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活着
沈明嬌讓海棠把雲姝叫過來，雲姝手裡拿着一個繡繃，在她下首處坐下：“夫人您找我？”
沈明嬌掃了眼她手上拿着的繡線，不由驚歎：“你這繡的是紅梅，繡的可真好看！”
這一路上，雲姝自覺照顧起一行人的衣食起居，且她眼界閱歷豐富，和傻乎乎的海棠正好互補。
雲姝平時從不多過問他們一行要做什麼，只時不時幫她做些針線，如今她身上穿的衣服多是雲姝幫着做的。
雲姝笑道：“我也就這點拿得出手的本事，眼看天氣漸漸回暖了，改天我給王妃做件春衫，就拿那套鵝黃色的妝花紗。”
沈明嬌無奈的看着她：“我早跟你說過，當初我願意救你，不是指着你給我做小丫鬟的。”
這話她已經說了許多回了，可雲姝每次都只是笑笑。
果然，雲姝放下針線，道：“夫人不必太在意，我所求不過是有個庇護之所，如今的日子已比我從前設想的好上太多，若夫人回到王府，自是輪不到我做這些，可如今在路上，既然夫人把我帶上了。我就該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沈明嬌看着面前這張美豔的臉，她當初願意收留雲姝一來是因爲對方的名字和姐姐一樣，其次就是因對方纔學出衆，擅長做詩，當時她想利用雲姝來虐蘇傾。
等蘇家被抄後，沈明嬌曾問過她對以後的打算，因兩人好歹相交一場，若她想要回到高昌拿回自己的身份，沈明嬌也會想法子幫她。
雲姝卻只是笑着搖頭，一雙紫色的美麗眼眸毫無波瀾。
“羲月公主已經死了，活着的只是雲姝。”
沈明嬌見她這樣，便也不好再多說，雲姝只求留在漂亮閣，隨便做些活計，能養活自己就可。
沈明嬌一直都知道雲姝是個有故事的人，不過她尊重旁人的隱私，因此即便有些好奇，卻從沒開口問過。
然而如今涉及高昌王廷之事，她便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今日找你過來，是有些事想要問你。”
雲姝重新拿起針線，聞言好奇的擡起頭。
“殿下得到消息。說高昌王庭不安分，派了戲作到大夏各處，意圖挑起中原內亂。”
雲姝聞言臉色一變，手中的細針險些扎到手指，她失聲道：“不可能，高昌只是一個綠洲小國，怎可能與中原爲敵！”
畢竟是生養她的故國，即便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去，也不想要高昌覆滅。
沈明嬌給她倒了杯茶，衝她安撫地笑笑。
“別緊張，眼下只是得到了一些消息，具體如何還待查證，因你從小生活於高昌，所以纔想着來問問你。
如今的高昌王納蘭煦你瞭解多少？”
雲姝喝了口茶，情緒慢慢平息下來，她輕聲道：“納蘭煦是我父親的異母兄弟，爲人不算聰明，愛鑽營，卻欺軟怕硬。”
沈明嬌問：“那高昌王后呢？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雲姝皺起眉：“我已離開高昌近七年，依稀記得在北狄沒有攻打高昌之前，二叔的妻子似乎深染惡極突然去世了，二叔好像從外面帶了箇中原女子回來，據說對那女子十分寵愛。”
“那你還記得那女子的長相嗎？”
雲姝遲疑着點頭：“那時王廷中舉辦家宴，二叔帶着她露過一面。”
她憑着記憶大概形容了下那女子的長相，沈明嬌越聽越心驚。按照雲姝的描述，這位高昌王后和當初崔靈靈讓人查到的畫像幾乎一般無二。
也就是說，高昌國的王后的確就是苗疆神巫寨那個逃跑的聖女。
那太子是怎麼跟這樣的人攪和到一起的？
見雲姝神色有些遊離，沈明嬌輕聲問：“方便跟我說一下你從前的一些事嗎？”
雲姝回過神來，她垂下眼睫，輕聲道：
“我從前在高昌的日子，應該也算是及美滿的吧！
我父王心繫子明，上頭又有四個哥哥，我是父王最小的孩子，又因爲天生紫眸，容貌出衆，小小年紀便美名遠播。父王高興之餘，又不免憂愁，高昌只是西域小國，父王怕護不住我。便早早給我和朝中一位大臣家的獨子定了親。”
提到此，她的聲音明顯哽了下，卻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那人比我大三歲，是個……比陽光還要熾烈的少年。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和兩個哥哥本就要好，定親後更是整日跟在我身後。
那時我們時常騎着駱駝遊走於一望無垠的沙漠，嚮往着沙漠之外的世界，聽說中原山清水秀，人人都可穿上名貴的絲綢，他答應我。等我們長大了，他就帶我去大夏京都，去古都長安……”
她靜靜說着，一雙漂亮的紫眸煥發神采，整個人顯得灼灼生輝。
“直到十歲那年，北狄發兵攻打大夏，需從高昌借道，高昌很快失守，父兄都被關了起來，我和他僥倖逃了出來，卻被北狄軍當成俘虜抓了起來，後來我們遇到了潛伏進北狄的肅王，
我告訴肅王進城的暗道，肅王之後帶着大軍保下了高昌。”
她手指緊攥成拳：“我們本以爲苦難就此結束，可這時卻傳出風聲，已經撤離的北狄大軍去而復反，北狄那邊派人傳話說他們的王子仰慕羲月公主，若想高昌免於戰亂，必須交出曦月公主。
這個消息不知爲何傳得人盡皆知，高昌國的百姓們被北狄軍打怕了，他們紛紛逼迫父王將我交出去，
父王自是不肯，說我們有大夏國庇護，北狄不敢再來犯。
可百姓們卻不信，再加之想取而代之的幾大家族煽風點火，最後父王是被激動的亂民砸死的！
父王一生爲民，最後卻死在了他一心守護的子民手中。
爲了平息民憤，我讓他把我交出去。可他卻死也不肯。很快北狄軍便派了一隊人馬過來，幾位哥哥出城迎戰，全部身死，
城裡便開始流傳，說我是禍國妖心，說北狄大軍是爲了得到我才發兵攻打的高昌，我被幾大家族的人囚禁在宮室，憤怒的民衆在宮門外潑上火油，要將我活活燒死。
大火幾乎淹沒了殿宇，我以爲我就快死了，可他卻出現了……”
她永遠忘不了火光之中，少年深邃俊朗的半邊臉被燃燒斷裂的木樑砸中，他卻一如往常般笑得明朗，一雙眼明亮如黑曜石，
“公主，答應我，好好活下去。”
爲了這一句話，即使後來輾轉被賣入花樓，多次差點被人糟蹋，承受着各種羞辱，她卻從未放棄過生的希望。
她努力讓自己活得好，爲的只是少年那句“好好活下去”。
沈明嬌掏出帕子遞過去，輕聲道：“對不起。”
雲姝接過帕子，搖了下頭：“都是過去的事了。”
她雖這麼說，沈明嬌卻知道，一輩子也不會過去的。
從前沈明嬌只覺得雲姝明明才華容貌都不差，卻彷彿無慾無求，她費盡心思想要跟着自己，想有個庇護之所，也只不過是想象那個少年期待的那樣，安穩的活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