桃花林子早已零零散散地落了一地紅綃,只枝繁葉茂的桃樹林隱隱約約還浸染着前些日子裡的花香。
柳枝輕垂,後院池塘邊的□彷彿隨着微微盪漾的波痕飄散了開去,翠綠的枝葉正茂盛地伸展着,竟生生遮蔽了一方日月。
楊戩斜倚着竹木躺椅懶懶地斜躺在水榭亭中,細長的手指輕輕捻着竹片兒穿成的書簡,身上蓋了件毛絨的鵝黃披風,瞧見天羽端着果子走過來,便棄了書簡,撐身坐了起來。
“這是今兒我上街新買的果子,新鮮着呢。”天羽順手把果盤擱在椅子邊兒的石桌上,擡眼瞧見楊戩正半撐起胳膊斜靠着椅子背,鵝黃的披風滑落在地,露出了裡面那件素白的錦緞衫子。
因着天氣轉暖,楊戩把身上的衣衫解開了大半,故而這件錦緞衫子也是半敞着,有些凌亂。楊戩先是一怔,接着大窘,連忙伸手去撈那件滑落到地的披風,如玉的臉紅透了耳根。
天羽瞧着他手足無措的表情,一點點的紅暈在那張精緻好看的臉上暈染開,彷彿美玉擱在大紅的綢緞上,忍不住抿嘴兒笑起來:“世人都道天仙美,若是有人瞧見眼前這副美景兒,只怕是月宮裡那位廣寒仙子都要讓位了罷。”
話音落下,楊戩面色愈加羞赧,眉眼間卻淡淡地染了幾分氣惱。他迅速收拾好凌亂的錦緞衫子,拉起鵝黃披風系在身上,斜挑着眉尖冷冷盯了眼言笑晏晏的人:“公主倒真是有閒情逸致。”
“哎,都說了多少次了,我是你表姐,不要總是公主公主地叫,真不可愛。”天羽倒是不着惱,仍是笑眯眯地把果子盤推到他面前,轉開話題道:“對了,你昨兒是不是收到他們傳來的信了?他們可都平安?”
離天庭發兵的日子越來越近,楊戩雖然表面上仍然與往常沒什麼兩樣,日子也如先前一般平平淡淡,但她心裡清楚,現在越是平靜,來日的波濤也會越兇猛。
“一切尚且平安無虞。”楊戩聞聲點點頭,剝開一枚荔枝細細地咬着吃。
甘甜的汁水順着舌尖滑入腹中,果然清涼爽口。
天羽聽他聲音微顯沉悶,心知定是掛念親人安危,一時也沉默下來,想起瑤姬至今未歸,不由心下惴惴,半晌才終是問道:“姑姑究竟出門做什麼事去了?怎麼這麼久還沒回來?”
楊戩聞言沒說話,剝着新鮮荔枝的手卻微微頓了頓,隔了半天,才輕輕嘆了口氣:“母親原是去天庭弄清楚我身上的法力究竟是如何解開的……”
話音未落,就見池塘旁彎彎曲曲的鵝卵石小路上匆匆忙忙趕來個熟悉的身影。
翠兒快步疾行,衣袂被耳畔刮過的風嘩啦啦吹得直響,遠遠看見坐在水榭亭中觀景的兩人,連忙邊招手邊揚聲稟報:“二公子,表、表小姐,大,大事不好了!你,你們快出、出門看看吧!”
尾音剛落,原本晴朗的天空驟然飄過一層陰雲,冷風乍起,如鏡的水面剎那間漾起層層波痕。
“這是……”天羽臉色煞白,哆嗦着手指朝西北的天空一指。
滾滾黑雲如同翻滾的海浪,伴着轟隆隆的雷聲一層一層地翻涌上來,彷彿被濃墨潑染了一般,陰風陣陣,懸掛在水榭亭四角的走馬燈被捲起的冷風吹得四下搖擺,撞擊着檐角,發出“啪啪”的聲響。
池塘中央新移栽的白蓮折斷成兩半,漂浮在水面的新長出來的荷葉被風切割得像破敗的棉絮,零零星星地散落在水面,隨着漸漸洶涌起來的水波上下起伏。
風中隱隱夾雜着千軍萬馬奔騰而過的轟鳴。
楊戩仍是穩穩地斜躺在竹椅上,剝着荔枝的手指白瑩瑩地彷如美玉,襯着妖豔如血的荔枝殼,愈發顯得瘦削卻骨感有力。
鵝黃的披風被愈發凜冽起來的狂風吹得嘩啦啦輕響,錦緞衫子隨風翻飛。他斜挑着眉尖靜靜地向天羽所指的方向瞥了眼,又平平淡淡地垂下眼來。
風停雲散,幾乎同時,整個水榭亭已被近百個銀甲銀鎧手執長矛的天兵團團圍住。
離水榭幾十步遠的小院中央,一人赤發金甲,手拿金輪,眉目俊朗中帶着肅殺,身形修長而健碩,正是王母欽點大將大金烏。
他冷冷掃視一眼緩緩站起身來的人,暗暗皺眉:“怎麼只有你們兩個?其他人呢?”
楊戩面無表情地從躺椅上站起身,純黑的靴子踩着青石板鋪成的地面,發出“啪嗒啪嗒”地輕響。他一步一步緩緩走出水榭亭,直到離大金烏不過數十步才停下。
“走了。”
平平靜靜的嗓音聽不出任何懼意,淡淡地透着幾分清冷疏離,就像間或拂過的風,沾染了幾分池塘特有的馨香。
大金烏懷疑地看着他,眉梢擰得更深,招手叫過身後的天兵:“給我搜!”
“我看誰敢?!”天羽見狀連忙跟着出了水榭亭,攔住想要搜查的天兵。
大金烏面色陰沉地瞥她一眼,根本不爲所動:“我奉玉帝聖旨剿滅楊家滿門,除瑤姬之外,其餘衆人皆就地正法!難道你要抗旨?”
“你胡說!”天羽急得臉發白,大着膽子吼回去:“父皇根本不可能下這種聖旨!你是奉了母后……”
話沒說完,就被大金烏冷冷打斷:“放肆!”揚手招呼天兵:“來人,把七公主給我拉開!”
可憐天羽一介女流,法力不高,很快被天兵抓住拉開了。
大金烏面無表情地盯了眼院子中央一語不發的少年,冷哼道:“繼續搜!一磚一瓦都別放過!我倒要看看,他們究竟能藏哪兒去!”
楊戩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低垂着眼簾緩緩地捻扇子,先是一格一格地輕輕撐開,露出扇面上龍飛鳳舞的銀墨大字,靜靜地打量幾眼,然後又慢條斯理地一格一格再重新收攏了去。
如此這般來來回回數十次,直到搜查的天兵垂頭喪氣地向大金烏報告一無所獲。
“沒有?”大金烏氣得咬牙,“重搜!把宅子給我翻過來搜!我就不信,他們三個大活人能躲到牆縫裡頭去!”
話音剛落,一直站在他身邊的副將忽然開口說道:“大殿下,我覺得這少年沒說謊,楊家的其他人恐怕真的逃走了。”
“那就追!”大金烏回頭狠狠瞪他一眼:“天蓬,玉帝派你來是協助本殿下剿滅楊家滿門的,可不是讓你來看熱鬧!領着你的人去給我追!”
被叫做天蓬的副將聞言卻呵呵笑起來:“殿下息怒,屬下也是實事求是地說話,至於這追殺楊家餘孽的事兒……你看啊,這七公主在凡間少說也得呆了半個月吧?要是他們半個月前就得了信兒,這會兒肯定跑遠了。”
“不可能。”大金烏想也不想地回絕,片刻,又像忽然想通了什麼,懷疑地看着天蓬,上下打量道:“我說天蓬元帥,你該不是想故意放他們一馬吧?”也不等天蓬回答,又冷冷哼了句:“既然你有心不去抓人,那本殿下就先把眼前這個殺了,然後親自帶人……”
話沒說完,就被天蓬打斷了:“哎呦,我說大殿下,這罪名可大了!我,我可擔不起!還是我帶人去追吧,啊,現在就去追,現在就去!”
說着連忙揮手召集部下,眨眼就化作一團金光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