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魏閣老府上,早已是火樹銀花不夜天,紅綢滿地,燈籠高懸。
等朱由校來時,看見前院大街上的車馬寶轎更是停得有六七裡遠,附近街道上的平民也被驅趕乾淨,且早已被五城兵馬司的官兵們設下簾幔障礙。
而且就因爲閣老要納小妾,辦喜事,幾乎整個京城都因爲這件事忙碌了起來。
一會兒不是什麼什麼尚書到就是什麼什麼侍郎到,甚至也不乏公侯伯子男等勳戚。
不過,新郎官魏廣微此時可沒半點喜慶的感覺,接待賓客的事,他已交給了自己的兒子。
爲了親自去迎接陛下,他本人則忙換下紅袍,穿了身皁色直裰衣,乘着馬車出了府門。
“微臣魏廣微給陛下請安!”
魏廣微見司禮監掌印站在馬車旁走着,而駕馬車的卻是東廠的吳大檔頭,便也猜出來是陛下來了,就立即下車跑過來躬身行禮。
“不必多禮,帶我們去後院吧,就不從你們家前門進了,讓這些人知道朕來了,估計你這個喜宴也辦不安生。”
朱由校也沒掀簾,說了幾句後就眯着眼開始小憩,俄然聽見砰的一聲,睜眼一看卻是徐佛呲着牙捂着自己的頭,看樣子應該也是打瞌睡不小心撞了車壁一下。
朱由校笑了笑,也故作沒看見,而沒過多久,馬車就停了下來,只見魏廣微又跑了來:“陛下,到了!”
朱由校一下車就看見眼前卻是一徽派建築的天井,天井前是一道影壁,影壁兩側俱是奇花異草,跟着魏廣微繞過影壁,就見前方是一園林格局,有假山環繞有曲水流觴,還有亭臺樓榭,奇石怪木。
朱由校不由得心想這魏廣微不愧是當朝一品,這居住環境就是不一樣,這擱在現代得是帝都三環以內的地盤,還在這裡修建這麼大的園林,這簡直就是富貴已極。
難得的是,這裡倒是出奇的安靜,雖然能聽見假山對面有熙熙攘攘的嘈雜聲,但卻有一種相隔數裡之感。
朱由校被魏廣微領着上了一閣樓,閣樓建在假山上,僅有兩層,四面俱是黑漆軒窗,四周也都是些灌木矮鬆,因而視野是極開闊的。
朱由校跟着魏廣微進去後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而徐佛和王承恩正分站在兩旁,東廠大檔頭吳進早已沒見了人影。
朱由校這時往外一看,就恰好能看見魏府聚客擺宴席的地方,同朱由校剛纔進來的玲瓏別緻不同,辦喜事的地方卻是極開闊的廣場,至多在各處擺了些盆栽,一些如薔薇、芍藥等花圃也是修剪的很是規矩。
而這廣場之地右側一大影壁後就是魏閣老府的正門,而且就在這朱由校看過去後,就聽見有魏府小廝高喊:“吏部崔尚書到!”
俄然,朱由校就見一大羣官員在魏廣微長子和駙馬都尉鞏永固的帶領下迎了過去,崔呈秀這等尚書來了,自然是如此,且一來就被請進廣廈內坐着。
但一些品級不高的五六品小官來時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了,就只能找處地方坐下,甚至有時候還只能站着,連茶水都沒奴僕送上來,但你還得賠着笑臉,還得送禮。
這時候,朱由校見駙馬都尉鞏永固正與定國公以及幾個穿緋袍的官員在那裡閒談,而陳癩頭此時卻還沒有來,他便將視線轉回了屋內。
這一回頭,朱由校才現這裡竟然是一臥室,而且這臥室還花俏得很,粉帳綠紗,香氣襲人。
“魏閣老,這屋裡是有人住嗎?”朱由校好奇的問了一句。
魏廣微忙過來拱手回道:“回稟陛下,這裡原是小女的閨房,因陛下要尋一安靜之處,來參加臣的喜事,所以微臣便讓小女去陪她母親去了,將這裡騰出來供陛下歇腳。”
朱由校聽後倒也很爲驚訝,自己竟然就這麼糊里糊塗進了人家女兒的閨房,不過,朱由校也沒多想,他見徐佛一直低埋着頭,便道:“你過來。”
徐佛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兩手不知道該放哪裡,只得合於身前:“陛下有何吩咐。”
“看的清外面這些人的面孔嗎?”
朱由校問了一句,見徐佛點了點頭,便又道:“坐在那水榭邊看魚兒的是大理寺卿羅振鐸,此人是萬曆四十四年的進士,南直隸宜興人,此人嫉惡如仇,鐵面無私,但卻不肯巴結權貴,所以到現在也才做到了大理寺卿;而旁邊那位剛剛摸了一丫鬟屁股的是尚寶司丞劉銘,此人父親是前朝尚書,因而得蔭這尚寶司之職,算是一紈絝子弟;正磕着瓜子,抓住一小廝的手不放的是錦寧侯,此人尤好龍陽,至今爲止也未納過妾,但認的乾兒子卻是一大堆……”
朱由校將一個個達官貴人都給徐佛說了一遍,然後才問了一句:“都記住了嗎?”
徐佛微微一愣,她不明白陛下爲何要自己記住這些人,但自幼聰慧的她還是點了點頭。
朱由校點了點頭,沒說什麼,見魏廣微還站在這裡,便道:“你今晚是新郎官,就不用管朕了,忙你自己的去吧。”
魏廣微見此便拱手道:“那微臣就失陪了。”
朱由校點了點頭,正與端起茶來解渴,卻被王承恩攔了下來:“陛下先別急,請讓臣先嚐一口。”
朱由校知道他是要試毒,便道:“你自己先倒一杯喝吧,朕可不願意喝別人喝過的。”
朱由校正說着時,卻聽見外面傳來魏府小廝的喊聲:“戶部員外郎、翰林院陳檢討到!”
朱由校不由得笑道:“好戲要開場了,朕倒要瞧瞧,這鞏駙馬和陳癩頭到底要搞什麼花樣。”
不過,這時候,駙馬都尉鞏永固卻是全然當做沒聽見陳癩頭到了的消息一般,依舊與幾個豪門貴人在那裡說笑。
而陳癩頭則自個兒抱着一錦盒和一面用綢布包好的銀鏡呆呆地站在影壁處,看着四周一時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就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一般看看這裡,看看那裡,直到看見駙馬都尉鞏永固,才欣喜地走了過來:“駙馬爺,駙馬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