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1章 難捨

趙昺前世不喜歡喝酒,而喝酒的情況一般只有兩種:一種是別人強迫自己喝,雖然沒有捏着鼻子灌他,可求人辦事不喝也得喝;再有就是陪酒,領導一個眼神就得大杯的灌下去;等於被動的灌酒,每每都是大醉而歸,喝的的不知道東南西北,加上胃出血,提到酒就想吐。另一種是自己強迫自己喝,在那段被困在船上的日子裡也是他最鬱悶的時候,可此刻連陪酒的機會都沒有了,只能自己將自己灌醉,以求得腦子中的片刻安寧。

因而趙昺對酒只有恨,沒有愛,到了這個世界向來是敬而遠之。不過隨着年齡的增長,他也意識到在古時候不喝酒也與現代一樣是種缺陷,起碼他們會認爲你還小,依然是個孩子。而軍中那些傢伙則認爲你不像個男人,雖然自己已經是男人中的男人了;可那些士人們認爲你不喝酒,則不夠風雅,不懂風流,懶得與你爲伍,玩兒什麼也帶你。

所以趙昺在今年開始嘗試着喝酒,且發現當年練出的酒量不減,準確的說應該是心理上對酒的承受度還在,他一直以爲常人的酒量是差不多少的,區別只在於敢喝不敢喝,年輕人放出膽兒來喝怎麼也能湊合一斤八兩的。何況當前蒸餾酒還很少,是以與啤酒度數差不多的釀造酒爲主,若是肚子容量許可他覺得自己喝下二斤不會醉,也難怪當年武松能喝下十八碗。

不過這酒一喝起來,趙昺卻發現酒真是好東西,主要是沒有人再強迫自己喝了,自己想喝多少喝多少,卻可以讓他們喝多少就得喝多少,自然也就喝的開心了,能品出酒的滋味啦。他也終於領悟到,領導爲啥都愛喝酒了,他們喝的不是酒,而是這種可以隨意支配他人的感覺,看着他們喝醉了說酒話、撒酒瘋,第二天白着臉捂着肚子還得對自己笑嘻嘻。

當然今天趙昺不敢讓他們幾個喝醉了,所以酒至半醺後便及時叫停了,只供應湯水不再供應老酒。但是這湯可是御廚自制,自己前世喝的最多的湯可能就是飄着幾片菜葉的雞蛋湯了,食堂和酒店的區別只在於飄在上面的蛋花多少而已,因而這個東西實在上不了檯面,即便受到幾句誇讚也是受之有愧的,怎麼說自己也是個好人,怎麼能不講誠信啊!

“江總管,江陵城池已經盡毀,你當前要儘快修復,並督促各部迅速完成擴編!”趙昺喝了口羹湯對江鉦言道。

“是,臣已經動員各部收集材料,清理城基,待年後立刻動工修復。”江鉦回答道,“如今四個師要大規模擴編,要徵募兵丁近十萬,只怕僅江陵一地是難以完成的。”

“嗯,你說的不錯。僅從一地徵募大批青壯會影響到當地的生產,不利於新復區的穩定。”趙昺點點頭思索片刻道,“如今江西地區皆是民軍改編,武器尚未更換,戰鬥力較弱,那便將九師調往江西駐守並進行擴編,文相以爲如何?”

“陛下所慮正是,臣以爲可行,且可將部分不願返鄉的降兵編入其中,並將威勝軍改編成地方鎮戍軍,駐守地方州縣,選派得力官員到地方任職。”小皇帝和自己談了半天,文天祥當然聽出其中畫外音,應和其道。

“陛下之意,文相是要返回朝廷了?”謝枋得忽然覺得有些不對,相詢道。

“文相乃是朝廷重臣,如何能久駐地方,年後朕與文相及護軍都將返回臨安。”趙昺笑笑道。

“陛下,臣是否也一同隨扈?”謝枋得點點頭又問道。

“君直,陛下以爲汝老成持重,精明強幹,因而欲讓君直主政江西,任江西安撫使。韓將軍則爲江西行軍總管,主持軍事。”文天祥言道。

“臣謝陛下信任!”謝枋得施禮道。

“不必多禮!”趙昺擡手道,“有疊山先生主持江西大局,朕十分放心,先生可有意見。”

“爲陛下分憂,爲國出力,乃臣之本分,萬死不辭!”謝枋得再度施禮道。

“韓將軍呢?”趙昺又轉向韓振道。

“陛下,屬下絕不負君所望,肝腦塗地在所不惜!”韓振起身施禮道。

“陛下,那是不是可以回朝了?”董義成是隨小皇帝最早進入戰場的,但一刻都未得清閒,現在戰事基本結束,當然想早日回朝。

“你回去還得等上一等,朕欲讓汝擔任江鄂水軍總管,防守長江中游,如何啊?”趙昺搖頭道。

“屬下遵命!”董義成苦着臉道。

“朕已經命人將你的家小送來鄂州,你們可以團聚了!”趙昺又笑着道。

“謝陛下關心!”董義成搓着手傻笑着道。他從軍多年自然清楚,在外從徵是不準帶家眷的,而是留在駐地營中,一者減少麻煩,二者是以家眷爲質。當下陛下開恩將自己家眷送來,表明對他是十二分的信任。

“當下江總管要統管湖廣軍政,要辛苦一些了!”趙昺又轉向江鉦言道。

“陛下,臣惶恐,軍政之權歸於一人,有違祖制,還請陛下收回成命!”江鉦聽了並沒有表現出絲毫興奮,反而惶恐地道。

“江總管,有一人兼管兵民並非沒有先例,湖廣當下兩面受敵,形勢複雜,軍政歸於一人便於協調調度!”趙昺言道。

“陛下,臣並非懼於辛苦,而是領兵多年早已疏於政務,實是難以擔當如此大任,還另請陛下選擇賢能之人。”江鉦卻不買賬,堅辭道。他出身相門自然知道權力鬥爭的殘酷,剛纔小皇帝說的是不錯,此前確有先例,但是下場卻都不好,往往都是罷官去職,鬱郁而死的結局。而君心難測,聖寵也不會永遠,因此這並非什麼好事。

“唉,朕本想讓許夫人留駐湖廣,但其終歸女流,曾請旨返鄉回泉州,朕不能一味挽留!”趙昺嘆口氣道。

“陛下,皋羽在閩廣主政多年,又年富力強,可留駐湖廣啊!”謝枋得聽了半天也明白陛下這是在安排各地主官,忽然想到了哪裡不對勁兒,這席中都是各地軍政首官,唯獨少了謝翱。卻不知爲何失了聖心,便試探着舉薦道。

“謝撫使,陛下自有安排,不要多問。”不等小皇帝回答,文天祥板起臉肅然道。

“這……”謝枋得見右相突然翻臉,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生生的將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此事本想再等兩日告訴諸位,但今日既然問起,索性便告知你們吧!”趙昺衝文天祥使了個眼色道。

“事關重大,諸君還需嚴守機密,切勿泄露給他人,違者重懲。”文天祥嚴厲地道。

“是!”幾個人齊聲答道,也意識到此事不小,坐直身子靜聽下文。

“今業已查明,威勝軍都統秦林鋒違法國法軍紀,貪污腐化,結黨營私,截留戰利品等,另有通敵嫌疑尚在查實,其視軍紀如無物,違背軍中鐵律,陛下決心懲處以正軍法,並取消威勝軍軍號。”文天祥言道。

“文相,那皋羽也牽涉其中?”謝枋得聽了大吃一驚,急忙問道。想想剛纔自己還舉薦其主政湖廣,沒想到閩廣地區卻出了這等事,但凡陛下多想一些,自己也會被扯入其中。

“當下正在查證,即便其沒有參與其中,也有知情不報,或是辦事不力之嫌,將押往臨安待罪,查明之後再做處置!”文天祥言道。

“此賊竟然做出如此不忠不義之事,辜負陛下的重託,當殺!”江鉦憤然道,這個消息對於他也是極爲震驚,他十分清楚一個高級軍官腐敗至此,對於一支軍隊的傷害將是致命的。

“沒想到秦林鋒竟然會做出這等事情,真是讓人痛心,不僅有負陛下,也自斷生路!”董義成與其同是帥府軍出身,與秦林鋒自然相熟,想着昔日的同僚轉眼將成階下囚,自然心痛不已,重重的錘了下大腿道。

“陛下儘管吩咐,助君鏟奸除惡,屬下責無旁貸!”韓振起身施禮道。

“末將盡聽陛下調遣,絕無二言!”江鉦也起身施禮正色道。

“好,此事由文相主持,你們盡聽吩咐便是!”趙昺點點頭,指向文天祥道。

“謹遵聖命,請右相吩咐!”幾個人起身分別向小皇帝和文天祥施禮道。

“待臣等計議後,再奏請陛下!”文天祥起身還禮道,心中也是大鬆口氣,有了陛下的力挺,這些人的支持,事情便好辦多了……

送走了衆人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喝了點酒,又費了半天腦子,趙昺覺得十分疲憊,簡單的洗漱後便早早睡下了。可躺下後又難以入眠,腦子好像不聽指揮似的停不下來了,想着今天的事情,琢磨着還朝後該怎麼辦,如何去應付那些試圖‘換馬’的傢伙。

“唉,治國怎麼這麼難!”趙昺翻個身喃喃地道。如今戰事很快就要結束,他的主要精力將轉向治理國家,現在已不同在瓊州,而是整個江南地區,管理的人口也以千萬計。這一直是他在瓊州的夢想,可剛剛開始就覺得太難了,真不如在外領兵作戰。

“今日官家不是在宴席上言治大國若烹小鮮嗎?怎麼又覺得難了!”在塌邊值夜的蘇嵐插嘴道。

“說說容易,做起來卻是太難了!”趙昺將身體轉向窗外苦笑着道。治大國若烹小鮮這句話從字面上理解,就是說治理大國應該像燒菜一樣精心,兩者都要掌握火候,都要注意佐料,但其中卻另有含義。在中國的文化傳統中,管理向來是作爲一種智慧,而非一門知識被談及的。它的最高目標不是科學化,而是藝術化。治大國如烹小鮮,象徵的就是一種高超的治國藝術。

“治大國若烹小鮮”的第一要義就是要以正治國,這也是當年初到瓊州應節嚴給自己上過的一課。老子在《道德經》中有言:“以正治國,以奇治兵,以無事取天下。”治國以“正”,就是要光明正大,不能搞歪門邪道;而治兵要“奇”,則要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用領兵打仗的“詭道”來治國是不行的,而用治國的“正道”來領兵打仗也不一定行得通。

儒家宗師荀子最反對的也是治國不正,權術橫行。他說:“人君者,隆禮遵賢而王,重法愛民則霸,好色多詐則危,權謀傾覆幽暗則亡。”在他看來,以德治國是王道之路,以法治國是霸道之途,而權術立國則是最糟糕的一種治國方案。因爲,權術一旦橫行,就會把國家帶入毫無秩序的混亂之中。這樣的國家,內耗必然增加,管理成本也會驟然上升,到了無法應付的那一天,就自然而然地走向滅亡了。

“治大國如烹小鮮”的第二要義是選賢與能。這是一種看似平常卻高超的領導藝術。具體來說,就是要將合適的人安置在合適的位置,充分發揮其角色作用,而不是對具體的事務進行干預。法家的集大成者韓非子,在老子思想的影響下,就曾提出過“君道無爲,臣道有爲”的觀點。在他看來,君主作爲最高管理者,不必事事親爲,而是要學會將主動權交給手下的大臣,發揮他們的積極性。

新中國的開創者毛爺爺亦深諳此道,他曾說:“領導者的責任,歸結起來,主要地是出主意、用幹部兩件事。”具體來說,以正治國,就是要有一套保障國家機器自發運轉的良性規則,而且這一規則能夠一以貫之,不因人而廢,因事而止。一旦做到了政令暢通,國家這一組織系統就會健康運作,自動調節,而不需要管理者過多地干預。

趙昺雖然清楚這個道理,也知道如此自己可以省去很多事情,但是也知道如此就需要‘放權’。而他更清楚自己的權力來之多麼不容易,可以說是用命換來的,況且現在仍有人覬覦自己的權力。所以他十分謹慎,而這也讓自己活的十分累,面對新形勢有些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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