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每次趕車來孫記,樑愈忠他們都是將馬車牛車從青橋巷子後面繞進去,恰好從孫記後面院子的側門處趕進院子來,若從正門那,是很不方便的。
這回,又是如此,錦曦在巷子口下了車,樑愈忠趕着牛車拉着貨物繞進了後巷子。
從包子鋪門前經過時,包子鋪的媳婦抱着孩子在門口站着,瞧見錦曦過來,那媳婦跟錦曦點頭微笑:“姑娘過來了?”
錦曦跟包子鋪的這對夫妻也漸漸混熱絡了:“是啊嫂子,外面風大,咋抱着小寶在這站着呢?”
“她睡的乏了,抱出來望會天。”
錦曦過去逗弄了下那媳婦手裡抱着的乳娃娃,四個月大的小嬰兒,眼睛亮晶晶的,小臉粉嫩,小嘴吧唧吧唧着,活像一條吐着水泡的小魚兒,很可愛。
“好多日不見,小丫又長大了好些哪!”
“是嘛?我們咋一點都瞧不出來呢?”孩子娘對錦曦的話很高興,把乳娃娃貼着眼睛仔細的瞅。。
“你們天天處一起,不容易瞧見,確實長了許多呢,看起來也懂事了些!”錦曦一本正經道。
“呵呵,是嘛……”孩子娘開心的笑起來。
年輕掌櫃從屋裡出來,瞧見錦曦就道:“你們孫記的買賣,如今是越發的紅火了啊,不止這一帶的巷子居民,就連南面北面那些巷子的居民,都曉得你這的胰子是全鎮最便宜的。還能買到不少稀罕的好東西!”
“鋪子生意紅火,錦曦自然滿心喜悅,靦腆一笑:“那還得多謝大傢伙的關照唄!”
“啥關照不關照的,你家那衣裳刷子可真是好東西啊,上回你送咱的一把。用來刷我們小丫那尿布,乖乖,可真省事!”
“是嘛,那就好!”錦曦笑道。
“孩子爹,你別光顧着說話,瞧瞧鍋裡那熱豆腐腦好了沒?姑娘趕了一早的路,給她來一碗啊!”小丫娘吩咐掌櫃的。
“好嘞,瞧我這記性,錦曦姑娘來一碗,暖暖身子!”掌櫃的說着就要去舀。錦曦攔住。
“哦,多謝多謝,豆腐腦我回來再來喝。這會子還得先去鋪子裡瞧瞧。”錦曦謝辭。
“那也成,待會一定來嘗啊!”
“誒,好嘞,外面風冷,嫂子你站會就抱小丫回屋吧!”錦曦道。告別了包子鋪的年輕夫妻,步伐輕快的朝孫記走去。在這裡耽擱了一下,樑愈忠應該已經把牛車趕進了孫記後院,這會子應該正跟孫二虎他們卸貨吧?
這樣想着,擡頭就到了孫記門口,果真如包子鋪掌櫃所說那般。雪後初晴,日頭纔剛剛起山,鋪子裡就有不少顧客。
錦曦走進鋪子。張掌櫃正在招徠顧客,琴丫在一旁打下手,張掌櫃跟錦曦點了下頭表示打招呼,扭頭跟琴丫交代了句什麼,琴丫點點頭。跑到錦曦這邊,一臉急色的拉住錦曦的手。把錦曦拽到樓梯口。
“怎麼了?”錦曦有點詫異。
“曦兒,有個自稱是你大伯的人,這幾日三天兩頭的過來,煩都煩死了!”琴丫快嘴道。
“啥?我大伯?”錦曦驚訝:“他上這來幹啥?”
“還能有啥,不就是變着法兒的跟咱打探咱那胰子刷子是咋來的嘛,還做賊似的想溜去後院的庫房瞅,玉寶哥礙於他是親戚,不好意思扯破臉皮,每回都是二虎哥和張掌櫃給攔下的。”
錦曦之前就預測過,隨着買賣越來越紅火,胰子和刷子被全鎮的居民知曉,必然也會驚動同行,樑愈駒勢必也會獲悉。但錦曦沒想到,樑愈駒會來的這麼快,這麼迅速!
“那我大伯今個沒來吧?”錦曦問。
琴丫一攤手,指着自己一張苦臉:“你大伯今個要沒來,我瞧見你來會不笑逐顏開麼?”
“啊?”真是冤家路窄,恰好今個送貨過來,他就趕過來了,錦曦皺眉。
“那他人呢?”錦曦掃了眼鋪子裡那些顧客,沒瞧見樑愈駒的身影,錦曦眉心一跨:“糟了,我爹正要卸貨呢,咱趕緊去後院庫房!”說罷,錦曦擡腳疾步去了後院,琴丫緊隨其後。
到底還是晚了半步!
錦曦到的時候,見到的畫面是這樣子的:
牛車停靠在庫房門前,車上的貨物還沒來得及往下卸,樑愈忠站在牛車旁,伸開雙臂,一張臉漲的紅紫,卻還是做攔截狀。
旁邊,孫玉寶和孫二虎,也站在牛車旁,雖然沒有伸開雙臂,但兩人皆一副全城戒備的樣子。
在他們三人面前,樑愈駒穿着一身簇新的藍色棉衣,肩上繫着一條灰褐色毛絨圍脖,袖着手站在那,正瞪着樑愈忠,沒有人說話,雙方呈對峙狀態。
錦曦打量了下這雙方的狀態,又瞧見牛車上那蓋着貨物的防雨布被扯開一角,下面的麻袋也有被拖拽出位的痕跡。錦曦扶額,她不難猜想就在她趕來前,這裡發生過什麼。
“爹,舅舅,你們在做啥呢?”錦曦清脆的聲音,打斷了雙方人馬,樑愈駒聞聲也隨即回過頭來。
“喲,這不……大伯嗎?”錦曦故作驚訝狀,笑眯眯道:“什麼風把大伯給吹到這來了?”
瞧見站在身後的錦曦,樑愈駒不屑的哼了下,算是給了迴應,懶得再理會。他現在心思全在樑愈忠護着的牛車上,他認爲只要揭開那層防雨布,就不難弄清楚那些胰子是從哪裡弄過來的。
錦曦再次扶額,人都說心寬體胖,面前這位仁兄的抗壓能力還真是超級小強。錦曦爲了籌措幾十倆開張銀子,都幾個晚上合不攏眼,這位仁兄倒好,兩個月不見,那腰身又肥了一大圈。
“我說他小舅子,今個當着你姐夫,我三弟愈忠的面,你好歹露點口風不成嗎?”樑愈駒這話是朝着孫玉寶說的。
孫玉寶瞧了眼樑愈忠,中規中矩問道:“啥口風啊她大伯?”
“玉寶兄弟你年紀輕輕的,也忒能裝了不是?瞧我這巴巴的都跑你這好幾趟,你還能不曉得我的心思?”樑愈駒嘿嘿笑着道。
“咱都是親戚,實打實的自己人,有啥好的發財路子,多少也該提攜點親戚不是?就這樣悶頭髮財,那不地道啊!”樑愈駒厚顏無恥的跟孫玉寶打聽起孫記胰子的貨源。
有這樣的大哥,讓一心想要光明磊落的樑愈忠,漲紅了臉,羞愧難當。
孫二虎臉上帶着嘲笑望天,孫玉寶則爲難的看向樑愈忠:“姐夫,你瞧這……”
“大哥,孫記這纔剛開起來,還沒在長橋鎮站穩腳跟,賺的也沒您想的那麼多,這事您往後就甭打聽了!”樑愈忠忍不住,出口攔截樑愈駒。
“老三,你到底是咋回事?我是你大哥,親大哥,人玉寶兄弟都還沒發話呢,有你這樣胳膊肘往外拐的不?瞧你猴急那樣,防自個親大哥就跟防賊似的,我不就是想瞅瞅你們都進了些啥貨?瞧你這小氣勁兒,你還姓不姓樑?”樑愈駒無視其他人,逮住樑愈忠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訓,大哥的威嚴擺的十足。
樑愈忠也氣的臉紅脖子粗,跟他分辨起來:“大哥,你也是做買賣的,做這行有些那啥……哦,對,叫商業機密,就算再親近的人,也不能說!這是規矩,規矩你懂不?”
錦曦大感意外,這要擱在以前,別說這樣跟樑愈駒據理辯駁了,就算大聲說話,樑愈忠是也不會的。
“誒,奇了怪了,我說老三,你到底是姓樑還是姓孫哪?瞧你這頭陣打的,咱老樑家啥狀況你心裡沒數?大哥我累死累活四處鑽研,不就是爲了把咱老樑家給撐起來麼,你倒好,幫倒忙!”
樑愈忠呼哧着喘氣,論爭辯和轉移話題,他永遠不是樑愈駒的對手。
“大哥,您還是回去吧,就別在這爲難大傢伙了,大家都是親戚,留層面子!”
樑愈駒目光狠狠剜這樑愈忠,重重哼了聲,袖着手站在那,沒有要走的意思。目光溜溜的在那牛車上打轉,一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樣子。
孫玉寶和孫二虎對視了一眼,都有些犯難。兩個人雖然滿心的不快,但礙於樑愈駒是樑愈忠的親大哥,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只能暫壓下。
雙方僵持在那。
瞧瞧這場面,錦曦覺着該自個出場了,雖然樑愈駒先前無視她的存在。
錦曦輕笑了聲,步伐輕快的走到牛車旁,往那一站,正好印上樑愈駒陰測測的目光,身子卻恰巧擋住防雨布扯開的一角。
樑愈駒的目光自然就忿恨的落在錦曦的身上,打量了一眼錦曦,隨即擡起下顎,一副鼻孔朝上極端不屑的樣子。
“大伯,咱爺把樑記交給你打理,那是信得過你,這眼瞅着將近年關,你不在鋪子裡好生守着,咋還有閒工夫三天兩頭往這跑哪?”錦曦笑嘻嘻問。
“大人說話,你個丫頭片子家,有你啥事?一邊呆着去!”樑愈駒甩口道。
如果說之前念在樑愈忠的面子上,孫二虎和孫玉寶二人對樑愈駒還保留着最後一點點容忍,那麼現在,在見識到他對待錦曦的態度時,這二人的神色和目光,隨即就完全變了。
孫玉寶面容徹底冷下來,孫二虎則虎視眈眈的盯着樑愈駒,拳頭捏的嘎吱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