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來得很快,甚至沒等莫顏把椅子坐熱。
走廊裡的燈光是肅然的白色,封城跑得急,總是一絲不苟的黑髮微微散亂着,身上的黑色襯衣有些凌亂,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莫顏看着他在不遠處努力的平復着情緒,然後才朝他們走來。
秦舒和凌波不由自主的站起來,看着這個突然出現的一臉陰沉的男人。
“肖寧呢?”封城看着莫顏,問。
“還在手術。”莫顏從椅子上起身,“別擔心,傷得並不重。”
封城將視線投到秦舒和凌波兩人身上,看見秦舒衣服上和袖子上的血的時候,立刻沉下了眸光,“流這麼多血叫不重?”
莫顏頓時沒了語言,在心裡爲秦舒和凌波兩人默哀三秒。
封城的目光並不犀利,卻讓人莫名的覺得壓迫,秦舒除了怕哥哥之外平時就是一副小皇帝的姿態,此刻被封城這樣看着也不由自主的垂下了腦袋,凌波則吞了吞口水,坦白從寬:“城哥,今晚都是我不好,李宏本來是找我麻煩的,結果誤傷了肖寧。”
聞言,封城沒有說話,一雙眼睛盯在凌波身上,幽幽暗暗的不知情緒。
凌波被這種眼神看得毫無招架之力,腿都發起軟來,莫顏見了,忙說道:“李宏這個該死的,我已經讓人去捉他回來了。”
封城這纔將視線從凌波身上抽離,看着緊閉的手術室門,問道:“有沒有人去安撫肖寧的家人?”
“我……我立刻去!”終於得救的凌波不敢再呆在這裡,邊說着就往外跑,秦舒看着他一副老鼠見了貓的架勢,想笑又想起肖寧如今還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了,那剛剛浮起了一點的笑意立刻被擔憂抹去了。
時間過得很慢,至少在秦舒眼裡,活的這十幾年加起來也沒這兩個小時這麼難熬。
手術室的門終於開了,秦舒立馬跑過去,肖寧臉色蒼白的躺在病牀上,雙眼緊閉,脣無血色,秦舒心裡悔得腸子都青了,今天就不該出去吃飯!
“情況怎麼樣?”封城站在牀的另一邊,彎身握住肖寧放在外面的手,沉聲問道。
主刀醫生摘下口罩,慎重的措辭:“傷口並不深,但是位置離許多中樞神經很近,所以需要小心處理,因此手術才花去了許多時間,現在情況基本已經穩定下來了,在未來的幾天裡,患者得面朝下的趴俯着,以免讓傷口裂開。”
“謝謝。”
“不用客氣,封先生,莫少爺,我已經讓人準備了病房,現在先送病人過去吧。”上了年紀的主刀醫生笑着說。
封城一擺手,眼睛看着還未脫離麻醉的少年,輕聲道:“送去頂樓。”
莫顏朝那醫生點點頭,醫生便帶着助手去安排了。
夢境是個奇妙的東西。
肖寧曾經看過一部叫《盜夢空間》的電影,裡面說人的夢境是無窮無境的宇宙,你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入的夢,反正等你發現時,你已身在夢中。
肖寧的夢很奇怪。
夢裡又遇見了那個道袍仙骨的老頭子,花白的鬍鬚隨風輕飄,一副笑眯眯的樣子。
然後場景一換,竟又到了他被炸死的那個餐廳,靳楓在將炸藥安置在餐廳的桌子下面,他小心翼翼的連手指都在發抖,肖寧想笑,卻什麼表情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靳楓笨拙的將炸彈固定好,然後又看到了“自己”,坐在靳楓的對面。
再後來,卻又莫名其妙的夢見了十年後的封城,儒雅淡漠的男人,着一件淡藍色的毛衣,站在一排半人高的柵欄外邊,往裡面看,臉上是一種肖寧從來沒有見過的溫柔似水,肖寧想看看他究竟在看什麼,眼睛裡卻是模糊一片。
這個夢很亂,夢裡的情景也是亂七八糟的,肖寧腦袋疼得很,突然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聲音迷人而緩慢,彷彿從遙遠的地方跋山涉水而來。
肖寧懶懶的睜開眼睛,一隻溫柔的手立刻覆在了他的背,隨着那人的靠近,一股清冽的香氣瞬間襲來,肖寧定睛看去,視線裡白茫茫的一片,他想轉頭過去,突然聽見身後的男人說:“別動,你剛剛做了手術,傷口很容易裂開。”
肖寧乖乖的沒再動作,喉嚨裡好像有痰很不舒服。
封城又說:“麻醉剛過可能會有點疼,要忍一忍,現在還不能吃東西,也不能喝水,得等你排了氣之後才行。”
肖寧嗯了一聲,後頸的地方果真疼得厲害。
昏迷前的映象倒是還在,他想問問秦舒和凌波怎麼樣了,奈何嗓子幹得根本發不出什麼聲音來,封城靠過來,一手溫柔的撫摩着他的背脊,輕聲道:“秦舒和凌波沒事,你別擔心,你曾祖母和弟弟那邊我已經讓人過去了,他們不會知道你受傷的事。”
肖寧這才放心下來,乖乖的趴在牀上,側着頭,姿勢不怎麼舒服的重新睡了過去。
他的後頸以及往下一些的位置纏着繃帶,整個人俯躺在白色的病牀上,雙手無力的放於身側,封城能輕易看見他因疼痛而緊皺的眉宇,封城見他很快睡着了,才慢慢伸手撫平他眉間的皺褶,然後從椅子上起身,走出了病房。
這裡是莫家的私人醫院,位於頂層的單人病房一般無人打擾,封城出了房門,秦舒立刻走過來,擔心的問:“肖寧醒了嗎?”
“剛醒,又睡着了。”封城簡潔明瞭的回答,接着看向莫顏,“李宏怎麼處置的?”
莫顏挑了挑額前的碎髮,露出一個無比歡快的笑容,“放心,我一定會讓人好好伺候他和他的那些手下的。”
封城聽了,好半天沒說話,秦舒和凌波想進去看看肖寧,卻礙着封城不敢推門而入,幾個人在病房外安靜的走廊上沉默着,良久,才聽封城不帶情緒的聲音傳來:“把李宏這些年裡所有的犯罪記錄收集起來交給警方,對付這種人就需要用法律手段,至於那個拿刀傷了肖寧的人,”封城突然頓了一下,幾個人的心一下子就被揪起來了,李宏沒傷到肖寧都是這般下場,更何況是那個直接拿刀刺了肖寧的人,果然,他們聽見封城的聲音更冷,“把那個人提到烏鴉去,交給鳳三。”
聞言,莫顏和凌波同時打了個冷顫。
烏鴉裡的鳳三是出了名的變態,比白北那傢伙還要變態得多,活人若落在他手裡會變成活死人,死人落在他手裡可能會痛苦得活過來,所以,那個持刀傷了肖寧的人的悲慘人生現在已經可以預見了,莫顏和凌波都忍不住爲他默哀了一陣子。
秦舒則驚訝的張了張嘴巴,心想外面傳言封城和一個叫烏鴉的情報組織有關並不是傳言而已,這人或許真的就是烏鴉的首領。
“出了這麼大的事,那邊會不會徹查這事兒?”等封城恩准秦舒和凌波兩個傢伙進病房探視後,莫顏才輕聲問道。
封城微微勾脣,“給底下的人擦屁股從來不是他的風格,李宏草包一個,或許對方還會感激我們替他解決了一樁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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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顏皺了皺眉,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一雙桃花眼無比認真嚴肅的看着封城:“你認真的?”
“我向來認真。”封城雙手抄在口袋裡,身體抵在雪白的瓷磚上面,頭頂慘白的燈光自上傾切下來,將他輪廓分明的臉龐分割成了白天和黑夜,一半臉頰浸在光明裡,一半隱在黑暗中。
莫顏看着他,似乎想在他眉宇間找到一點不同的東西,打量了半天卻是無跡可循,只得說:“他才14歲,你不能催殘祖國未來的花朵。”
封城似乎笑了一下,“我會等他長大。”
“我不明白,你到底爲什麼會看上他。”莫顏嘆息一聲,似乎爲這個問題很頭疼,他承認肖寧很優秀,在人才濟濟的英蘭裡都屬箇中翹楚,可是,封城喜歡肖寧實在沒有道理嘛,要知道封城從來只碰女人的,這次怎麼突然轉性看上了一個男人,還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孩子,莫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發現這件事的,反正等他發現的時候自己當時就差點嚇死了。
現在得到封城這樣肯定的答覆,莫顏只覺得心裡亂成一團,肖寧跟着封城,註定是沒有好結果的。
即使封城再怎麼在意這孩子,即使將人捧在手心裡,也難保不會有百密一疏的時候,到了那時,封家的那些人精們就會像蟻蟲一樣從四面八方涌過來,將肖寧啃得骨頭都不剩,因爲他們是不能允許自己的後代與一個同性糾纏不休的。
封城依舊姿態慵懶的靠在牆上,身上的黑衣與雪白的牆體形成了鮮明對比,聲音低沉而柔軟,“我認爲這不需要任何理由。”男人深色的眼眸中泛起一陣輕柔如風的情緒,像溫柔的水流,盛開的花朵,早晨的露珠,這樣安寧而深情,莫顏微微側過頭來,便看見這樣溫柔卻陌生的封城,他從前並不認爲封城會這樣純粹的喜歡一個人。
這時候卻突然發現,溫柔這種東西根本不需要學習,那是天生就長在骨子裡的,若遇見了那麼一個人,自然無師自通。
謝謝雯妹紙送的地雷,會努力更新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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