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莫哭了,我和大哥聽你的便是。”這次張振國沒再沉默,給爹擦眼淚的時候難得的符合。
張紅軍眼淚止住,雙眼一雙似是看到了希望,“振國,你當真曉得咋個做?”
“嗯,爹,我聽你的。”日子是自己的,該咋過張振國還是咋過,但明白爹的苦口婆心後,就不再跟他對着幹了。
這是張振國活這大頭次撒謊,可心裡卻沒半點不安,這話如果能讓老父親徹底放下操心,沒牽掛安穩度過餘下的日子,誰又能說它不是善意的呢?
小兒可從不撒謊,既然講出來,那今後必定按照自個的教育對待媳婦,這一刻,張紅軍覺得這一年時間的教育沒白浪費。
“你倆把婆娘教育好,她們聽話,不惹事,爹這心就放下了,死後,跟你們娘也有交代了。”張紅軍高興地道。
張振國板着臉,“爹,你甭胡說,你還要貨到八十多歲呢。”
張振江紅腫着眼眶,點頭如搗蒜地贊同。
”爹的身體,爹心裡清楚,估摸過不了這個年了,振國,振江,你倆也莫難受,爹現在心無牽掛,就算立刻死掉,也沒啥子好不甘的。“張紅軍道。
“爹,瞧你,又說胡話。”雖這麼勸,可張振國隱約知道,可能爹真是熬不到過年的,就瞅躺牀上講兩句話就咳嗽不斷的模樣,恐怕連這個月都難出。
見小弟眼眶泛紅,張振江又嗚嗚哭起來了,“爹,不說胡話。”
張紅軍這會倒是不頂點都不難受,笑着道:”成,爹不說,你倆也莫哭了,多大的人了,哭哭啼啼,像個婆娘。“
張振江這才一抽一抽地抹眼淚。
張紅軍正色道:“振國,爹給你倆都存了錢,都擱郵政摺子裡放着,估摸兩三萬了,爹要有個萬一,你可要記得取出來,跟你大哥平分。但是這個錢,不能讓她倆曉得。這是爹這大半輩子,給你倆存的錢,就你倆能花。”
“爹,我曉得。”張振國重重地點頭。
“摺子擱哪裡,你心裡也清楚,就不用爹說明白,就怕你大哥又擱外邊對人亂說。”
“嗯,爹,我曉得。”
“好了,你快上去睡吧,你大哥還跟個娃娃似得,捨不得爹,就讓他擱爹睡一牀。”張紅軍喘着粗氣說道,哆嗦着手掀開身側被子,示意大兒拖鞋躺上去。
張振江跟個娃娃似得,老大的身子縮在爹的胳膊窩底下,眯着眼睛很享受的模樣。
小兒終於聽話,走回正軌,張紅軍心裡已沒啥牽掛的,眼下就等小兒去部隊後,替他好生教訓教訓不守婦道的楊小娥。
張振國關門後,輕手輕腳地上二樓,推開房屋門,媳婦窩在牀最裡面眯着眼睛睡得香呼。
將門關閉,插上門栓,張振國步伐輕巧走向牀邊,脫鞋子爬上牀,習慣性地睡前脣落於媳婦的額頭。
楊小娥被額頭的冰涼給弄醒,睜開迷濛的眼,看到老倌正脫衣準備入睡,掛牆壁上的鬧鐘有月光作用,瞧着已快凌晨一點。
還是頭次曉得老倌有潔癖,被董玉慧露了脖子能擱洗手間搓澡倆小時,也是沒誰了。
其實楊小娥壓根就沒吃醋,董玉慧想勾引老倌,也不瞅瞅自個懷孕後胖成啥樣,滿臉黃褐斑,人品又差,就村裡的老光棍估摸也不把她放在眼裡。
氣倒是挺氣,但也狠狠給了董玉慧教訓,楊小娥這會神清氣爽得很。
張振國眼角掃到媳婦睜開眼睛,俊臉閃過一抹愧疚,”看我,把你吵醒了。“
楊小娥笑笑,伸手抱住他胳膊,腦袋靠那硬朗結實的胸膛,“振國,你明天就要走了,可要記得每天都打電話回家啊。”
“我曉得。其實,這次去部隊,我估摸也就待兩個禮拜,就得請假回家住段日子。”張振國若有所思地道。
”啊?爲啥又請假啊?“楊小娥仰臉看他,俏臉不解。
”嗯。“想起今晚爹那番話,以及爹躺在牀上,氣息微弱臨近死亡的模樣,張振國眼眶有些溼,道:”我估摸,爹撐不過這個月,以前吧,總想着往外邊奔,這會生活有了着落,穩定了,回頭一看,老人也快到頭了。“
張振國自覺沒擱爹面前盡過啥孝,愧疚得很,這會去部隊把事情處理,任務交代出去,完了督促手下干將盯着點,無論怎樣都得抽出一個禮拜時間好好陪在爹身邊伺候。
人麼,最怕的就是想盡孝的時候,已物是人非。
楊小娥點頭,“成,你做啥,我都陪着你。”
張紅軍可恨該死,可到底是老倌親爹,人即將死,他做的一切能睜隻眼就閉隻眼,楊小娥就不去計較了。
“爹對你那樣,你還樂意跟我一起盡孝嗎?“
“甭管如何,都是個老人家,你說,我跟個老人家計較那些做啥。”曉得老倌這會心不好受,楊小娥就撿能寬慰他心窩子的話講。
張振國心裡暖呼呼,加緊了抱媳婦的手臂,脣落於她的額頭,”小娥,你曉得不,韓連長几個月前領他病重的媽來部隊盡孝,但何花嫂子非但不端飯菜給吃,還每天指着她鼻子臭罵,說剛結婚時嫌棄自個啥也不懂,不幫忙,還拿掃帚打,記仇着呢,打死都不伺候。後來,老人家病重躺牀上就等着斷氣呢,何花嫂子都不去牀邊看眼,還擱門口罵咧咧咋個還不斷氣。當老人家斷氣後,何花嫂子竟然買了鞭炮擱門口慶祝。女人麼,確實心眼小,記仇,何況爹對你絕情我看了都冒火,按理說,你是巴不得爹死的,可你現在,竟然不計前嫌跟我孝順爹,小娥,我這心裡……“
自個哪裡有那麼肚量,只不過沒當着老倌的面表現出來,楊小娥這會被誇的有些心虛,沒敢擡眼看他,只是用力的抱緊老倌胳膊,給予安慰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