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黃河心不死,現在的孟文天是到了黃河還不死心。
兩人私下的嘀咕都有收穫:華弈勸動了孟文天不去上安東村的農家吃飯,而孟文天則說動了華弈答應親自去水庫勸說水庫領導泄洪降低水位。
因爲不準備去上安東村和水庫吃飯,兩人就幾乎是強行告別了夏樹等人,在吃中飯的這段時間裡獨自去查看農作物的生長情況,隨機詢問了幾個還沒來得及回家吃飯或已經吃完中飯來地裡做事的農民,瞭解他們的收入情況、農業稅上繳情況,已經他們的生活情況。
停停走走,到下午三點多,也就是早過了吃飯時間,孟文天和華弈才前往水庫尋找水庫領導。
因爲孟文天跟周衛東來過一次,加上華弈又是副縣長,守壩的警察沒有任何刁難就放行了。走進水庫旁邊的辦公樓,華弈他們很容易地見到了水庫的副主任。
部門與部門打交道還是很講究對等的,華弈是副縣長,副處級幹部,水庫方面也就派出了一個副主任,也是副處級幹部。當然,這主要是駱主任因爲去吃飯被阻而對華弈生氣了,否則的話,華弈是客他是主人,他就是級別高也應該出面的。
另外,這也是駱主任不敢明目張膽地發泄不滿,擔心得罪了華弈而得罪了她的家人,所以還是派出副主任迎接。
華弈是年輕人,與王副主任聊了幾句客套話之後,她就提出了請水庫方面泄洪降低水位的建議。
沒有任何意外,水庫方面派出的那個副主任立馬斷然拒絕。
孟文天一急之下插話道:“王主任,這事真的很重要。據我所知,今年的雨水量將是歷年來最大的,也就是說今年水庫的水位一定是歷年來最高的。你們不能因爲想多發一點電,想多收入一些錢,或者爲了多得上級一點表揚就置大壩的安全而不顧,就不在乎下游千千萬萬農民的生命,你們這是犯罪,這是對下游老百姓的犯罪!”
王副主任譏笑地看了一眼孟文天,又嘲笑地看了華弈一眼,問道:“華縣長,他就是你的秘書?他的話代表你的意思嗎?”
華弈也覺得孟文天有點上綱上線,但因爲她信任孟文天,所以就說道:“王主任,他雖然性急了一點,但出發點是好的。”
王副主任一副大人不計小人過的模樣,根本不跟孟文天說話,而是對華弈說道:“今年雨水量是歷年最大的?你們拿不出任何數據,也拿不出任何氣象單位的證明,我們怎麼相信你?就算將來這裡的雨水真的是歷年最多的,但也未必能造成我們這裡的水位歷年最高,水位只要超過我們大壩的警戒水位,我們就會採取措施降低水位。”
說着,他笑了,說道:“呵呵,你們說我們不在乎大壩的安全?我告訴你們,我們纔是全世界中最關心這座大壩的人,全世界沒有人比我們最關心它了,因爲我們靠它吃飯,因爲我們的命運跟大壩的命運捆在了一起,只要大壩垮,我們是第一個死亡的人,能不關心嗎?至於說關心下游老百姓,我想我們比你們更專業吧?現在下游的水位那麼高,貿然加大泄洪量纔是對下游老百姓的生死漠不關心呢,你們知道不,現在下游的河堤岌岌可危,如果我們把水庫的水往下游一放,河堤一倒,死的難道不是老百姓?淹沒的難道不是老百姓的田地?”
接着,王副主任苦口婆心地說道:“華縣長,你的心情我理解。看着上安東溝一百多畝綠油油的禾苗淹沒在水裡,誰不心痛?我雖然不是農民,但我父親是農民,我的祖祖輩輩都是農民。這個時候的禾苗很嫩弱,正是生根分櫱的時候,不能被水淹沒,我們應該設法把它們從水裡救出來。”
王副主任朝華弈反問道:“可是,現在這種局面是誰造成的?我們作爲一名領導幹部,可不能僅僅盯着自己的飯碗,不能只看到自己的利益吧?今天我們是瞎扯,也就不說什麼國家大局、什麼勞動人民的利益啥的,說那些你會覺得我在信口開河,在糊弄你,因爲我們只是副處級幹部,還管不了那麼多人,也沒有這個能力。我在這裡就只算我們自己的經濟賬,只稍微算上下游的損失。”
他顯然跟其他所有人一樣,以爲華弈過來就是爲上安東村說好話的。
他冷冷地說道:“只要我們不是存心偏袒,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那麼我們應該很容易得出結論:爲了那一百多畝田地而泄洪,是真正的丟了西瓜撿起芝麻,真正的得不償失啊。一百多畝水稻田,能種多少稻穀出來?最多就是五百多斤一畝吧,這種經常遭水淹的低窪地,糧食產量不可能高。五百斤一畝不算成本開支,不算農藥化肥和人工,現在的稻穀價格是一百斤五十多元,也就是不到三百元一畝的毛收入,一百多畝地也就是收入三萬元而已。”
孟文天也不沒有打擾他的算賬,看着他曲起手指。
王副主任依然沒有看他,而是對華弈說道:“華縣長,你知道我們水庫現在搞了網箱養魚不?我們網箱養魚一年就是幾十萬。可他們向稻田裡撒化肥、噴農藥,給我們造成了多大的損失不?遠遠超過三萬元。更別說石目縣縣城是從水庫這裡抽取水源做爲老百姓喝的自來水,這些農藥、化肥什麼的給老百姓造成的身體損害怎麼算都不止區區三萬元吧?”
王副主任說話的時候,是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好像他一直以來堅決反對上安東村非法耕種那些稻田,好像他沒有收取過上安東村的禮物似的。
華弈鬱悶地看了孟文天一眼,說道:“王主任,我們今天真不是爲上安東村說好話的,作爲谷口鎮的鎮長,我還不至於如此不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也不會公然爲非法耕種搖旗吶喊。我今天之所以來,純粹是爲了大壩的安全。我們來之前已經向有關部門詢問了水壩下游的有關水情,有的河堤確實進入了警戒水位,但問題並不嚴重,如果你們在你們的權限裡開閘泄洪並提前通知下游,下游還是能夠應付的。相反,如果你們現在不泄洪,等雨水再下,到時候你們水庫超警戒水位,下面的河堤也超警戒水位,那問題就嚴重了。”
王副主任冷笑道:“你說的這種極端情況有可能發生,可你們的都是臆測。難道我們現在就根據你們的臆測把四個泄洪閘全部打開,石目縣的領導會怎麼想?他們會不會嚴令我們關閉閘門,一旦有大堤出事,刑事責任是你華縣長承擔還是我們水庫承擔?”
華弈看對方根本不聽自己的,只好問道:“王主任,現在雨情還不知道如何發展,你們給水庫保持如此高的水位,這是很不安全的,到時候真要出現了險情,誰負責?”
王副主任還沒有說話,走廊外一個聲音大聲說道:“我負責!”
很快,開始沒有出面的駱主任大步走了進來,說道:“華縣長,我記得你以前是在警界吧,這段時間轉到地方也沒有認真學過有關水利知識,對不?現在我們水庫安全方面的專家都已經保證沒事,你一個局外人……,至少你不是大壩方面的專家,卻跑過來說大壩不安全,大壩必須泄洪放水,我不有點滑稽可笑嗎?”
事情到了這一步,孟文天知道再勸他們泄洪是不可能的了。
開始的時候,還有點技術方面的探討意味,可現在卻有點意氣之爭,在水庫方面看來泄洪不泄洪是關係到他們的面子問題,關係到他們是不是被地方低級別的領導隨意命令的問題,他們甚至認爲泄洪不泄洪都涉及到他們的權力會不會被地方領導搶走的問題,他們自然全力以赴都要保住。
所以,駱主任這次自己出面當惡人了,直接否定華弈的提議。
見華弈不說話,駱主任冷笑道:“如果下次你要我們開閘泄洪,最好是找省水利水電廳,讓他們給我們下通知,或者找省裡的領導下通知,我們保證執行。其他的人我們一概不接待。”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孟文天就是再着急也沒有用。
孟文天不由感到束手無策了,重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憋屈:明知道有災禍發生,可怎麼就不能阻止呢?
看到華弈、孟文天都無話可說,駱主任和王副主任都離開了。
華弈一副很委屈的樣子,看着孟文天,問道:“文天,怎麼辦?……,我們回去吧?”
孟文天苦笑了一下,說道:“怎麼辦?纏唄,不是有人說美女怕纏嗎?很多醜男之所以能娶到美女,就是使出不要臉的纏字訣,不把美女娶回家誓不罷休……”
華弈樂了,笑道:“呵呵,這是誰的?如果我是美女,我就不會怕纏,我會揍死他這個醜男。你不會想纏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