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山不是一個建談的人。童大小姐問一句,他就回一句。而且還回得相當的精簡。感覺這樣談話像在逼供似的,童大小姐自然沒有繼續下去。只是默默地跟着他走。
從酒店出來,大約走了有一百米,他們在路邊的一輛摩托車前停下。童大小姐就知道,這就是他們今天的交通工具了。沒有多說什麼,跟着仇山跨上車,坐在他身後。
“山裡風大,帶上這個吧!”
仇山遞給她一個頭盔。
“謝謝!”童大小姐接過了,拿在手中卻沒有戴。因爲她已經看出來了,這位表叔是以這摩托車載客爲業。這頭盔不知道有多少人戴過。上面味道太濃了。
仇山知道她沒戴,肯定也猜出了原因。不過,他也沒多說什麼。反正一會兒進了山,風大了她自己就會戴了。
摩托車風馳電卷地出了繁華的鄉鎮,童大小姐突然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這是通向哪裡?因爲,她只告訴他要去有那兩咱藥生長的地方。而他也只是應了一聲,更本就沒有告訴她,在哪什村子。
“山表叔,我們現在去哪個村?”竟管知道這位表叔不會將她賣掉。不過,她實在是不喜歡這種完全失控的感覺。童大小姐忍不住問了出來。
“你要找的那種草在五道嶺和龍王坡比較常見。我們先去五道嶺。”
仇山這次說得比較長,還稍微的解釋了一下。
可是,童大小姐卻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來。她來之前可是做了充分準備工作的,在地圖上將這個地方的方圓百里的地形都分析過了。仇山口中的五道嶺她也知道,那裡是一處懸崖陡壁的絕地。而龍王坡則是一塊風水寶地,也是她此來的最終目的地。
她本來是想先去幾個種植草藥的村子轉轉,然後再找機會去龍王坡。可是,現在是怎麼回事?爲什麼仇山要將她往五道嶺帶呢?
“山表叔,這裡的村子沒有人種那兩種藥嗎?”童大小姐不動聲色的問道。
“以前那兩種藥隨處可見。不過,現在卻只有那兩個地方纔有了。”
仇山沒有回頭,大聲回道。
童大小姐沒有問爲什麼以前到處都有的藥,現在卻只有那兩個地方纔有。而是直接道:
“據我所知,龍王坡距離這裡更近吧!我們爲什麼不先去那兒呢?”
仇山沉默了一下,踩了剎車,轉過來極爲認真的道:
“童小姐,你是小錚的朋友,就是我仇山的貴客。相信我,我是決對不會害你的。”
呃!童大小姐當時就有點發懵。
這,這還是她剛纔認識的那位樸實的農民嗎?他不但可以洞穿她的心理想法。他那看似平凡的話中還蘊涵玄機。去五道嶺不會害她,反過來說去龍王坡就會有危險了。
童大小姐豁然發現自己竟然真的看走眼了。這位看似簡單樸實的山表叔,竟是一個有大智慧的人。還有那個古錚,真如他所說離開家鄉太久,對家鄉的事完全不瞭解情況了嗎?
恐怕沒那麼簡單吧!童大小姐望着仇山,似笑非笑的道:
“山表叔,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你也可以相信我。”
仇山確實不是什麼樸實的老農,他只是樣子老實一點,事實上在他年青的時候就是遠近聞名的大才子。上過高中,當過兵,做過村長,開過公司,做過老闆。現在卻又變得一無所有,靠一輛摩托車拉客爲生。他的經歷已經可以寫一本書了,就算是智商再低,也該悟出道性來了。
然而,此刻當他被童大小姐那戲謔的目光盯着時,卻是不由自主的生起種被人剝開皮饢,觸心見底的驚悚感。他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接着那種驚悚感減弱。他感覺自己像沒穿衣服一樣寒冷和心虛。
裝不下去了,仇山也沒有繼續裝。他想要向童大小姐道歉和解釋。只是,童大小姐沒有給他機會。因爲童大小姐對此並不以爲然。她本來就想找他打聽這些事。是他自己左顧右盼,不敢大膽直言罷了。現在知道他確實知道一些事情,她便直接讓他說出實情。
“您剛纔問我,自家種藥嗎?我回答您是以前種。其實,這不是我一家人的回答,而是整個田井鄉,甚至整個古井縣,絕大部份藥農的回答。”
仇山有些黯然神傷的說出一個不算密秘的驚天大密。說它不算密秘,是對當地老百姓來說。說是驚天大密。這是針對像童大小姐這樣的外來人,和那些站在雲端俯瞰衆生的官老爺們。
“什麼意思?”
童大小姐瞪大眼睛,明顯受驚不小。不可思意的問:
“你是說,你們這裡大部份藥農都不種藥了?這怎麼可能,你們這裡不是中藥材基地嗎?”
“中藥材基地?”仇山輕吐這個名稱,眼中閃過一絲冷冽,嘴角露出一抹若澀的嘲笑。他突然跳下車,摸出煙盒,抽了一支菸。給自己點上,然後狠狠吸了一口,仰頭望天,吞去吐霧……
童大小姐也從車上跳下來,抱臂望着這個正在做着思想鬥爭的人。從他的神情中看到了憤怒,看到了不甘,看到了屈辱,還看到了無奈與爭扎……
當他將手中的菸頭丟在地上,用腳狠狠碾碎時,就像是已經做出了生死決斷一樣凜然大氣。他猛地擡頭,再度看向童大小姐時,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目光中充滿了絕決與堅定。
“砰!”
高大的男人突然矮了一截,竟是跪了下去。
“你這是幹嘛?”
童大小姐忙將他拉起來。然而,童大小姐沒能將仇山拉起來,他鄭重其事地扣拜下去。
“童總,我知道您就是小神醫。求您幫幫我們這些藥農吧!如果說當今之世,有誰還會在乎我們這些藥農的死活。除了您之外,我也想不出第二人了。所以,當我聽古錚在電話中說,要陪您來這裡踩藥時。我就在盼着您來了。”
呃!童大小姐再次錯愕!這個老實人可真能給她意外啊!不是因爲他說的那些話,她甚至根本就沒在意他說了些什麼。她驚訝於他竟然跪下去了。她可是用了三成內力相托,竟然沒能拉住他,還給他拜了下去。
而且能將氣機隱得如此之深,跟他接觸這麼久了,她都沒有發現一點異常。這隻能說明此人的功力決對不在她之下。這決對是高手啊!
不過,童大小姐畢境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雖然有些驚訝,那也只是短暫的。只是,自知拉不動對方,她也沒再伸手。而是敏捷地錯身,讓開了他那一拜,語氣更是帶着一絲調侃的道:
“山表叔,這裡可是在大路上。讓人看見你這樣做,還不當我是妖魔鬼怪啊!你有話還是起來說吧。”
仇山那一拜,雖然拜空,不過他的目的也只是爲了明志。聽到小神醫依舊叫他表叔,還有那戲謔的語氣,他臉皮再厚也在地上呆不住了。從地上站起來時,他本能的掃視了一下四周。好在,現在並沒有熟人路過。
“你也怕被人看笑話?”童大小姐有意調侃。
唰!仇山老臉通紅。
“既然你想帶我去五道嶺,那我們就去看看吧!”
他的話已經引起童大小姐的興趣了。自然不會就此結束。
仇山先是一怔,隨既反應過來,小神醫已經答應幫忙了。他無比激動的道謝。
“謝謝!”
“趕緊走吧!我可不希望在這裡給人當猴看。”
童大小姐說完,跨步上了摩托車。
仇山也不相讓,趕緊上車,向前開去。去五道嶺有十幾裡士路,鄉下人將這種路稱之爲基根道。摩托車在上面行走,都時不是要飛起來。這樣的路讓童大小姐想起了清河鎮,想起了半山坪。
當然,她想她的,仇山卻一路都沒停嘴。在說着這田井鄉的歷史和現狀。
原來古明縣從古至今就是產藥之地,這裡的土壤,水質,氣候適合許多藥材的生長。這裡的農民祖祖輩輩都以種藥爲生。就算是在計劃經濟時代,農民雖然按要求用水田種糧。可是,山坡上,旱地裡依然會種上一些藥材。用來換些鹽巴錢。
然而,現在他們卻集體不種藥了。年青的人寧願出去沿海打工。中年人寧願在鄉上做臨工。老一輩的人,則寧願耕田種水稻也不種藥了。
她親眼目睹道路兩邊的許多藥地,上面長滿了野草,就是看不見一株藥草。看到眼前的一切,她除了震驚,就是驚訝。
而仇山卻說這一切的根原,竟然是因爲田井鄉這個聞名全國的中藥材市場。這個原因讓童大小姐很難接受,也無法想像。
“爲什麼?這個中藥材基地不是專門爲了藥農而建嗎?有了這個藥材市場,藥農種出來的藥可以就近銷售。藥農應該是第一受益者啊!你們爲什麼要拒絕種藥?而且是寧願讓地荒,讓苗斷。”
“是啊!一開始我們也覺得這是好事。還沒建好的時候,我們不知道多期盼。可是,誰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呢!”仇山心有慼慼地道:
“藥材市場建成後,便將整個中藥材市場給壟斷了。除了第一年是按照市價收購後,接下來他們的價格越壓越低。到最後,連人工和種子錢都收不回來。”
“可是,你們不種了,那個藥材市場豈不就沒有藥收了?他們這不是捨本逐源嗎?”
“我們之前也這樣以爲。所以大家集體不買給他們。”
仇山將事情的經過,娓娓道來:
“可是,我們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經過幾年時間的積累和造勢,這裡的中藥市場已經成熟了。周圍好幾個縣都開始種植藥材。大量的外來藥材涌入,我們本地的藥材有沒有,對他們來說根本就不重要了。”
“大家都種,產品一多,價格肯定會降低。這也符合市場規律。”童大小姐身爲商業巨頭,這種最簡單的供求平衡問題自然明白。
“不過,你們也可以另外找合作伙伴嘛!”
“沒錯,不想看着藥材爛地裡,我們重新找了合作伙伴。我一個朋友開了個醫藥公司,他找關係,聯繫了幾個外地來的藥商,他們願意以市場價格直接從我們手中收購藥材。
可是,卻沒想到因此而引來一場彌天大禍。幾個藥商全部死於車禍,我朋友公司被人砸了,藥被人毀了。還被人打斷了一條腿,廢了一身修爲。到現在都不敢現身。”
此刻的仇山,雙目中滿滿的全是恨意,他的雙手緊握車把,額頭上青筋暴起,牙根緊咬。看上去就像個復仇勇士。
“這哪還是藥商,這分明是藥霸嘛!”童大小姐再次震驚了。
“藥霸?人家可是全國聞名的優秀企業。”
仇山無不諷刺的道。
過了好一陣,他才接着道:
“從那以後,再沒人敢收我們的藥材。我們找到縣裡,市裡,省裡。討要說法,然後,上面的領導發話了。藥材市場也答應繼續收我們的藥。只不過,那價格卻要比別人同樣品質的藥,降兩個等級算。”
童大小姐終於理解藥農爲什麼寧願讓藥田長草,也不願它生藥了。本來價格就已經低得不能再低了。再降兩個級,那就真的是連種子錢都收不回來。種出來的藥賣不出去,那還真不如讓其長草好。
到了這時,童大小姐終於知道,小星仔爲何會說,“有時候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無論是古明縣還是田井鄉,給人的感覺都是一片繁花似錦,欣欣向榮的景像。可是,誰能想得到在這繁華的後面,會隱藏着這麼黑暗的內幕。
儘管仇山從頭到尾都沒有說田井鄉的藥霸是誰。可是,童大小姐用腳趾頭都能猜到。這事決對與古家的勢力有關。這田井鄉可是古家的發源地。
這個中藥材基地也好,藥材市場也罷,可都是古家後輩做出來的輝煌政績。憑着這份政績,他們平步青雲,扶搖直上。憑着這個市場,他們斂財無數。
唯一苦的卻是最底層的藥農。他們被人踩着上位,給人當了墊腳石,非便不能吭一聲。還得幫着那些人吆喝叫好。粉飾太平。讓所有人都認爲是他們沾了光,得了利。
就連童大小姐都被這個假像給忽悠了不是嗎?
古家,你們又給我製造了一個動你祖墳,壞你風水的理由啊!
“你說的這些事情,有證據嗎?最好是能夠形成書材料的東西。”
童大小姐問道。聲音有點冷,語氣很鋒利。
“有,我們早就準備好了。而且向許多部門投遞過。只不過,我們遞上去的材料全都是石沉大海。”
“把材料複印一份給我吧!”
童大小姐知道,他之所以告訴她這些事,並非是告狀,也不是要她去幫忙打官司。他們最主要還是想要繼續種藥。藥農,怎能忍心看着自己的藥田裡長上野草呢?
所以,童大小姐接着又道:
“回頭你幫我問一下大家,願不願意與我們中科藥業簽定獨家供銷合同?我方會根據需求,向你們發放藥種,然後提供指導技術。成熟後會直接回收。收購價格決對是當年市場平均價格之上。
當然,如果你們不願意與中科合作,也可以與其他的醫藥公司合作。還可以像以前那樣選擇自己喜歡的品種來種植。我雖然不能保證幫你們把以前的損失要回來。不過,爲大家爭取一個公平交易的環境還是可以的。”
仇山激動了!
這正是他要求童大小姐幫的忙。然而,他沒想到童大小姐那麼幹脆就答應他了。這個驚喜真是來得太容易,太突然,讓他一時之間感覺有點不太真實。
從古錚那裡聽說了中科藥業與種植戶簽定的這種供銷模式後。他就開始琢磨這事,做爲藥農,他們比誰都瞭解這種模式的好處。加上,他們現在遇到的麻煩。
也只有小神醫和中科藥業這種大人物,大公司能夠庇護他們。只不過,有能力庇護,和願不願意庇護決對是兩個概念。他們與小神醫無親無故,別人憑什麼要庇護他們?憑什麼爲了他們這羣不相干的藥農去得罪如日中天的古家?
所以,與中科藥業簽訂種植合同,可以算是他們夢寐以求的事。哪怕中科給的條件降低一些,他們也願意與他們合作。然而童大小姐竟然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也沒有趁機壓價的意思。
在經過了那麼多的磨難後,突然遇到一件這麼美好,順利得離譜的事,他又怎能不激動呢!這簡直就像是在夢中一般。他不由自主的擡起手臂,一口咬了一去。
“嘶,會痛,是真的!”
“不然呢?”童大小姐被這位表叔的樣子逗樂了。笑着調侃道:
“莫非表叔還有睜着眼睛做白日夢的本事?”
“哈哈,我真的以爲是在做夢。”仇山禁不住放聲大笑道:
“不用去問了,我現在就可以代表百分之八十的藥家回答您。我們非常渴望與貴公司合作。”
“具體的問題,回頭我會派人過來跟你們詳談。”童大小姐指着面前的五道嶺道:
“現在,上去給你那位被打斷腿的朋友看病吧!”
仇山心中駭然!小神醫不愧是神啊!他都還沒開口,她就猜到五道嶺上有人等她救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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