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兒,你有什麼想說的嗎?”柳氏一直哀嚎着,完全沒看到周永健欲張口要說話的樣子。而千金心裡憐憫他,想着他小小年紀就沒了,還是挺可惜的,就一直看着他,卻見他想說話,就連忙問道。
傷到要害的周永健其實已經在垂死掙扎了,他用力的昂起自己的頭,千金在他的腦袋下放下了一個枕墊,讓他覺得舒服一些。
“健兒,你走了,娘該怎麼辦?”柳氏看到周永健,無措的哭泣着,眼裡沒有一絲以前的傲氣,除了茫然,別的什麼都沒有了。“娘花了那麼多的銀子送你進學堂,你爲什麼要跟那些窮兇極惡的人一起呢?你怎麼就那麼不懂事呢?”
面對着柳氏的呵斥,周永健忍着身上痛徹心扉的傷口,笑了。那笑容連帶上嘴角的血絲,看着有些詭異,卻帶着一絲絲的解脫。
“我不喜歡……,”周永健在看到柳氏後,第一次睜開雙眼看着她,不,不是看,是死死的盯着她,用那種憤恨的,惱怒的,甚至略帶厭惡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她看。“我一直跟你說……我不要進學堂,我不喜歡……,”因爲情緒激動,他身上的傷口好像又裂開了。
“多少人羨慕你,你知道嗎?我省吃儉用,供你進學堂,就期望你能飛出周村,帶着娘過上好日子……,”柳氏難以接受他指責的話,覺得她的苦心都白費了。
“是啊,爹說的對,你除了想要過好日子,想離開周村,何曾把我們放在心裡?”忍着心口的疼痛,他一臉厭惡的嘲弄道:“我跟你說了千萬次,我不喜歡學堂,我喜歡大海,喜歡跟我爹一起打漁,可一說到打漁,你就跟瘋了似的,用死來威脅我,我迫不得已,只能無奈的妥協了!”
“不,你不能這麼說,”柳氏聽到他話裡的指責,搖着頭否認道:“我是爲你好,都是爲了你啊!”
“娘,你知道嗎?”傷口,被大夫重新用上止血藥,又讓醫館的人熬了藥,給他灌了一碗說是續命,其實是一點意義都沒有的藥。喝下藥後,不知道是心裡作用還是迴光返照,他的雙眼亮了好多。“在學堂裡,因爲我來自鄉下,因爲我完成不了夫子交給我的事,所以所有人都厭惡我,包括夫子在內……,”
一進學堂就被人嘲弄,他不想回去,可是被逼迫着,他無奈,只能讓自己忍受,一次次的躲避在角落受着所有人的奚落,卻一點反駁的能力都沒有。他知道,不管自己傷了誰,都賠不起,只能忍受着他們的欺負。
因爲孃的不理解,被迫的,他開始厭倦所有人。後來,在聽到爹說娘嫁給他,是被迫無奈,她想過的是嫁給好人家,過人上人的生活,完全看不起他爹,以至於他的想法都變了,甚至變得不愛回家了。
他想從學堂離開,可是娘不同意,於是,他乾脆在鎮上流浪,最後,那些人主動找上他,讓他吃,讓他喝,他完全沉溺在解脫的喜悅中,完全沒有預料到,自己會陷入如此的陰謀中。
那些人,最後露出了真面目,逼迫着他說出周千金的弱點,他逼於無奈,只能說出周千金做看中的是山上的雞鴨,哪裡是她最大的產業支柱——所以,才發生了那件大事。
只是,做了這件事,人家並不滿意,最後逼得他要抱走塗塗。只是,他跟千金並不熟悉,想要靠近也沒有辦法,最後才趁着混亂的機會,逼着花兒去抱走塗塗,卻沒想到,那些人在得到塗塗後,就想殺人滅口……。
他這一生,到底爲了什麼而活着?
柳氏一聽,慌亂的搖着頭,狡辯着道:“我……你……你從沒告訴我,”這些事情,她不知道!
“知道了,你會讓我離開學堂嗎?你要的,就是面子,就是過的比別人好……看到小姑過的比你好,你成天嘴裡咒罵着,恨不得小姑早點死,也因爲這樣,我跟姐姐纔對小姑心裡有怨氣……,”人將死,其言也善,周永健就是屬於那種人。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有要傷害塗塗的意思,只是涉世不深,被人利用,最後,還送了自己的命。
面對兒子的指責,柳氏完全傻了,她抖索了半天,想要再說些什麼,可發現一切都沒有意義。
“小姑,”絹兒從玉蘭屋裡出來,走過來看到周永健變成這樣,想着那也是弟弟,心裡不好受,眨眼就紅了眼眶。
“真好,不用再進學堂了……,”好像覺得解脫了似的,周永健最後一句話,竟然是面帶微笑說的,只是說了那句話後,他就開始嘔血,不管大夫採用什麼方法,都救不了他。
“不……,”隨着柳氏悽慘的大叫聲,周永健最後還是歪了頭,放下了一切的不滿跟恩怨,離開了這個他還沒有好好喜歡過的世界,永遠的走了。
“健兒,你怎麼那麼狠心啊?”柳氏撲倒在周永健的身上,悽慘的哀嚎着,聲聲痛徹心扉,“你走了,讓娘怎麼辦?你回來啊,娘不逼你去學堂了,再也不逼你了,求求你,你回來吧?回來啊!?”
只是,不管柳氏心裡有多少的後悔,周永健再也不能開口說話了。
“小姑,”看到周永健就這麼走了,絹兒忍受不住的撲在她懷裡默默的哭着,很難接受會發生這樣的事。
千金拍着絹兒的後背,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其實,她的心裡也不好受,不知道這件事,到底要怪誰。
怪柳氏嗎?可她確實是爲了周永健好,畢竟打漁不是一個男人真正的出路。怪周永健嗎?人都死了,能怪得了什麼?
所以,她茫然了,只是麻木的看着劉思涵發瘋的拍打着已經斷氣了的周永健,發泄心裡的無助跟痛苦。
從一開始,周花兒就瑟縮在一角,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不停的默默的流着淚,眼裡充滿了傷心跟絕望。她想不明白,爲什麼好好的一個家,變成這個樣子。
按照娘預期的,她會嫁的最好,吃喝不愁,小健進學堂之後,會讓娘過上好日子,一家都會搬離周村,過人人羨慕的日子。可是,最後,他們都等來了什麼日子?
小健沒有了,他們這個家,就沒有了。娘是因爲有小健,纔會對自己好,若是沒有小健,她可以預料到,娘會恨自己,因爲是她抱着塗塗給小健的,是她連累小健被人害死的……。
沒有人安慰周花兒,也沒有人安撫柳氏,因爲他們跟她都不是很熟悉,都不知道怎麼去安慰。甚至,有些人都覺得周永健是真的想離開,因爲他最後是笑着走的,哪怕身上痛的都讓他縮成一團了。
最後,柳氏被周村的人扶走了,由陳氏帶頭,把周永健的身體也帶回了周村。而千金跟阿秋則留在鎮上,她要在這裡等塗塗的消息。
她跟陳氏說過,若是自己不回去的話,就讓她去幫着雪兒照顧兩個孩子。
千金不敢讓玉蘭知道這些消息,怕她自責,對傷口恢復不好,就悄悄的把家裡的事告訴了絹兒。
絹兒在聽到說塗塗不見,雪兒被打暈在地的時候,眼裡充滿了驚詫跟擔憂……在知道周梓木帶着趙管家等人去找塗塗時,懸着的心還是沒有放下。
“小姑,是什麼人要抓走塗塗啊!?”見玉蘭睡了之後,兩人走了出來,站在角落裡低聲的議論着。
“健兒在臨死的時候說要把塗塗帶到京城去,我想肯定是跟周梓木的爹有關係,”這個問題,千金早就思索過,想着周梓木的外公家是不可能針對他們的。而段家,跟自己有利益關係,也不會做這樣的傻事。
能做出這種蠢事的,就只有周梓木的親爹,姚管嵐了。他的性子其實跟柳氏很像,只是柳氏身爲女人,就算有雄心壯志也被拘束在一邊,無法擺脫。而姚管嵐則不同,他是爲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只要能讓他成爲人上人,哪怕要他滅了自家祖宗,他也做的出來。
他可以狠心不管不顧自己的兒子跟媳婦,那孫子在他眼裡,應該算不上什麼了。而根本她所知的,雲柔爲姚管嵐生了一兒一女,他不是沒有兒子送終的人,所以他更不會在乎塗塗是不是他親孫子了。
“他爲什麼要人帶走塗塗?塗塗是他親孫子,難道他還想用塗塗威脅你們嗎?”絹兒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完全不敢相信有人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或許吧!你去看看玉蘭,讓我細細的想一想……,”知道絹兒接受不了,千金不敢告訴她太多,只安撫她去照顧玉蘭,自己則沉思着,姚管嵐到底要做什麼。
在心裡,千金覺得除了姚管嵐,沒有人會帶走塗塗,畢竟誰都不會跟他們較真。若是因爲周梓木的話,他現在不在京城,跟誰的利益都無關了,就不會引來仇怨。而自己,除了雲家大房想要自己的秘方外,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