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抱着魚簍出去的小廝又走了回來,不過這次他手裡拿的不是魚簍,而是一個大大的托盤。托盤上面,是已經收拾乾淨,並顯然是塗了作料的魚。這個小廝身後還跟着另外一個小廝,手裡竟然拿着炭爐,還有一個金屬網。
這兩個小廝進了亭子,快手快腳地,不過一會的工夫,就將炭爐、金屬網安置好,將兩條魚放在上面烤了起來。隨後,這兩個小廝就退了出去。
原來今天沈六不僅玩垂釣,還要現烤現吃。
炭爐的火很旺,魚身上塗的是上好的作料,一會的工夫,就有絲絲的香氣散發了出來。沈六拿起一個金屬夾子,微微躬身,將金屬網上的魚翻了一個個。
連蔓兒看的有些無語,剛纔話說了一半,她還等着沈六爲她釋疑,可是沈六似乎已經把剛纔的話茬給忘了,竟然專心地烤起魚來。
看到這烤魚,連蔓兒也想起一件事來。那是她來到這裡之後,第一次吃烤魚,正是救了沈六之後。當時還有五郎和小七。她那個時候,還擔心沈六重傷之後肚子餓,故意支開了五郎和小七,用籃子裝了一條烤魚進山找沈六。
她自然是沒有找到沈六,那條烤魚也涼了。後來,她就是那麼涼着吃的。本來就沒什麼作料,又涼了之後的烤魚,味道自然不會太好。但是連蔓兒依舊吃的津津有味。對於極少吃到葷腥的她來說,那樣的烤魚就是難得的美味。
“烤魚,我也很喜歡吃。”連蔓兒喃喃地道。
沈六擡起頭,看了連蔓兒一眼。他也想起第一次和連蔓兒見面的情形,他離開的時候,留下人善後,還特意打發了張千戶去……看看連蔓兒。後來張千戶回來之後,向他稟報,說是連蔓兒曾經又進山找過他。還在籃子裡藏了一條烤魚。
在那之前,他並不吃烤魚的。可是之後……烤魚的味道是真的很美味。
“魚兒還是在水中游的自在,放在火上烤……”沈六突然道。
似乎是爲了迴應沈六的話,金屬網上已經被烤的半熟的魚發出滋的一聲響,亭子裡烤魚的香氣更濃郁了。
沈六家裡這醃製烤魚的作料肯定是秘製配方,這個味道真是不錯啊,連蔓兒想,不知道能不能跟沈六要了這個方子。以後自家有空了,也烤幾條來嘗一嘗。
等等,連蔓兒突然心中一動,沈六這樣的人。怎麼會突然說出這種情調的話來,什麼魚兒水中自在,又放在火上烤什麼的。這根本和眼前的情形不搭,而且跟沈六這個人也十分的違和。
沈六這句話是另有所指,專門說給她聽的?!
“彩繡一直在我身邊,”沈六沒有擡頭,似乎是自言自語地道。其實所謂的一直在身邊,應該說是一直在他屋子裡。他很早就被定爲繼任遼東府總兵的人選,又被甄選入了錦衣衛。常年在外,而在外面的時候,他的習慣是從不帶丫頭婆子們伺候的。
“……府裡面就有些……內宅的見識。一下子治罪也沒什麼,就是府裡面,怕是要不安寧。那麼多雙眼睛都盯着,你、你們兄妹幾個,年齡還小。不宜被那些人過分關注,一時的烈焰騰騰,對你、你們,並不是好事。”
連蔓兒目光流轉,她聽明白了沈六的意思。彩繡雖然是一個丫頭,但是身份特殊,怕是沈府中人都認定彩繡被沈六寵愛,是要做沈六的通房、姨娘的。而且還會是寵愛不衰。沈六突然下狠手治彩繡,沈府中人哪能不關注。
那麼她和小七,五郎,還有她們家,就會受到特殊的關注。與以前和沈家相關的事情不同,這次她們被關注。是因爲沈六的另眼相待。
雖然有御賜的牌樓,可是五郎還只是個秀才,小七還沒考學。她們的根基還淺,除非是打定主意抱定了沈六的大腿,依賴沈六生存,現在被沈府的那些人“過分關注”,絕對不利於她們自身的發展。
連蔓兒從來沒有想過要做依附於他人的藤蔓,她的目光是讓自己、讓自家長成參天大樹。
所以,沈六一開始那樣的處置,是出於對她們的愛護嗎?
連蔓兒看向沈六。
“那、現在怎麼辦?”連蔓兒問沈六。
“你現在來問我怎麼辦,不是你甩臉子就走,事情能這麼麻煩?”沈六回看連蔓兒,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來道。
說了這句話,沈六就掉轉過頭去,專心致意地照料起他的烤魚來。
連蔓兒坐在那裡,儘量維持着臉上的微笑,只在心裡腹誹。說什麼她甩臉子就走,她現在倒是真想對沈六甩臉子。當時,沈六那樣處置,又不和她解釋,她怎麼會猜到沈六的用意。而且,在看過了那個丫頭和沈六曖昧的樣子,又知道那丫頭是因爲妒忌而對她下手之後,不論是誰,在那種情形下,都會認定是沈六要包庇內寵吧。
什麼徐徐圖之,誰知道沈六後來會圖成什麼樣子,什麼色令智昏啊,重色輕友、見色忘義啊,誰知道那。
連蔓兒衝着沈六的後腦勺,偷偷地投過去一個鄙視的眼神。
沈六腦後沒長眼睛,當然是沒有看到連蔓兒的這個眼神,否則,他肯定更生氣。沒錯,連蔓兒那邊腹誹沈六,沈六這邊表面上是在烤魚,其實心裡也在想事。
沈六對在想,他做的難道還不夠嗎。還有誰能夠讓他在自己的書房裡,外面來了自己的下人,他卻不能正大光明地出現,還要偷偷摸摸地走密道出來,不是爲了逃走,而是爲了繞回來給連蔓兒解圍!連蔓兒知不知道,張十三那小子當時是什麼眼神、什麼臉色!
他當時怎麼就答應了那?那個時候,連蔓兒這小丫頭分明是被嚇壞了,胡亂出主意,他怎麼就聽了她的那!
還有,擅自進入假山書房,即便是無意的,被騙入的,那也是不能輕易放過的。可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他連責備連蔓兒一句都沒有,就當沒這一回事一樣的。
他都做到了這一步,怎麼連蔓兒就不能明白他的苦心那,不僅甩臉子走了,還送回了母親的頭面,說什麼要去舅舅家,那分明是打定主意不和他來往了。
簡直是豈有此理!
可是更豈有此理的是他在生過氣,砸了一方硯臺之後,竟然……
現在彩繡已經處置了,他還親自下山,三催四請地將連蔓兒給請回來了。可是這小丫頭是怎麼回報他的?來了念園,卻對常青園過門而不入。剛纔從荷軒出來,遠遠地看見他,竟然沒想着直接過來說話,而是想繞道走。
他在亭子裡,雖然聽不見連蔓兒說話,但是卻將連蔓兒的表情和一舉一動都看在了眼裡,他絕不會看錯。
烤魚的香氣越來越濃郁,連蔓兒在繡墩了挪了挪,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沈六終於又扭過頭來。
“事情過去了,你不用操心,我自有安排。以後也只管放心,那樣的事,再不會發生了。”沈六掃了一眼連蔓兒。今天的連蔓兒穿了套鵝黃色的衫裙,更襯得她的一張小臉白裡透紅,眉目如畫。
青山、綠水、紅欄,還有眼前這個淡淡黃衫的女子,這一幕,足可以入畫、入酒、入詩。
“我的名字,你已經知道了。……即便有事,你又怕什麼那……”沈六幽幽地道。
沈六單名一個諾字,是一諾千金的諾。沈六讓她不要怕,遇到什麼事都不要怕,是說當初那個許了她一件事的諾言嗎?又或者是別的?
認識了沈六這麼久,也纔是昨天,她才知道沈六的名字的。
連蔓兒想起了昨天小喜和小慶聽到的消息,是說彩繡熬不過幾天去。她想,沈六應該已經做好了萬全的安排。
或許,她應該重新估量自家在沈六心中的分量,給予沈六更多的信任?
“嗯。”連蔓兒想了想,還是衝沈六點了點頭,她會試着這麼去做的。
事情算是完滿解決,又和沈六將一些話說開了,連蔓兒很高興。
“六爺,你這烤魚可真香啊。肯定是有什麼秘方吧?”連蔓兒就衝沈六笑道。每一個身居高位的人,都是要人哄着的。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而且要是沈六高興了,將烤魚作料的秘方告訴她,那就更好了。
“嗯。”沈六也點點頭,看着連蔓兒笑容裡面露出來的那一絲小狡黠,心情也跟着輕快了。
魚烤好了,沈六招呼人送進魚盤、將兩條魚分別裝了,旁邊還有小碗,裡面放的竟然是用冰塊鎮着的切開的小酸橙。
連蔓兒看着不由食指大動。
“吃吧。”沈六拿了筷子,讓連蔓兒道。
連蔓兒卻站起身來,她在這涼亭內已經待了許久,她可沒忘記,她本打算是要去小山居看小七的。
“六爺,這個魚,我能不能拿走,跟我弟弟一起吃。”
感覺俺心裡英明神武的神六突然被窮搖之類言情小說中的男主附身了,雖然沒有大吼大叫,深情表白嘛的,但怎麼突然對蔓兒有了特別的情愫了?話說,俺一直是堅定的神六派,但也沒有想到神六從原來的與女主感情從無交集、無任何表現外,突然變身爲一往情深,真有些不適應。神六啊,你倒是慢些啊,給俺一個適應的過程啊?!而且你弟弟還表現得唯恐無人不知對女主的感情,難道你們要上演兩男爭一女的狗血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