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他們回去的馬車雖然是雙駕馬車,拉上這許多人也坐得滿滿當當的。
跟佟嶽馳同行的老張是個非常健談的中年人。海城方面派他來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這人是個極圓滑的人。
他們這次帶來的不過是誤打誤撞得來的線索,卻一腦袋扎進這麼大個案子裡。回頭論功行賞的時候,定然少不了他們的功勞。
兩城雖是近鄰,卻分屬兩省。按照慣例,上級爲保持平衡,在分功勞的時候爲了好看,也會盡量講究個“公平”。所以,他們是佔着同行些便宜的。
所以此時,他在儘可能跟煤城的同行打好關係。
兩城相隔很近,同根同源。口音雖然稍有差別,但是大致上都一樣。所以大家交流起來,也沒有什麼隔閡。
老張在眉飛色舞的跟大家講述他們得到線索的過程:“黃大娘住在回龍巷的衚衕裡,她家離着那個大煙鬼家隔着不遠……”
何小西暗哂:朝陽區大媽的五十年代版。
後世的所有成功案例都證明,要想打好禁毒攻堅戰,就得發動羣衆,打一場人民戰爭。
無論是吸獨名人屢屢在朝陽大媽的火眼金睛下折戟,還是羊城推行的全民禁獨工程取得重大成果,都說明人民羣衆是打擊販獨、制獨、吸毒的中堅力量。
現如今還是撒網的階段,大魚還沒落網,還沒到爭功勞的時候。所以你來我往的,說的都挺投機的。
後頭坐着的其他地方過來支援的不同口音的人也偶爾插話附和幾句。
一陣山風吹來,老張突然停住正說的話題,深吸一口氣之後四處張望。
何小東擡頭看向對面的山坡,眉頭緊鎖。“哥,”何小西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也趕緊提醒何小東不要露出異常。
袁毅和車廂裡坐着的另外一個人也神色一整,站起身來:“停車,把車停下。”
趕車的陸友富急忙拉住繮繩,把車籲停。
不待馬車停穩,幾個人就相繼跳下車,往前面半坡處跑過去。
“留三個人在這裡警戒,其他人跟我過去。”袁毅下着命令。
這種時候,不是好奇和逞強的時候。何小西拽着他哥的胳膊,站在馬車旁邊。在外人看來,就好像一個膽小的妹妹躲在哥哥的身後尋求保護。
半坡上,一個血葫蘆一樣的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地上的血跡往遠處蜿蜒而去。說明這裡並不是案發的第一現場。這人應該是受傷後逃到此處的。
袁毅又分出一部分在原地警戒,帶着另一部分人順着血跡追蹤過去。
最先趕到的老張和佟嶽馳扯下那人的衣物幫他止血。可是腹部傷口實在太深,血依舊在汩汩的往外冒。
這人是迴天乏力了。老張:“沒用了,救不回來,試試能不能弄醒,問些口供。”
往那人看去。待看清他的長相,掐着人中的手一頓之後再次用力。
“這是火車上的那個人?”佟嶽馳驚疑道。他並不能十分確定。主要是此人此時的穿着跟火車上的穿着相差實在太大了。
再看此人穿着,換了一身普通農夫的粗布衣裳。連腳上的皮鞋都換成了一雙草鞋。
那人咳嗽着悠悠轉醒,但是看着情況更糟糕了。嘴裡隨着咳嗽,不停的流出血沫子。
用血糊糊的大手攥住老張的手:“鑽天豹……水洞……”因爲嘴裡在流血,加上重傷之後中氣不足,聲音並不清楚。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老張和佟嶽馳並不懷疑他說的話的真實性。就是隻這沒頭沒尾,還模模糊糊的幾個音,他們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華國幅員遼闊,地大物博。十里不同音,各地方言都各有不同。又不是後世,有廣播電視可看可聽,對各地的口音都有些瞭解。
這人的口音明顯不是本地口音,也難怪大家分辨不出來他說了什麼。
一羣人翻來覆去的把幾個發音在脣舌間琢磨了幾遍。也沒猜出說的是什麼。只能先記住發音,回頭找擅長方言的人問問。
追蹤過去的袁毅等人,很快就尋跡找到了案發的第一現場。那裡是一片灌木叢的後頭。地上的草因爲打鬥,踩的亂七八糟的。灌木叢上還掛着些衣服的碎縷。
可是除了這些之外,沒有任何有用的線索。連一個完整的腳印也沒有找到。
看着一羣人遠遠地從山坡上下來,何小西等人站直了身體。因爲他們能看清楚,簡易擔架上躺着的那個人垂下的手,不是正常活人的姿勢。
待這些人走近了,看清單架上躺着的血糊潦啦的死屍,其他人還好些,陸友財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煞白的,額角隱隱有冷汗冒出來。
陸友富夫婦擔憂往他的方向看着。這也是陸友富爲什麼非要阻止友財去當兵的原因。
幼年的記憶太過駭人,至今仍困擾着他,讓他沒法走出來。
何小西也發現了陸友財的異常。藉着馬車車身的遮掩,悄悄伸出手勾住他的小拇指。回頭給了他一個暖暖的微笑。
陸友財深呼吸一下。抿緊的嘴脣鬆開,回了何小西一個笑容。血色也漸漸回到臉上。
繃緊着身體,控制住不讓自己的眼光逃避那個死屍。告誡自己:他馬上就要走出水洞村,不能做懦夫和逃兵,他得學會正視一切。
一羣人把擔架放在地上,圍在一起檢視屍體上的傷痕。
何小東裝作好奇,也探頭過去圍觀。當看到那人脖頸上的一條並不是很清晰的勒痕的時候,狀似不經意的轉開了目光。
翻找了一番,那人一身本地村民的裝束,身上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物品。這樣的結果讓大家有些失望。
把死屍安放在馬車上。衆人又在旁邊薅了一些草,折了些樹枝蓋在上頭。免得這樣進村引起恐慌、嚇到村民。
“友財,你到我前面坐,”陸友富希望弟弟坐在自己前頭,自己幫他隔開一些他跟死屍之間的距離。
陸友財抿着嘴脣搖搖頭,拒絕了大哥的好意。既然他要走出去,就不可能永遠躲在大哥的身後,他得學會自己去面對。
“還好換了你們的馬車,這要是我家的驢車,拉‘他’這一趟回頭還得買掛鞭炮放放,這下省了。”陸友財跟其他人開着玩笑。
其他人紛紛附和,沖淡了一些之前的凝重。
陸友富扭頭看看弟弟,覺得他好像突然跟原來不太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