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過張家口就進入山嶺,五百公里路到太原還要八個小時。
從站票到硬座,從硬座到硬臥,徐安然饒是再如何年輕有精力,也累的不行。
再加上大夏天,綠皮火車上人多且雜,煙味、酒味、汗味和腳丫子味混合在一起直往她鼻子裡頂,午夜一過,她就再也堅持不住,即便被一箇中年婦女佔了半邊牀位,也仍在聽不懂的方言口音中抱着小書包在角落裡蜷着睡去。
夢裡,盡是雙王一炸,五毛八塊,以及各種家長裡短。
綠皮車停入重點太源站時,剛好早六點,天已大亮,徐安然五點鐘就起了,學着別人拿着小牙刷去車廂連接處刷牙洗漱,回來收拾包包,活力無限的等着下車。
對她來說,過往這二十四小時的長途火車之旅,實在是等同於打了一場勝仗。
我,徐安然,能自己出遠門了,哈。
但這不是終點,終點是平遙,平遙古城。
從太源到平遙還要二百多里路,依舊要倒一趟火車,出站就進站,買票等在候車室,抱着書包,徐安然直點頭,醒來的精氣神不知不覺就在嘈雜的大廳裡被消耗殆盡,迷迷糊糊就又睡了過去。
回籠覺很香,卻也錯過了廣播檢票的叫醒服務,等她迷迷濛濛睜開眼時,屏幕上的提示信息已經找不到那趟車了。
售票員說下午還有一趟車,但沒票了,站票也沒有,徐憨憨傻了,又打聽了幾句,緊趕慢趕往客運站去。
——
太陽曬着屁股,方圓才醒。
雪白大牀上夾着棉被,空調21度,睡姿不雅,時不時還哼唧一聲,嬌嬌弱弱。
菊花撒辣椒麪的感覺很刺激,也不知道是辣得變態還是拉肚子導致,這貨痔瘡犯了。
走路需要修正姿態,走幾米還得扶一下腰子,眉間緊蹙,吸口涼氣。
他如此,鄒安同樣如此,十男九痔。
從睡醒到收拾好出門,方圓的手機一直在震動,昨晚他把QQ的消息提醒打開,羣裡的熱度就沒下去過。
學校給的集合時間就在今天下午三點,系裡好多人已經到了,風風火火的在羣裡發圖片,說古城多麼多麼好玩,咋咋呼呼。
顧離和導員都給方圓打來電話,前者是代表寢室幾個憨貨問他啥時候到,後者是問他還來不來。
方圓說會準時到。
他心裡挺感動的,電話裡顧離沒說些其他的,也沒問他這陣子跑哪去了,但親熱勁兒沒變。
同學,這個詞獨屬於這個年紀。
從酒店出來,方圓和鄒安一起捂着屁股上了車。
飛馳物流太源分公司沒有太奢華的車,除了總經理自己有臺二手大寶馬,公司用車最好的就是一臺GL8頂配,原是接待用的商務車,早前準備給方董事長用,但被鄒安否決了。
倒不是方圓嫌棄檔次低,他一點不在乎這玩意,但鄒安說走山路安全係數不行,底盤太低容易出問題。
是的,行程裡要有一段不算短的山路,平遙—磧口—佳縣,除了太源到平遙,後面都有山路。
所以鄒安提前聯繫了李喬,讓燕京分公司把留在首都的幾臺改裝完畢的防彈車調了過來。
燕京有兩臺LX570,一臺是陳婉的地方用車,一臺是專門等着方圓到時開的,這臺就被調度了過來。
上了車,很多配飾都是新的,最打眼的是貼在副駕駛座位後面的一幅照片,不是風景照,是人物照,畫面裡就是方圓自己。
高中教室,高中課桌,高中某一天午後的陽光灑在他的短髮上,他趴在那裡閉着眼在睡覺。
一陣愕然後,方圓喃喃笑着說:“這是陳婉的車?”
前排的鄒安沒說話,負責開車的安保小夥尷尬道:“調度出錯了。”
方圓吸了吸鼻子,果然有股隱隱的甜甜的香氣。
這種味道很久沒聞過了,陳婉的味道。
他沒說什麼,倒是鄒安許是因爲菊花疼痛導致心火大升,兇巴巴地呵斥手下道:“這麼點逼事你也辦不好?”
司機小夥訕訕不敢應聲,方圓依舊沒開口。
鄒安管手下,他沒道理插手,這點道道他還是懂的。
“別讓我抓到下次,細節上的事弄不明白,大處也得出錯,聽到沒?!”
鄒安色厲內荏的樣子唬得人家不敢應聲,方圓素來知道鄒安長得白淨,像個帥大叔,實際上手上沾血,實在是個狠角色。
“是,組長!”
小夥兒戰戰兢兢,木愣愣杵在那,不知道該幹啥。
鄒安又罵了句娘,然後一揮手喝道:“走啊,還等誰!哎呦!媽的~”
轟隆隆,伴隨着引擎聲,鄒安也叫了一聲,不自然地挪挪屁股。
“先去找家藥房!”
司機小夥說了句“知道了”,然後沒開導航直接調頭。
方圓知道鄒安病竈,一時間感覺自己的菊花也好養。
消炎止痛藥內服的一般管不到那種偏僻處,所以治療痔瘡發作有種特效藥,名馬什麼栓。
車子在客運站旁的一個藥房門口停下,鄒安買完藥回到車上,又藉口讓小夥去買水,等人走後,便摳出兩個小小的栓塞與方圓分而用之。
箇中造型和感覺不足爲外人道也。
總之就是……一塞,哦吼。
——
平遙攝影節是國際大展,除了全球各種攝影大師會參展外,國內各大院校的攝影系學生也會把自個兒的作品拿來布展,另外還有民間無數攝影發燒友到場。
當然不止這些,八大美院、其餘藝術生,或者暑假閒來無事的學生,以及周邊離得近的普通百姓,如此種種,都會過來湊個熱鬧。
原因無外乎幾點,旅遊、散心、看妹紙。
於是,這陣子的太源就成了一個大型人口集散中心,天南海北的非自駕遊客皆由此處被運往平遙那一處小小古城。
火車、客車和出租,包括黑車的活都比平日暴漲無數倍。
客運站門口從早到晚排起了汽車長龍。
客車運載率不高,而且準時準點發車,就能運走那麼些人,其餘的富餘人士大都狠下心來或包車或拼車走,一百二十公里,出租車包車價格從往常的三四百瞬間漲到一千到一千五,愛走不走,不差活。
相比較而言,黑車的價格會便宜一些,但安全係數要低不少。
出租車不用喊活,停在門口談好價格就走,黑車不同,司機得去客運站的院子裡叫號。
“一個人一百八走不走?”
“不走?那就二百?”
“去平遙的吧?別往裡去了,早就沒有票了。”
…
從早間到這時快中午,一波波的客人被帶走,個個黝黑的黑車司機頂着太陽汗如雨下,卻俱都笑容滿面。
這錢掙的,舒服。
其中,只有一個站在人羣后的糙臉大漢面沉如水,呆若木雞的一言不發。
相識的人也沒幾個搭理他,搶活還來不及呢,誰管別人爲啥心情不好?
都是賣力氣的苦哈哈,哪個因爲心情不美麗就不幹活了?
這麼矯情買彩票去啊,出來幹哪門子司機。
怪道別人都罵這貨叫做“憨老二”。
前面擠着門口呼喊的幾個人裡有人嘀咕說:“誒,聽說沒?老二他婆娘昨天把人都領家裡去了,當他面操的,這貨連個屁都沒敢放。”
一人不以爲然說:“那不正常?早聽說了,不是一次兩次了。你倒是當新鮮事說。”又一人往後瞥了一眼木夯夯的“憨老二”,然後回過頭來小聲說:“當代武大郎。”
“哪是武大郎,那叫太源綠帽子王。”
說完幾人一起呲呲笑。
憨老二聽見了麼?沒有。但能猜出來這夥人在說自己的事。
他沒有上去反駁,對此他覺得不是自己孬,而是別人說的對!
綠帽子王就是我,當代武大郎也沒錯。
家有嬌妻,無兒無女,結婚六載,和和美美。
流言蜚語早就聽說了,但他從來不信,一是沒碰見過,二是每晚回家媳婦都要,這不像偷人的症狀。
直到昨天。
因爲自己的性格木訥,在客運站不會搶客,八點多就收工回家了。
場面不小,直愣愣一牀蛆。
偷的不是一個,憨老二他媳婦可謂滿身大漢,都是麻將館的牌友。
見他推門進屋,其中有倆當時就軟了,另一個不管不顧,說啥要整出來,就趁他發怔的時候,不顧身下白花花的好肉掙扎,硬生生鼓搗了進去。
那五分鐘,憨老二彷彿啥都看不見了,給了三個連襟充足的休整溜走時間。
屋裡就剩媳婦了,憨老二回過神來問了一句:爲啥呢?
媳婦又怕又慌,給他的答案是…輸錢了不想給。
這倒也不是謊話,原是如此,輸了一百二,三家贏,一家八十,兩家二十。
四個人商量了商量,上去搞一下,頂了。
媳婦一想,沒錯,不用給錢,自己還舒服,划算,就這麼地了。
憨老二看着媳婦,說:“有點道理。”
這人腦瓜子不好使,媳婦一貫是知道的,聽老二又問自己是不是第一次偷人。
那就不能說實話了,她說第一次沒錯。
憨老二去廚房拿菜刀把白花花的媳婦變成了好多份紅色,分攤在牀上。
他生氣,委屈,但不敢跟西門慶們動手,所以把媳婦搞瞭解氣,過癮死了。
然後在牀邊坐了一宿,一直在回味每次手起刀落時的快感,太舒服了,比日媳婦還舒服。
這是一次天性的解放,一次隱秘角落的發現,他想找回這種快感。
想起最近這段時間客運站火車站一個個白生生的超短裙大長腿,向來憨批的老二難得聰明一回,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能找回那種快感的路數。
這一上午他都不說話,雖往日也如此,但今天實在不是一個原因。
今天,他在找獵物。
早晨的人流量最大,因爲從外地到太源的客車和大部分列車都集中在早上,人雜且多,不好搶客。
等到了快中午,大部分黑車和出租都走的差不多了,下一趟往返要到下午,所以這個時候最好,於是,他如平常一般站在最後。
直到這時,一個抱着雙肩包,腰上斜挎小挎包的姑娘讓他眼前一亮。
不行,這個太漂亮了。他沒敢吱聲。
見她失落的從大廳走出來,一羣壯漢烏泱泱就圍堵上去。
“沒票了吧小姑娘,去平遙吧?拼車不?二百。”
“一百八!一百八走不走?”
一百八,二百…
火車票只要八塊,客車票四十五…
徐安然更鬧心了,抿着嘴晃晃頭,不開心地往外走。
“一百五,一百五!”
“一百四!”
“要不包車吧,五百我就走!”
甭管有沒有家庭,想着能拉一朵耀眼的花骨朵,這些漢子們也覺得值了,價格一降再降。
徐安然見這場面有點害怕,依舊不說話,繞來繞去,繞過圍堵往外走。
司機們也沒辦法強求了,不能再給出更低的價格,便不再理她,轉而又去跟別人要價。
只有憨老二,默不作聲地跟着徐安然走到客運站的伸縮大門口,這才輕輕說了聲:“姑娘,你去平遙?”
徐安然回頭,看見一個大叔問自己,沒做他想地點點頭。
憨老二撓撓後腦勺,平靜道:“我是剛從平遙過來送人的,正要返程,搶不過本地這些司機,你要是不嫌貴,我收你六十,當個油錢,直接走,你覺得行麼?”
徐安然在學校時就不敢坐黑車,大家都說危險,一時猶豫,又看這大叔長得憨憨的,不像壞人,倒是犯了難。
從小到大,她就沒考慮過錢不錢的問題,直到家裡出事,一度導致姐姐快連藥都吃不起了,這纔開始省錢,但節省這個事情也容易養成習慣,一來二去,長時間下來,她從節省習慣到幾近摳門。
平日裡連十塊二十都得仔細琢磨再花,別人五百包車,拼車最低一百、八十什麼的,這人要六十就能走?
“還要拼客麼?”
見着目標鬆口,憨老二簡直興奮毀了,突然覺得渾身上下一股燥熱,連忙說:“可以直接走,路上能搭着順路的更好。”
不得不說,平生智慧全用在了這瞬間。
徐安然看看他,又看看手腕的時間,偏着嘴說:“那說好了,六十呀。”
憨老二裂開嘴,人畜無害地笑了笑。
車停在院外偏僻處,他帶着徐安然走了出去。
——
方圓後世來過太源,那時滿街跑上了藍白色的新能源出租車,相比現在密密麻麻的紅色小轎車顏值高了不少,他看着窗外擁堵的車流,繃着肚子擡起半邊屁股,又不敢全擡,怕藥被擠出來。
半鬆半緊地壓着,那感覺,嘖嘖,說不上來。
半個小時挪了二十米,這條街攏共才幾百米長,要了命了。
“要不,能不能換條道呢?樓縫裡插出去能行不?”
他不耐煩地問了句,但司機小夥猶豫着在腦子裡規劃了幾遍路線,然後堅定搖頭:“不行。”
左右無聊,他又開始拄着下巴往窗外觀景。
盛夏時節,街上卻如初春般明豔。
該說不說,超短褲和超短裙不可能是常態,大多還是五分褲和T恤衫,要麼就是連衣裙,揹着包的是大多數,一看就都是遊客。
但青春靚麗、目不暇接,還是稱得上的。
“咦?”
方圓眼神瞟到街對面,一道身影越過“花叢”直入眼簾。
徐安然沒穿裙子,也沒穿短褲,但只單單一條運動褲,就能襯得腿長耀眼,腰間繫着外套,上身玲瓏有致的小T恤,丸子頭更是把整個白皙如天鵝的小脖子露了出來。
許是有熟悉的關係,但不得不說,徐安然單是背影都秒殺街上那些旁的大學生。
和她一比,剛剛方圓看得目不暇接的妹紙們,突然就變成了庸脂俗粉。
只是,這呆頭妹前面咋還跟着個猥瑣大漢?
說其猥瑣,是因爲方圓見那憨老二走幾步就撓撓褲襠,猥瑣中還有點兒變態。
想了想,方圓從褲襠下面摸出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