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等鄭硯秋到了南書房,卻被告知,皇上前腳剛離開。
因不知道楚逸城找她到底是爲了什麼事,也沒說她來了是要等還是可以回去,且聽別人說他心情鬱郁,思慮再三,鄭硯秋還是留在了南書房等待。
這一等,就是大半日的時光,午飯留在南書房草草用了,稍後就去了偏殿午休。
等楚逸城從定國公府悄悄回宮已經是午後,早把宣皇后見駕的事情忘了,因爲東馳國與離憂島一觸即發的緊張形勢而擔憂妹妹杜子衿,一番籌謀忙碌下來,早把朝堂之上的怒火拋到九霄雲外。
“皇上萬安。”南書房伺候的宮女見楚逸城回來了,原本百無聊賴的打着哈欠,這突然看見主子大步回來,頓時一個激靈嚇得清醒過來,跪下出聲請安。
楚逸城腳步一頓,回頭吩咐,“鄧春年呢?”
“鄧公公去了御膳房給皇上安排晚膳的菜色……”小宮女跪着戰戰兢兢的回答,然後忽然想起皇后在偏殿等了大半天的事情,就多嘴加一句,“皇后娘娘來了半天了,這會兒在偏殿……”
楚逸城表情一頓,眉心微微聚攏,這纔想起上午出宮之前吩咐了鄧春年去將皇后請來南書房。這會兒聽到她真的來了,且等了這麼久,原本積攢着要發泄出來的怒氣突然就跑的無影無蹤了。“朕知道了,先下去吧。”沉默片刻,楚逸城擡手揮了揮打發宮女下去,徑直朝着偏殿走去。
門沒鎖,一推就開了,楚逸城一眼就看見紗帳之後側臥着的身影,曾經是他印象最爲深刻的記憶之一。輕輕的跨過門檻,一步一步的靠近那張牀榻,目光湛湛的看着那張睡顏安寧的熟悉臉龐。
六月末的天氣是一年之中最最炎熱的一段時間,牀下以及房間四角都放置了散熱的冰塊,他從外面回來出了一身汗,這會兒倒是覺着了一絲涼意。
不期然的,腦海中閃過午時一起吃飯,母親說起今日就是阿滿的生辰,以前總在自己身邊忙着張羅着心甘情願,現在卻是想看一眼都難,然後說着說着就哭的涕淚縱痕,傷心欲絕。
是啊,在不知道下一刻即將分別的時候,他們總以爲還有很多的時間很多的機會,所以總是蹉跎着不知道珍惜。直到最後一刻得知,以後再也沒有機會的時候任憑怎麼後悔懊惱都無濟於事,他與皇后之間,其實也是這樣。從前他總以爲有很多的機會,只要他堅持,他們之間總會有機會改變,只要他堅持不寵幸其他妃嬪,他們之間還是僅有彼此的夫妻,只要他堅定立場反對充盈後宮,即便他們身處後宮,還是可以如以前那樣。
這麼久了,他也怨過覺得累過,爲什麼一直以來只有他一個在苦苦堅持支撐着,有時候也會懷疑自己的信念,這麼做到底值不值。爲何她總是這樣淡然,這麼的不在乎,她的心裡到底有沒有自己?爲什麼她可以不爭不吵不鬧?
這一刻,讓自己冷靜下來才知道,其實很早很早之前,從他妥協命運的安排,從那兩個側妃進門之初……或許就已經註定了,他一直固執的以爲等着等着就會等來的東西,其實早就不見了。
或許皇后就是比他更早看清這一點,所以對自己的執着始終無動於衷。若是他到了這個時候還想要爭取最後一分可能的話,他必須堅定立場做出取捨才行,事到如今,他也想要跟皇后要一句話,他到底值不值豁出一切去取捨。
如是在心底慢慢的想着,楚逸城在牀榻邊沿慢慢坐下,俊美的臉上露出深思,深不可測的黑眸怔怔的看着睡着的皇后鄭硯秋。
鄭硯秋原本在這偏殿睡不踏實,可是這左等右等皇上沒回來,她也不敢說回去,這睡着吧,也是輾轉了好久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只是朦朦朧朧之際,總感覺有一道目光隨影相隨的跟着她,讓她不能全然放鬆入眠。
然後一個念頭猛地跳出來,這裡是帝王南書房的偏殿,她怎麼能真的放心安睡?
這麼一嚇,然後她就睜開了眼睛,對上一雙波瀾不驚的深邃眼眸,驚的她猛地坐起身,“皇上……”
楚逸城依舊是那種眼神看着她,沒有說話,鄭硯秋一時非常忐忑,同時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彷彿面前的這個男人一下子就變了。
鄭硯秋是合衣躺下的,這會兒衣衫難免有些皺亂,她壓制住心底的小慌亂故作鎮定的擡手整理一番,這才下了牀榻行禮請安。
“臣妾參見皇上,不知……皇上特地召見臣妾是爲了什麼事?”鄭硯秋垂着頭溫婉輕柔的詢問。
“坐下說吧。”楚逸城淡淡開口,語氣之中也聽不出什麼端倪。
鄭硯秋默默的找了一張離牀榻最遠的椅子坐下,垂着眼看着自己的膝蓋,靜靜的等着楚逸城開口。
又是這個樣子,每回鄭硯秋對着他露出一副溫良大度,恭順溫婉的模樣,他的心裡就說不出的壓抑。
情緒再度跌落谷底,楚逸城再度開口,便少了幾分耐心,語氣也不甚好。“今日朝堂之上羣臣爲了讓朕納妃一事已經鬧得不可開交,朕膝下只有一子一女,臨近而立之年,對此……今日朕就問皇后一句話。”頓了頓,表情閃過一絲哀莫大於心死的漠然,“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問你,你想清楚再回答,過了今天,這個問題我不會再問你第二遍。”
鄭硯秋看着楚逸城,覺得他似乎帶着一種自暴自棄的絕望了,心中漸漸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她怔怔的望着他,眼底閃過一絲無力。
“我尊重你的意願,羣臣的建議若是你不願意,那麼從今往後我就當那些自私嘮叨的羣臣不存在,玉嬪珍嬪我會替她們另謀出路,我們之間除了我們的孩子不會再有別人。任何問題由我來解決,你只需要做好一個妻子一個母親即可。但是你若願意,那麼從今往後,你只需要做好一個皇后,母儀天下即可。”
“皇上……”鄭硯秋怔怔的看着楚逸城,不知道他爲什麼會這麼突然,她知道,他是認真的,就像他說的,真的會是最後一次這麼鄭重其事的讓自己選擇。
若是自己放棄了,就會永遠的失去他,他是皇上她是皇后,僅此而已。雖然這是她從小被冠以的教條就是恭良淑德,可是……這真的是她真正想要的嗎?
一時間,鄭硯秋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