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赫格嘆口氣，他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這些老人的意思，都是一致的——直接送走。而董丞眼見的，已經進入瘋魔的模式了，自欺欺人的哄着自己開心，已經看不到別的了。一心就想着女兒好，大家好。柳柳算是深知女兒心思的，決定留下，可是他這麼做，海赫格擔心女兒更承受不住啊....
那孩子外表一副鋼筋鐵骨，心裡軟的，除了她自己，誰都能扎她一刀....海赫格擺擺手，“先這樣吧，走一步算一步，我打電話請幾個醫生過來，在這裡弄一個臨時醫院，不會有事的....”希望如此吧。
董二三童鞋要知道她那麼強悍的形象，被所有人解讀爲心軟純善，不知道她會是什麼臉色。不過現在，她回來，看着董丞詭異的樣子，臉色也很不好就對了。她出門的時候，董丞哭得還算合理，怎麼她一回來，董丞眼睛就成了核桃了？再搭配着那嘴角邊詭異的笑容，董二三皺着眉頭，懷疑董丞是不是難過的神志不清了...
等回頭想跟海赫格說說，發現海赫格的臉色奇差，董二三心下不安，她從來沒見過這倆人這麼詭異的樣子，從來沒見過家裡氣氛這麼奇怪。張媽過來，面色也很差，不過和那倆一比，勉強算是正常的，“回來了？先去洗澡換衣服...”伸手拉着董二三就往樓上走。董二三看着董丞和海赫格，他們倆根本不看她，來來去去的，好像都在整理東西，眼神都不掃過來，更別說她進門之後，這倆連一個字都沒說。這麼多年。無論董二三什麼時候出現在董丞海赫格面前，外出回來還是經過而已，這倆都會和她說話的。
這不對。董二三沉得住氣，雖然心裡急得不行，等泡進浴缸裡，被張媽搓着頭髮，她纔開口，“怎麼回事？我不在的時候，出了什麼事嘛？”張媽嗯了聲，“是有點事。回頭下樓，再說。”董二三不好回頭看張媽，但也感覺到她的逃避。等穿着浴袍出來。發現自己的東西都被打包了，很多個行李箱，而張媽還再繼續打包。
董二三走去書房，連她的書都被打包了，書房裡大部分書她都看過了。每個月海赫格和董丞張媽等都會給她採買新書，別人也會給她寄來。董二三掃了眼，發現被打包的書，都是她常看的或者沒看過的，比較難買的書。董二三看了張媽一眼，就走到衣帽間。衣服大部分也被打包了，轉到珠寶櫃這裡，不少首飾手錶也沒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董二三光着腳。幾步走到張媽身邊，點住她的手，“說清楚。不然，別再動我的東西。”有幾個箱子明顯是董丞打包的，他整理東西的手法和張媽不一樣。箱子還沒有蓋上，裡面的東西一目瞭然。連董二三沒事把玩的幾個玩玩意都有。這是要把她掃地出門？
董二三的耐性已經到極限了，“快說。”張媽這纔看了董二三一眼，這是董二三進門後，她第一次正眼看她。扶着董二三坐下，給她找出一身外出的衣服，從內到外，一件件，細細幫她穿上，最後跪下來給她穿上襪子鞋子，然後輕飄飄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小姐，現在，德意志很冷了呢....”她是要跟着董二三離開的，等董丞打包完所有的行李，就直接離開。
董丞心裡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捨得，搜刮一般的給自家寶貝女兒打包着行李，完全不想機場安檢和託運之類的問題。張媽也是不想考慮太多的，凡是小姐常用的，喜歡的，最好都帶走。大不了，讓阿道卡特那邊用私人飛機來接。畢竟這一走，就是幾年，完全不能回來....
董二三聽完張媽這番話，直接站起來，大步來到了樓下。董丞在打包庫房裡的東西，只要他覺得是女兒需要的，都裝了起來。董二三一把扯過他，“我要去德意志？”董丞別過臉，不看董二三，也不讓董二三看着他，聲音帶着一絲顫音，“是，是啊，小爸爸，你小爸爸那邊的姑姑伯父，都很想見你呢....咱，咱們，一會就走....”
什麼？！董二三用另一隻手勾過董丞的臉，“看着我，看着我！！”董丞垂着眼皮，還是不看董二三。董二三第一次對董丞發火，“看着我啊！！爲什麼要送我走？我爲什麼要走？看着我說話！！”董丞不爲董二三的怒氣所動，依舊是那句話，“那邊的姑姑伯父很想你，寶貝，寶貝，一會就走...”董二三鬆開他，伸手拉住海赫格，“你要送我走？我做了什麼讓你不滿意的事了？你不是已經考驗合格了嘛？爲什麼還要送我走？”海赫格也不看董二三，“你想多了。就是那邊親人想你，你也大了，該獨立生活幾年了....”
幾年？！！董二三徹底火了，鬆開海赫格，倒退幾步，“什麼意思？東風臨開業在即，現在讓我走，你們什麼意思？！！我不走。我會離開的。無論你們因爲什麼，我都不會離開！！！”董二三心裡的不安在擴大，董丞和海赫格用這麼勉強的理由，送她離開，絕對是出了什麼大事，“你們和我說實話。到底出了什麼事？如果有危險，你們走，我留下來。你們帶着那些老傢伙，都離開，我自己留下來。我不可能離開，我不可能一個人離開！！和我說實話，我要聽實話。”
半天過後，董丞終於正面面對了董二三，腫的厲害的眼睛，紅紅的，眼裡都是不捨和心疼，嘴角掛起一抹牽強的笑容，“寶貝，真的沒事。爸爸就是想你去外面住幾年，東風臨有我們在，一定給你辦的好好的，你就是離開幾年，等你回來了，這裡還是原來那個東風臨，還是原來那個。不會變的不會變的....”說到最後，眼淚開始往下掉，可董丞好似根本不知道他在哭，還是掛着那抹笑容，努力控制着聲音不讓它發顫，努力用輕鬆的語氣，和董二三說話。
看着這樣的董丞，董二三忽然就冷靜下來了。那些老傢伙出事了。不安的心，變得安定起來，並一點點的。越來越重，越來越重，下沉。不停的下沉，好似要沉到心底的深淵裡。董丞走近幾步，眼淚還是不停的掉，一滴滴，不停。語氣越發的輕柔，“寶貝，寶貝，寶貝，就幾年，幾年。一年兩年，三年，很短很短。爸爸會去看你，給你帶鬆餅吃，爸爸會去看你....等你回來，都好了，都好了。全都好了....”
董丞的嗓子，不受自己控制的嗚咽了一聲。眼前一花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又哭了。趕緊揉揉眼睛，可眼淚還是怎麼都停不下來，董丞也不擦了，伸手拉住董二三的手，“算爸爸求你，好不好？爸爸不讓你回來，你就不要回來，好不好？爸爸求你....爸爸....”董二三擡起手，捂住董丞的嘴，就這麼，直直的和董丞相望，看着他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滴個不停....
“好。”董二三輕輕說了一個字。董丞愣了下，就笑了出來，可董二三接着說，“我去帝都。”董丞擦擦眼睛，“嗯嗯，帝都也好，帝都也好....”海赫格聽了這句，打起電話改機票。董丞鬆開董二三，“我去打電話，給大哥給司徒家打電話，讓他們照顧你，學校，不上學也成...張媽陪着你，照顧....”董丞小跑着去打電話，嘴裡語無倫次的說着。
董二三看着他的背影，又扭頭看着海赫格，“幫我看好東風臨。”說完擡腳往門外走去。這句一語雙關的話，讓海赫格心裡狠狠的揪了下，等發現董二三要出去，海赫格疾步過來拉住她，“你要去哪？”語氣很差，說完咳了下，緩了下語氣，“在家裡，好不好？一會收拾好，咱們就去機場....”董二三沒有回頭，卻停住了。這是連見一面都不行了....
這一天，到來了。隨着棉花糖的離開，好似打開了死亡的大門....董二三肩背挺直，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口。他們不想她知道，不想她面對，都想她離開....董二三不明白，這到底是誰膽小？她在他們眼裡，就是連死亡都承受不了的人嘛？她連她自己的死，都接受的了啊....可是，這心裡，墜墜的感覺，又該怎麼解釋呢？
董二三覺得，她今天好似打開了兩扇門。一個是白虎的悲泣，一個是她現在的心裡的深淵。這兩種感覺，都是她以前從未有過的。但是她現在也依舊不想有。陌生的，刺心的，混亂的新感覺。
從她開始吃素的那天，就已經做好了他們會離開的準備。但是，當現在，這一刻真的到來，董二三卻有種毀天滅地的刺心感覺....“把東風臨開起來，讓....看看....”她差一點，就完成了....
海赫格看着女兒蕭索的背影，閉閉眼，“放心吧。”忍不住，開口，“我們，都是在，保護你....”這是一種最極端的，而那些老人能最後給她的，最好的保護。女兒活的太不容易，這麼多的死別，不該再被她承受了....“他們，都很愛你，很愛你....你要記住的，不是他們最後離開你的樣子，而是你和他們在一起時，最快樂的樣子.....”
董二三看着門外燦爛的陽光，心裡卻暗黑一片，一寸陽光也照不進來。保護？愛我？快樂的樣子？“我以前從來沒得到過，而從十多年開始，我就一直都在得到。現在也亦然。我永遠都在得到，我永遠都不會失去。”董二三向門外的陽光伸出手，看着自己白的近乎透明的手掌，“不能被我掌握在手裡的，並不代表不屬於我....我會離開，等到我可以回來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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