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內訌
魏連陽一身靛青色長袍,一頭青絲僅以一根翠綠緞帶束於腦後,兩鬢自然的垂下一小縷,隨着他頭部的動作,兩縷頭髮便會輕輕擺動,搭配上那一臉沉穩淡雅的俊秀臉孔,無端讓人對他生出幾分信任可靠地感覺來。
這是安亞非第一次見到魏連陽,看這人的神色表情,便知這人是屬於那種隨性之人,不是熱衷於權謀之輩。
感覺到打量的視線,魏連陽微微擡頭,見是那位平民的小公子,眼裡並沒有出現任何鄙夷輕視之色,而是輕輕向着他點了點頭,然後便再次低頭喝一口小酒,吃一箸小菜,端的是愜意又閒適,完全不在意桌上此刻的脣槍舌劍。
安亞非心情甚好,拿起筷子吃起來。
曹子靖小臉笑意盈盈,仿似剛纔什麼也沒發生,“寒情哥哥,這天氣,我們大概得什麼時候才能到平江城?”
6寒情淡然道:“若是不出意外,半月便能到。”
“這雪也不知道會不會下大。”曹子靖面露擔憂,“寒情哥哥,我聽說,此次平江城災情嚴重。”
6寒情瞥了他一眼,淡淡點頭。
曹子靖眨了眨眼,水汪汪的眼睛好似會說話一般。
安亞非夾起一筷子的青菜放進嘴裡,一雙眼睛隨意的掃了他一眼。不知道爲什麼,此次見到曹子靖,他總有一種不是很舒服的感覺。
微微的皺了皺眉,對於這種不知原因而起的負面情緒,安亞非顯得很煩躁。
他一點也不喜歡這種不在自己掌控當中的事情,更不喜歡這種莫名而來的情緒。
似是感覺到他的情緒,6寒情夾起一塊肉放進他碗裡,“天冷,多吃點。”
安亞非擡頭,見他眼裡的關心與柔和,不禁心裡一暖,那不知何起的負面情緒也煙消雲散。
曹子靖低頭,遮擋住了眼裡的情緒。擡頭時,又是那一副活潑中帶着些天真的臉孔。
反觀一邊的柯貌謙與柯貌君兄弟,一改平日的張揚跋扈,安靜的吃着自己的飯。
安亞非有些詫異,挑眉詢問的看向6寒情,心中雖有些猜測,卻還是不太確定。這會不會動作太快了些,如今的涼月可還是內憂外患呢。
6寒情給他盛了一碗湯,脣角微微勾起,看來非兒對這些勾心鬥角還是不在行。
晚飯過後,6寒情便拉着安亞非去了他們的帳篷,無視了一邊兩道夾雜着不甘及怨恨,欲言又止的視線。
安亞非挑眉跟着走進了帳篷。
6寒情讓他在牀上坐下,又吩咐東遠去弄些熱水進來。
出門在外,加之趕路,雖然一切從簡,他卻不願意他的非兒受什麼委屈,何況還是這般冷的天氣。
洗洗熱水,泡泡腳,身體會更暖些。
“非兒,可是有什麼想問我的。”吩咐完,6寒情才走向牀邊,含笑看着他。
安亞非笑瞥他一眼,“你倒是觀察得仔細。”心裡卻是有些甜甜的,喜歡的人無時無刻不在關注着自己,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開心的嗎?
6寒情一笑,與他並排而坐,非兒的一言一行,他自然是時刻注意着,“非兒可是想問柯家兄弟的反常?”不得不說,6寒情對安亞非的在意,只一個眼神,便能猜中他心中所想。
安亞非點頭,柯貌君也就算了。柯貌謙,以他平時見他的態度,不可能這般安靜,而不出言諷他幾句。
想着平時那人一見自己一口一個的土包子,便撇了撇嘴。
別說,今天沒從那人嘴裡聽到,還有點不習慣。
想到此,安亞非扶額,什麼時候他還有這種找虐的心理了。
6寒情拉過他有些冰涼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裡捂着,“非兒可還記得柯家兄弟是爲何會跟着我們去平江城的。”
安亞非道:“不是說是因爲柯家捐了不少的銀子以賑災嗎?”
6寒情冷笑道:“那非兒可知柯家爲何要捐銀子嗎?”
安亞非皺眉,“難道不是想討好你,討好皇叔父?”
6寒情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眼神也冷冽了幾分,“這只是其一而已。”也不再繼續賣關子,接着道:“非兒應該還記得曹子靖的事情吧,左丞相可是爲了報復元恆,做了不少的事情呢。此次賑災,本是攬權的最好機會,只可惜,左丞相此次在朝堂之上閉口不言,愣是沒有爲元墨說一句話。朝堂之上,哪個不是人精,自然是看明白了些東西。加之遙國之事,陛下也樂得如此,雖然現在還不能對元墨有什麼動作,可放任,那是一定的。畢竟現今邊境還需要元墨來鎮守。”
安亞非有些恍然,卻又生出幾分疑惑,“元墨我到是能明白,可是,左丞相呢?不是說,他因爲報復元恆,而與遙國有所牽連嗎?”
他也想不明白,聽6寒情的語氣,遙國的事情,多半是把元墨牽了進去,那柯家呢?若是沒記錯的話,柯家可是左中回的弟夫家,柯家兄弟,更是他的親外甥。
既然只是把元墨牽了進去,而沒有對左丞相有所動作,是不是就說,皇叔父並沒有要動左丞相的意思,可又爲什麼要牽連柯家呢?
他可沒有忘記6寒情之前跟他說的,柯家兄弟若是找茬,只管隨性而爲。
此刻,安亞非深覺自己還是太嫩了,對於這些勾心鬥角,權謀之術,還是瞭解得太少,不夠通透。
知他心裡疑惑甚多,6寒情也在思量着,是跟非兒說清楚,還是讓他自己去想。非兒以前的生活環境,他聽阿爹說過,看着身邊那張俊秀的臉蛋上緊皺的雙眉,6寒情有些心疼,他的非兒,只需好好的做他喜歡做的事情便好,這些事情,又何須去費思量,他們又不入朝堂。
水災一事一過,他還想着帶着非兒好好在北口鎮安定下來。
想通這一點,6寒情微微一笑,心裡呼了一口氣,他倒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只想着讓非兒多些瞭解,也好有個防備。
卻是忘記了,他本就沒打算多參與朝堂上的事情,如今,也不過是局勢所迫而已。
6寒情神情輕鬆的看向安亞非,伸出一隻手輕揉開他皺着的眉峰,詳細的說道:“左丞相與遙國之事,雖是屬實,不過卻也不盡是,他不過是因爲太瞭解元墨,而從中穿針引線,蠱惑了元墨。真正與遙國密謀的,是元墨。雖說如此,左丞相此舉,卻也是不顧大局,若不是他蠱惑元墨,遙國又怎會與之謀劃。說到底,皇叔父到底是心慈,念着左丞相的救命之恩,只是,對於左丞相與柯家,卻也不會像以前那般護着了。”
安亞非一愣,想不明白6寒情怎麼會跟他說得這麼明白了。不過還沒等他想明白,便又被另一個沒聽說過的事情轉移了注意力,“救命之恩?”
6寒情點頭,目光裡有些無奈,“大皇子年幼時,因爲貪玩,甩開身邊護衛宮人,獨自偷溜出宮,誰知被人捉去,剛好遇到左丞相,這才救了他一命。因此,皇叔父對左丞相心存感激,也愛屋及烏,對柯家也多番照顧。”
若不是因此,柯家兄弟對他與少瀾的糾纏,他們又怎會多番忍讓。不過是看在丞相對大皇子的救命之恩上而已。也因着柯家兄弟沒有觸及到他們的底線。
而如今,左丞相的一念之差,雖不至於讓皇叔父拿他問罪,可那救命之恩,卻也因着這事消存了。
柯家兄弟此次能跟着他們去平江城,不過是看在他們捐助的災銀夠多的份上,才答應了他們兄弟唯一的請求。
不過跟隨而已,就算那兩兄弟不跟着他們一起,也會想方設法去平江,還不如趁此機會,多要些災銀過來,要知道,此次水患,國庫的銀子可是緊缺得很。有人上趕着送銀子,作爲一個商人,他又怎會傻得把送上門的銀子往外推?
只要那兩兄弟安安分分的,不耽誤他的正事,不觸及他的底線,跟隨着就跟隨着。
沒了左丞相的庇護,沒了皇叔父的關照,一個小小的柯家,又能如何?
第二日,大雪依然紛飛而下,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官道之上尚算好走,只是雪到底是積得太厚,終是拖慢了行程,也幸好這雪也只靠近洛城的村鎮纔有,只要過了洛城的範圍,便不需擔心。
大隊在雪地裡緩緩而行,馬車在雪地裡比不過馬快,加之隊伍裡還有糧食等重物,可想而知速度了。
臨近中午了,也纔不過過了兩個村鎮。
安亞非下了馬車,看着白茫茫的雪景,不禁感嘆道:“沒想到這裡的雪這麼大。”以前在新聞裡也沒少聽聞哪裡哪裡雪多大多大之類的,親眼見到這般大的雪,還是第一次。
6寒情看了一眼有條不紊的架鍋燒火的士兵,這纔回頭看向他,“非兒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雪嗎?”
安亞非點頭,可不就是第一次麼。
柯貌謙坐在馬車裡,通過撩開的布簾看着火堆邊站着的兩人,恨恨的扭曲了一張臉。
柯貌君看了一眼外面,輕聲道:“看着有什麼用,看着6寒情也不會多看你一眼。人家眼睛裡,如今滿滿的都是那個鄉下的土包子,可沒有你柯家大公子。”
柯貌謙聞言轉頭,狠狠的瞪過去,“你這話什麼意思?”
柯貌君不爲所動,就連表情都沒有一絲變化,淡淡道:“字面上的意思。”
柯貌謙突然笑出聲,臉上也沒了狠色,柔聲道:“你是在激怒我嗎?或者是說,你在嫉妒我?嫉妒我能跟着寒情的隊伍走,而你,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司少瀾跟藍顏飛相攜?”
柯貌君並沒有被拆穿的羞惱,只是面色平淡的瞥了他一眼,嘲諷道:“你在高興什麼呢?沒法跟着少瀾走,雖然遺憾,也不能不說是好事,至少不用像親愛的哥哥你一樣,只能在一邊看着自己心上人跟別人親親我我,你說是嗎,哥哥?”
臉上笑容一僵,柯貌謙想到外面說笑着的兩人,心裡一陣難過,眼裡的神色更是複雜,一會兒悲傷,一會兒嫉妒,一會兒陰狠。
看着哥哥臉上的神色,柯貌君便心中一陣快意。
只有他一個人難過又怎麼能行呢?
他可沒有忘記他在這裡是拜誰所賜。
想到此,柯貌君便面上冷笑。爲了自己,就把他這個弟弟棄之不顧,這樣的哥哥,他又爲何要去同情?
不落井下石,就已經是顧念着兄弟之情了。
馬車裡兩人的暗潮洶涌,安亞非此刻是一點也沒有感受到。
雪越下越大,做飯也不能多複雜,只是燒了些熱湯,順便把乾糧熱了熱,一頓午飯便就這麼過去了。
喝着熱湯,吃着雖然熱過,卻還是有些硬的饃饃,安亞非沒有絲毫抱怨,吃得依然優雅,好像在品嚐什麼美味佳餚,動作那麼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很難想象一個鄉下的公子會有這麼優雅的進食動作。
魏連陽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曹子靖看着手裡乾硬的饃饃,抿了抿嘴,又擡頭看了一眼周圍吃得很香的一羣人,不情不願的咬了一口。
只是剛進嘴裡,便又吐了出來。
這是什麼東西?饃饃他以前也吃過,根本不是這麼難吃的。
東遠斜睨了他一眼,看着把饃饃也吃得像是在吃雞腿一樣的安公子,再對比某個人,眼裡閃過一抹嘲諷之色,就這樣的人,還想些不該想的,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
安亞非自然也是注意到了這邊,擡頭看了一眼,便又不關己事的移開了目光。
說實話,他也是第一次吃這麼幹硬的饃饃。
不說現世,哪怕是來到這個世界,如今這個家雖然不能跟現世的家世相比,卻也不會讓他吃這種乾硬的饃饃。
饃饃是混合了玉米麪跟麪粉一起做的,口感並沒有純麪粉做的饃饃那麼細膩綿軟。加之這麼冷的天氣,就算是用純麪粉做的饃饃,放了一天,也早就冷硬得吃起來沒什麼口感了。
何況這饃饃還不是純麪粉做的,雖然放在火上烤熱過,吃起來也還是乾硬的,而且那熱度並沒有過心,不過是面上一層熱乎乎的而已。
好在有熱湯喝,一口湯,一口饃饃,也並沒有到吃不下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