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車間裡,許建軍還在大聲怒吼,越來越多的工人臉上,都浮現了憤怒之色。
因爲許建軍的話,的確很有煽動性。
“林愛國欠我們的錢,一共就一百多萬,開飲料廠要花的錢都不止這些吧?既然有錢,憑什麼不還錢?”
“林愛國對我們雖然不錯,可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那是我們工人的血汗錢,你們林家黑了心,坑了我們不說,還不想還錢?”
“林東昇,你是林愛國的兒子,父債子償,也是天經地義!還錢!”
許建軍的一聲聲大吼,勾起了廠裡不少工人的憤怒情緒,甚至已經有一些跟着許建軍,一聲聲“還錢”吼了出來。
車間裡,頓時一片喧囂!
趙德懷一臉的焦急,可他被林東昇按在椅子上無法起身,就連面前的麥克風都被林東昇拿到了一旁,只能看着乾着急。
高臺下方的角落裡,幾個女孩湊在一起,臉上也都是憂慮和無可奈何。
她們雖然也在工人的人羣中,可是她們和林東昇之間關係更近一些,前些天還跟着林東昇賺到了一筆錢,對林東昇的想法知道的更多一些。
林東昇不是不想還錢,而是現在他需要賺更多的錢才行,而這幾個女孩也相信,以林東昇的能力,他一定能賺到很多錢,到時候,還錢只是一件小事罷了。
可是眼下的狀況,如果林東昇不還錢,或者給不出一個解釋的話,那這些工人很可能會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來!
人羣的最前面,許建軍向後瞥了一眼,看到已經有一半以上的工人都站了出來,頓時微微一笑,心中充滿了得意。
他看着高臺上的林東昇,嘴角輕撇,不屑的冷笑了起來,低聲呢喃了一句。
“毛都沒長齊的小東西,這種時候還敢出來冒頭,真是不知死活……”
隨後,許建軍提高了聲音,再次怒吼了一聲:“林東昇,你要是不還錢,我們就拆了你的飲料廠,把裡面的生產線賣了抵債!”
這一句,直接讓工人們的情緒越發躁動起來!
不少人都是眼睛一亮。
對啊,可以把生產線賣了抵債,這樣他們就能拿到錢了!
然而就在這時,林東昇的聲音,終於通過工廠四面牆壁的喇叭傳了出來。
“想死,我不攔着,你們可以試試!”
人羣頓時一滯,不少人都愣了一下,就連許建軍都是滿臉的錯愕。
這小子說什麼?
他瘋了吧?這時候還敢跟大家對着來?
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林東昇已經緩緩起身,目光如電,環視下方!
此時的他,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可那眼神之中透出的冰冷,卻讓所有人心底一寒!
林東昇的手上舉着麥克風,冰冷的不帶絲毫情緒的聲音傳出。
“飲料廠的生產線,還有我林家的一切,你們都可以拿去抵債,到那時,我們林家就再也沒有翻身的希望了……”
說到此處,林東昇的眼瞼低垂,沒有任何人能看到他的眼神,可是卻能感覺到,一股濃濃的戾氣在林東昇的身上匯聚!
“既然沒希望,那就都別好過!你們可以等着,我會一個個的報復回去,你們既然想斷絕我林家的希望,那就要死一起死!你們可以猜猜,是誰會被我第一個報復?”
許建軍的身體狠狠地顫抖了一下,竟然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
連他都是如此,其他的工人們更是嚇了一跳,詫異而不解的看向高臺上的林東昇。
這小子……哪來的膽子,居然同時威脅這麼多人?
可不得不說,林東昇這兩句話,着實是嚇住了不少人,一時間,第一車間裡竟然沒有了半點嘈雜的聲音!
其實若是給這些工人一些時間,他們當然不會怕了林東昇,就算林東昇說要報復,也沒什麼用,甚至很可能給他招來殺身之禍!
這麼多人的情緒被挑動起來,誰也說不準會發生什麼事!
就算弄死了林東昇,大家也會抱着法不責衆的心理,不會有太多的顧忌!
可此時,林東昇突兀的威脅下,暫時還沒人能反應過來。
林東昇當然也不會給他們時間反應!
在衆人安靜下來的第一時間,林東昇就已經擡起頭來,語氣也沒有剛剛那麼冰冷,而是變得平緩下來。
“我從來沒想過,要和你們拼個魚死網破,因爲我父親還在的時候,這紡織廠,是他半輩子的心血,廠裡的每一個工人,都像是他的家人!從他當上廠長的那一天起,他每天都在想着把紡織廠做大做強!在紡織廠遇到難關的時候,也沒有人比他更希望紡織廠能一直走下去!”
說到這裡,林東昇的語調似乎有些顫抖,甚至帶上了哭音,彷彿悲痛至極!
下面的工人們都有些傻眼。
這前後的反差太大了吧?!
前一刻還在威脅所有人呢,現在就要哭了?
可偏偏正是這樣的反差,先給了一棒子,然後又開始打出了感情牌,這一套連招,直接就把這些文化水平其實並不算高的工人給打蒙了!
這還沒完,林東昇停頓了一下,擡起手臂,在眼睛上擦了一下,等他再次擡起頭的時候,已經是淚流滿面!
有時候,淚水是人們最好的溝通橋樑。
看着這個17歲的少年臉上縱橫的淚水,不少工人都心有慼慼焉。
說到底,大家都知道林愛國的事是怎麼回事,所以也從沒有人真的怪過林愛國,而此時見到林愛國的兒子淚流滿面的樣子,剛剛還憤怒不已的工人們,都縮了縮脖子,面有愧色。
只是沒有人注意到,林東昇的身邊,趙德懷和付長安都是一臉目瞪口呆之色!
尤其是付長安,嘴角更是不斷的抽搐着。
因爲只有在林東昇身後的他們倆纔看得到,剛剛林東昇擦眼睛的時候,手裡好像有什麼東西……
仔細分辨過之後,付長安差點就樂出聲來!
那特麼不是洋蔥嗎?
正在這時,林東昇已經繼續開口了,不過聲音有些哽咽,斷斷續續的,好在吐字清晰,大家也都能聽清楚。
“當初我父親還是廠長的時候,曾經跟我這個做兒子的說過,他這輩子,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中間無愧於心!他對廠裡的每一個人,都是掏心窩子的好!可我父親應該沒有想到過,他爲之奮鬥了一輩子的紡織廠,他爲之傾注了心血的家人們,會把他的兒子逼成現在的樣子,甚至不得不獨自一個人,面對這些家人們帶來的壓力!”
漸漸地,廠裡的工人們紛紛低下頭去,已經不敢去看林東昇了。
他們心中有愧!
林東昇看着衆人的反應,眼角抽了抽。
洋蔥真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