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8-20 7:58:10 本章字數:5903
吳芝蘭給完了李峰壓腰錢,沒再動作,由李武昌每人二十塊的分給了李燕姐弟三人。
這是赤果果的區別待遇,崔玉鳳心裡雖然覺得不舒服,表面上卻也沒有帶出來,該幹嗎幹嗎,抱着兒子李奇喂他吃花生仁。
李大中坐在炕沿上,把事先準備好的錢袋子拿出來,五十塊一捆的新錢先掏了出來:“爹,你今年也沒掙錢,過年了多給你些,你和我媽一人五仟,喏,這是你的,這是我媽的——”
李武昌樂呵呵的就把錢收了起來,吳芝蘭也是堆了滿臉的笑。
本來崔玉鳳也準備了錢,可是剛纔吳芝蘭給了李峰壓腰錢,沒給李燕他們仨個,她覺得憋氣,愣是沒吭聲。
老頭老太太倆接完了李大中的五仟塊,習慣性的等着崔玉鳳那份,遲遲沒見她動作,不僅有些訝異,當着三兒子三兒媳的面卻沒好意思問出來。
李大中神精比較粗也沒在意,拿出三仟塊錢,給了三個孩子每人一仟,又拿出兩摞給崔玉鳳:“喏,孩兒他媽,這是給你的壓腰錢。”
崔玉鳳嬌嗔了句:“就給兩仟啊,真是小摳兒!”
她這話只是跟李大中鬧得玩笑話,是真沒別的意思,可聽在有心人耳朵裡卻成了拐彎抹角的諷刺。
打從剛纔李大中掏出那一摞摞成捆的票子開始,李大寬和劉美娥那臉上人表情就變得精彩萬分,一換再換。由驚訝到嫉妒再到羞惱,短短几十秒鐘轉換了好幾種表情。
李大寬還能忍住,劉美娥卻已經壓抑不住被羞臊的怒憤,臉上雖然仍帶着笑,卻已經相當僵硬了。“喲,二哥,你今年這是發大財了,怎麼都不說,也好讓我和大寬倆跟着高興高興?”
“發什麼大財,就是礦上生意比往年好點兒,能多掙個幾十萬,沒太多。”
“二哥,你什麼時候幹煤礦了,我怎麼都不知道?”李大寬也挺生氣,覺得這麼大的事家裡也沒人寫信告訴他,讓他剛纔還丟人現眼了把,那一百塊錢他二哥二嫂根本就沒瞧上眼兒,真是夠寒磣的。
李大中絲毫沒察覺到弟弟的心思,樂呵呵的道:“你這幾年也沒回家過年,哪有機會跟你說這些事兒。”
“那、那你們寫信的時候怎麼也沒人提啊?”
“又不是什麼大事,跟你說這個幹嗎?你知道爹媽身體都挺好的就行了,囉嗦多了分散你的精力,你在部隊也挺忙,能不讓你分心就不讓你分心。”
李大寬爲之氣結,一時無法接言。劉美娥在旁邊接話道:“看我二哥說的咱們不是一家人嗎,什麼分不分心的這可是好事兒,又不是壞事兒。”
“現在知道也一樣,不差哪去。”崔玉鳳微笑着轉移話題,道:“來,小峰,二大娘給你壓腰錢——”從兜裡掏出兩百塊錢往李峰的懷裡塞過去。她可不想欠人情,劉美娥給她一百,三個孩子每人五塊,還回去兩百塊稍多些正合適。
李燕在旁邊悶聲不響的偷着笑,她媽這一手可真叫漂亮,不會過於誇張又不會小家子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不想欠着對方。
劉美娥覺得這個年三十過的真是不順當,心情糟糕透了,埋怨的直瞪李大寬,都是他非得要回來過年,沒掙着臉反倒被人家給羞臊了。
李大中這一露富,婆家人的地位一下子就升了個高度,劉美娥之前還理所當然的享受着被侍候着上賓的待遇,這回卻覺得各種不自在,下午吃完了飯就下地自發的主動撿碗。任吳芝蘭一個勁兒的阻攔說‘不用’也沒攔住。
李大寬也發話道:“媽,你讓美娥撿吧,別光讓我二嫂自已幹,我們吃現成的多不好。”
“媽不尋思着你們一年到頭也不回來一次,再說美娥又成天上班,家裡活她哪會幹多少?”
李燕特不樂意聽她奶這話,當時就反駁道:“奶,你這心操的真是沒邊兒了,我老嬸是大夫,學醫的人都聰明,還能連碗都不會刷呀?”
這頂大帽子扣在腦袋上,摘都摘不下來,劉美娥乾乾的道:“二嫂,你看你們家燕子多會說話?”
崔玉鳳回頭看了李燕一眼,瞭然的抿嘴輕笑:“嗯,這丫頭一向牙尖嘴利,我都說不過她,也不知道是隨了誰了?”
“不像爹不像媽,還能像走道兒的呀?”吳芝蘭拿着抹布把桌子擦了兩遍,沒收起來,等着過會兒好包發紙餃子。
“我看啊,燕子這點像我二嫂。”劉美娥半真半假的道。
李燕撲過去抱住崔玉鳳大腿,道:“媽,我說我像你不?”
崔玉鳳手裡舀了瓣水,被她冷不丁的嚇了一跳,手裡的水晃了晃灑出去了一些,不無埋怨的道:“你這孩子,都十三了也沒個大姑娘樣兒,還像小不點兒似的撒嬌,真是長不大。”
“十三怎麼了,我就是三十了在媽面前還是小孩子。”
“對對對,等你真的三十歲了,我看你還這麼撒嬌?”
可不就已經三十多了嗎,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李燕暗地裡吐了吐舌頭,賊昔昔的偷笑。
這又長了一歲,時間一晃可真快啊!
在這樣的感慨裡,新年的鐘聲敲響,九零年就這樣的來了,時間的車輪碾過舊歲,全新的時代隨之而來!
淩水的四月天,正是春風和煦,陽光溫暖的好時節。
距離清明還有兩天,淩水鎮中心小學組織了一次集體植樹活動。
早上七點半,全校師生帶着工具、揹着行包在操場上集合。七點四十分,將近八百號人準時從學校出發,目地地是七裡外的落鳳山。
落鳳山位於淩水鎮西,劃分歸爲下面的一個村組。整座山最頂峰約在七八十米高左右,山坡度也比較的平緩,屬於小土山類別,沒有太高大的樹木,多爲灌木叢。
這次的種植的樹木爲板栗,一紮扎的小樹苗被了下來,又有專門人員挨個班進行講解,挖坑的深淺和埋土的高度。
在這之後,每個班級劃分了大致的區域,各班又分成了數個小組,開始由山根兒底下慢慢向上推進。
五年二班的所有成員兩人爲一組,男女生搭配,以同桌的形式進行合作。男生拿鐵鍬挖坑,女生栽植樹苗掩土踩實。
李燕和同桌汪陽合作的挺愉快,汪陽個子高身體壯,力氣也大,在一衆同學裡動作算最麻利的幾個之一,鐵鍬進土三兩下就挖好了一個樹坑,她跟在後面放完了樹苗,往上掩土的時候他也會幫忙一起踩實。
剛開始大家一起幹還看不出怎麼樣,時間一長,能幹活的同學就顯現出來,動作快的就會超出橫拉開的水平線,隨着往上的坡度而站得高些,回頭看向處於下方的同學,總有那麼點兒沾沾自喜。
“李燕,咱們再快點兒,別讓他們追上了。”
李燕直起腰看着幹勁兒十足兩米外的汪陽,抹了把鼻尖兒上滲出來的細汗,喘了口粗氣道:“別再快了,你不累啊?”可憐了她這副小身板兒,山還沒上到一半兒就開始氣兒不夠用了。
“一看你在家就不怎麼幹活兒,這纔剛栽了幾棵呀,就累不行了。行了,你坐着休息一會兒,我自已先幹着吧?”汪陽回過頭來把放在旁邊的樹苗拎出幾棵來,放進挖好的空坑裡。
李燕倒也不推辭,找了塊有乾草的空地坐了下來,打開揹包掏出裡邊的手絹捏着一角煽風。這個季節雖然溫度不是很高,可勞動了一兩個小時還是會覺得很熱,渾身的毛細孔都在往外散着熱氣,連身上的外套都穿不住了。
早上出門的時候,軍用水壺裡提前就裝好了涼白開,就着吹過的山風喝上兩口,覺得特別的清爽。放眼望去,整片山坡上全是栽樹的身影。
五年二班幾十號人目前分成了三個階次,三分之一的同學處於最下端,動作最慢。大部分則是中游水平,將要到半山腰上。只有少數幾組上過山腰,她和汪陽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他們倆,還有左側的張浩和田莉,右前方的劉剛和郭美玲,倒也真是巧合,三組人裡每組都有個班幹部,班長、學委,還有她這個班副。
張浩和郭美玲是怎麼想的李燕不知道,反正她是沒有想要帶頭表現的意思,之所以成爲了階梯的先進部分,完全是汪陽那個傻大個所爲。
在其實同學眼裡,他們搶在最前面,或許可以理解,班幹部嗎,就得起點兒帶頭作用。可是另外那一組,也那麼積極就有些讓人難以理解了。
勒小東和黃筱花組合是四組裡唯一沒跟幹部沾邊兒的一隊,他們就在汪陽和李燕組合的右側,兩組幾乎持平,不相上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見李燕坐下來休息,黃莜花也停了下來,湊到了她的身邊。性格豪爽像個男孩子的她,胳膊肘支在膝蓋上,大馬揚刀的叉開着腿,吹着擋在額前的短髮。
“副班長,給口水喝唄?”黃莜花是體育生,個子高,胳膊長腿長,硬是把身材偏上的李燕給比成了矮小矬。
李燕不太擅長拒絕別人,只猶豫了一下下就把水壺遞了口去。黃莜花倒也還算講究,把壺嘴擡高個三四釐裡,仰脖接着傾倒下來的水,並沒有直接用嘴貼上去喝。‘咕咚咕咚’喝了滿滿兩大口,抹了抹嘴巴溢出來的水漬,才把水壺還給了李燕。
“啊——頭一次覺得喝水是這麼舒服。”黃莜花用力的吸了口氣,扭頭朝着不遠處的坡上喊:“哎,勒小東,你過來歇一會兒,李燕這裡有水——”
她這什麼時候成公用水壺了?李燕一陣腹誹,視線也隨之投了過去。只這麼會兒的工夫,汪陽和勒小東都已經各自栽出去三四棵了。兩棵樹苗的間距是兩米,那就是七八米遠。
勒小東聽見喊聲只是回身朝着她們望了一眼,緊跟着又繼續彎腰栽樹。再看旁邊的汪明,也是一鍬接着一鍬的挖土,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嘿,這兩人怎麼像互相較勁兒似的猛幹活,這又不是比賽,誰贏了也沒有獎品可拿。”黃筱花不解的道。
被她這麼一說,李燕也發現了,汪陽和勒小東還真就是在攀比,兩人不時的互相對望查看對方的進度,渾身像是有着使不完的勁兒一刻也不停。兩人這一陣你追我趕,硬是把稍微領先的張浩和劉剛兩個組給甩到了身後。
“他們倆要幹那就幹去吧,我們還倒省勁兒了不是?”李燕樂得輕鬆,把本來曲起的腿放開伸直,挺挺背後伸伸腰。也不知道是不是幹活幹多了,總覺得渾身不太舒服,又不是很疼,只是每個骨縫和股肉都酸酸漲漲的感覺。
“可也對,他們不想歇不能怪咱們,哎——”黃筱花舉起胳膊仰面直直的躺了下去,眯着眼睛感嘆:“嗯,這樣曬太陽真是舒服。”
她的這種灑脫行爲感染到了一些人,很快有人開始加入到她們的隊伍中。一時間,形成了休息的小高潮,平緩的半山腰上只有少數人還在動作。
不知道是不是瞅見別人都去休息了,自已還在努力栽樹覺得心理不平衡,汪陽丟下鐵鍬走過來一屁股坐到李燕身邊,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扭頭看了眼來時路,很是鬱悶道:“勒小東怎麼回事,跟我爭着誰栽得快似的,我又沒跟他比,真是的!”
仔細聽不難分辨其中的抱怨和挫敗感,估計剛纔幹活幹猛累着了,整個人都像鬥敗的公雞,無精打采,完全沒有之前的興致勃勃,勇往直前的勁頭。
就這說話的工夫,勒小東也停下走了過來,在三人身後不遠處找了個空地坐了下來。
“喲,勒小東你終於肯歇會兒了?”黃筱花一骨碌翻身坐起來,以屁股爲圓心,抹身轉了一圈兒,雙手撐在身後,兩條長腿蹬着蹭到他的跟前。“咋樣,是不是挺累?要不要我給你弄點兒水喝?”
“不用,我包裡帶着水。”
“哎,你們怎麼都想到要帶水,我怎麼就沒想到呢?”黃筱花隨手撈運放在地上的揹包,解開包帶兒,根本沒把自已當外人兒,從裡面掏出個保溫杯擰開蓋子就遞了過去:“喏,幹了那麼長時間了,你快喝點兒吧?”
盛情難卻勒小東頓了頓,把杯子接了過來。開啓的杯蓋上流下了蒸氣水珠,延着杯身往下淌,由虎口順進了他的掌心,連同風乾的一層汗液也一起沖刷掉。
“嘶——”勒小東倒吸了口氣,握着杯子的手抖了下。
“咦,怎麼了?”黃筱花好奇的翻過他的手掌,“呀——都起水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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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小東長得比較白,一雙手也是修長勁瘦,頗有些文藝斯文範兒。只是此時這雙手卻是傷痕累累,手掌心起了好幾個水泡,全都磨破了皮,鮮紅的嫩肉上面掛着淡淡的黃水,混合了灰塵在傷口周圍暈出一塊塊的不規則圖印,整個看起來有些慘不忍睹,光看着就覺得疼。
“哎呀我的媽,勒小東你這也太不抗勁兒了?”黃筱花這一喊立時吸引了周圍幾個人的注意,汪陽趴着爬過來,不無興災樂禍的道:“你看看你,不能幹活吧還非得幹那麼快,這下好了吧,手都擼破皮了,我看你待會兒怎麼辦?”
“用不着你操心,保準不會被你落下。”勒小東扭過頭去,手掌心合起來,明顯不想再多說。
汪陽失笑道:“我也沒想着跟你比呀?”隨即蹲起來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道:“勒小東,我是不是哪裡得罪你了,我怎麼覺得你對我挺不滿啊?”
勒小東冷哼了聲,不滿的瞅着他,有意無意的稍帶着斜了一眼李燕,隨即就扭頭把視線轉向旁處。
這就是種默認的態度,讓汪陽瞪大眼睛:“還真被我猜對了?到底怎麼回事兒了,哥們哪兒得罪你了?”不就植個樹嗎,又不是考試比賽,誰在前頭誰加分。再說了,又不是光他一個人領先,張浩和劉剛他們不也幹得挺歡嗎,怎麼非跟他較起了勁了?
他在這裡一頭霧水的工夫,黃筱花已經跟李燕說了勒小東手上起泡的事了,想跟她弄點兒水過去給他洗洗手,再弄個乾淨點兒的布條包上。不然的話,等會兒就沒辦法再幹活了。
其實在她喊了那嗓子時,李燕就想好了緊急處理的辦法。她揹包裡還有條幹淨的手絹兒,給他包紮上還算合適。就算黃筱花不過來說,她也會那麼做。
自從被分手後,李燕就覺得勒小東像是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對誰都挺冷淡。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每當他不經意看過來的時候,總能感覺到一股子怨氣。當然,這種眼神並不常見,只是偶爾投過來,等到她察覺到回視,立時就轉移到了別處,根本不給她近一步確認的機會。
仔細分析又覺得不太可能,畢竟她是被分的人,主動提出來的人不滿個什麼勁兒,難道是嫌她分的不夠徹底?算起來兩人之間的那點兒信物她可是全部都還給他了,實在想不起來還欠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