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賜的長興侯府安頓好,簡士芸和長興侯陳亮又遞了牌子進宮謝恩。
嵐昭儀知道聖上專門給自己的爹孃賜了宅子,更是欣喜,心裡的把握又多了幾分,只要表哥表嫂跟自己配合,自己未必不能壓皇貴妃一頭。所以見了簡士芸就問:“表嫂怎麼說?”
簡士芸緩緩地將賀寧馨的話又說了一遍,再三叮囑道:“你表嫂讓你別再在聖上面前提‘解語花’三個字,也別想着要百尺竿頭,再進一步。還說進了宮,就不要想太多了。”
嵐昭儀聽見表嫂還是勸她不要輕舉妄動,不由又臉色沉了下來,悶悶地道:“表嫂怎麼變得這樣畏首畏尾?——皇貴妃還說表嫂見事機敏,不若常人,也不過如此。”
在嵐昭儀看來,一時的退讓是爲了後來的進取。若是隻是爲了退讓而退讓,還不如三尺白綾了此一生算了。當年她在謝氏手下,年紀雖小,也活了出來,並且進宮做了娘娘。聖上對她,更是放在心坎上。知道自己想爹孃,就在京城裡給自己爹孃賜了一所宅子,連表哥表嫂都靠後了……
想到此,嵐昭儀心頭一動,問簡士芸:“娘,表哥的病怎樣了?”她知道簡飛揚從東南道回來就病倒了,一直不能上朝,聖上已經打算讓簡飛揚多休養一陣子,將他手頭的職位,都陸續分給都督府裡的旁人了。
難道鎮國公府也會變成一個虛架子?
嵐昭儀思忖了很久,對聖上的心思還是有些不能確定。按說,鎮國公府對聖上的忠心,是勿庸置疑的。可是聖上總是有意無意留了一手。是什麼意思呢?
簡士芸對這些事情完全不瞭解,見嵐昭儀皺了眉頭苦思,便勸她道:“昭儀娘娘,不是娘託大,只是你表嫂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你想想看,就算是皇貴妃那樣高的地位,如今也是退避三舍。咱們還是算了吧。”
嵐昭儀骨子裡有一股不服輸的倔強。才讓她渡過了那一段艱難的日子。
“娘,表嫂有孕了是吧?”嵐昭儀不動聲色地問。
簡士芸巴不得換了話題,趕緊點頭道:“正是。我看她一點反應都沒有,看着孩子很是健壯呢。——不過多半是個女兒。”
嵐昭儀笑了笑,“娘怎麼看出來的?”
簡士芸從面前的盤子裡揀了一塊梅花樣的點心吃了。又拿帕子擦了擦嘴,才道:“你不曉得,若是懷的兒子,多半會吐得昏天黑地,只有女兒心疼娘,纔不會有這些不適的症狀。我當年懷着你的時候,就是一點噁心嘔吐都沒有。”笑眯眯地看着嵐昭儀。
嵐昭儀尷尬地笑了笑,問道:“還有呢?”
簡士芸又道:“俗話說。酸兒辣女。你表嫂如今嗜吃辣,十有**是個女兒。”
嵐昭儀鬆了一口氣,沉吟半晌,道:“娘,表哥是不是對錶嫂言聽計從?”
簡士芸眉頭一跳,跟着道:“自然。從你表嫂嫁進來,你表哥就對她好的不能再好了。”又滿懷欣羨地道:“你表哥至今沒有任何通房侍妾姨娘,外面也沒有別的女人。只有你表嫂一個。如今你表嫂有孕了,你表哥也沒有收人,真是難得呢!——當年我大哥也是一樣,我大嫂懷孕的時候,我大哥一直親自照料我大嫂,對丫鬟婆子都是吩咐了又吩咐,也沒有這些勳貴人家的小妾庶子過來糟心。”說得是老鎮國公簡士弘。
嵐昭儀聽了簡士芸的話。深思了半晌,道:“這件事,表哥怎麼看?”表嫂不贊成,表哥呢?如果表哥贊成,是不是還是有可爲之處?
簡士芸搖搖頭。道:“我沒跟你表哥說過。”
嵐昭儀便叮囑簡士芸道:“娘避開表嫂,跟表哥說說,看看錶哥怎麼想。”笑了笑,又道:“若是表哥願意幫我,我必不會讓表哥吃虧。”
簡士芸有些爲難,道:“你表哥一向是聽你表嫂的,繞過你表嫂,不太好吧?若是你表哥過後又跟你表嫂說了,豈不是得罪了你表嫂?”
嵐昭儀狡黠地一笑,取了塊蓮子糕送進嘴裡,道:“表嫂的日子過得太閒了,性子也跋扈起來。女人的三從四德看來她都忘了,我們得好好提醒她一下才是。——娘放心,這些事都讓我來解決。”很是胸有成竹的樣子。
正說着話,五皇子帶着乳孃和宮女內侍走了進來,對着上首的嵐昭儀先行了禮,道:“給母妃請安。”又轉身對簡士芸道:“見過長興侯夫人。”
簡士芸看着五皇子彬彬有禮的樣子,喜得一把將他拉過來,讚道:“五皇子還不到四歲吧?怎麼這個頭看上去跟五歲多的四皇子差不多大?”
嵐昭儀有些驕傲地答道:“剛滿了四歲。他生來聰慧,三歲多我就讓人教他描紅,現在不到五歲,已經能背好幾本書,我跟聖上說了,想讓他五歲就進御書房。只是礙着那邊的那一個,聖上一直不好意思鬆口,說讓我們再等等。”說着,伸手過去,憐愛地撫了撫五皇子的臉蛋。
五皇子仰頭看了看嵐昭儀,從簡士芸身邊走開,依偎到嵐昭儀身邊。
簡士芸看着五皇子和嵐昭儀孺慕情深的樣子,暗下決心,對嵐昭儀道:“既如此,我幫你去問問你表哥。”
等簡士芸走了,嵐昭儀又考了五皇子的功課,聽着他背了幾頁書,覺得流暢無比,很是高興,吩咐了他的教養嬤嬤再給他多加些功課。
到了晚上,宏宣帝又來到嵐昭儀的嵐清宮裡。
嵐昭儀喜出望外,更加確信宏宣帝對自己跟其他的妃嬪不一樣。
宏宣帝看見嵐昭儀低着頭跪在地上,一頭黑鴉鴉的頭髮,趁着白膩的細長頸子,有股我見猶憐的溫婉。
“起來吧。地上涼,可別傷了膝蓋,以後到了年歲大了,可就難過了。”宏宣帝溫言道,親自過去將嵐昭儀扶了起來。
嵐昭儀柔順地順着宏宣帝的扶持起身,兩眼含淚,看着宏宣帝道:“臣妾還以爲陛下從此惱了臣妾,再不過來了……”
宏宣帝笑了笑,低聲撫慰她:“那天是朕不好,不該遷怒於你。”扶着嵐昭儀走到一旁的羅漢牀上坐下,漫不經心地問道:“你爹孃都從鎮國公府裡搬出來了吧?——你表哥表嫂可有什麼說的沒有?”
嵐昭儀猶豫了一會兒,委婉地道:“我表哥是個好的,自然爲我爹孃高興。只是我表嫂……”搖了搖頭,不想說下去的樣子。
宏宣帝不動聲色地坐到她身邊,一手攬在她肩膀上,一手握着她的手細玩,問她:“你表嫂以前不是很照應你?”
嵐昭儀心裡一動,忍不住飛快地瞥了宏宣帝一眼,卻被宏宣帝深沉如海的細長黑眸震撼住了,一時忘了自己想說什麼。
“嗯……?”宏宣帝的尾音拉得很長,如琴絃的最末音一樣震顫不休。
嵐昭儀聽得心蕩神馳,將頭輕輕地靠在宏宣帝的肩頭,閉上眼蹭了蹭,才道:“我表嫂,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又沒有多少見識,凡事只知道勸人退讓。若不是我表哥厚道,她的日子……也很不好過的。——可惜了我表哥的雄才大略……”光鎮國公府裡多添幾個人,就夠那個只知一味勸人不爭不搶的女人喝幾盅了。
嵐昭儀不屑地撇了撇嘴。
宏宣帝嘴角勾了勾,露出一個會意的笑容,低了頭想往嵐昭儀的脣上吻下去,卻被嵐昭儀伸手擋在脣間,咯咯地笑道:“陛下別急,我們小五好久沒有見過父皇了,可否讓他進來跟陛下說說話。”
宏宣帝看了嵐昭儀半晌,鬆開了手,坐到一旁的位置上,笑道:“讓小五進來吧。”
嵐昭儀拍了拍手,乳孃帶着五皇子走了進來。
看見宏宣帝在座,五皇子明亮的眼睛閃了閃,趕緊過來行了大禮。
宏宣帝看着這個他很少注意的兒子,心裡也有些歉疚,伸手對五皇子道:“小五,過來。”
孰料五皇子正經給宏宣帝行了大禮,便站到離宏宣帝一步遠的地方,大聲向宏宣帝問安。
宏宣帝早習慣四皇子見誰都笑嘻嘻的憊懶樣兒,乍一見這個比四皇子還要小的小人兒擺出一幅大人樣兒,也有些新奇,笑着問他:“近來可好?想什麼吃的,穿的,跟你母妃說,自會幫你備齊的。”
五皇子搖搖頭,一幅老氣橫秋的樣子道:“謝父皇。小五不缺吃少穿,只想多唸書,去御書房跟哥哥們在一處纔好。”
宏宣帝聽了五皇子的話,看了嵐昭儀一眼,見她滿臉含笑,鼓勵地看着站在地上的五皇子。
宏宣帝心裡一動,問五皇子:“你這麼小,怎麼就想去御書房唸書?你知不知道,唸書是一件很苦的事,一旦開始,就要持之以恆的堅持下去。若是半途而廢,還不如不念書的好。——你跟父皇說說,唸了書,想做什麼?”
五皇子正等着宏宣帝這句話,聞言大聲道:“不爲明君,便爲賢王!”
宏宣帝的神色更加淡然,點點頭,道:“好志向。”說着,起身對嵐昭儀道:“朕今兒想去皇貴妃宮裡頭,你自己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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