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父平時好仁義之言。老者譏笑他說:“你喜歡說倫理道德,我的八得與你的大異其趣:一要吃得,二要喝得,三要拉得(指大便),四要撒得(指小便),五要跑得(能走),六要動得,七要睡得(不失眠),八要受得(能忍也)。”
衆人雖不能體會,但點頭而已,請傳長生之訣。他曰:“道不傳六耳,要學需一個一個來,不許互通消念。我教給你,還未學會,又講給別人,我最不教這種人。”
衆人立誓必不輕道,他才說它日再傳,可老者居住未久,旋即又離去。
左家宅院甚大,建地三畝,房舍數進,眷口甚少。左父不事生產,以致家無隔宿之糧。吃留存的糧食後,不覺一年多,糧食又將盡。
親友常來相勸,說學道不可以自絕生計。左父正在躊躇無計之時,老者又匆匆而至。
他入門便道:“心動了,動心了,拿包袱,賺貝幣”。
衆人不解,問何故。老者說:“有病人住在河北夾道,與我約定在亥時往診,想賺大錢治絕症,跟我提診箱就走。”
他交給左父一藥囊,命左父立即隨行。左父一視,見囊中空空無藥。
老者催促道:“要你提你就提,當跟班,哪有不提東西的?”他立即要乘馬車而往。剛走到門前,交給左父一玉環,讓他含在口中。
到了出診之處,對病人家屬曰:“他是啞巴徒弟。”病人全家皆拜在地。
老者說:“叩頭是假的,錢是真的,錢呢?”
主人即獻出錢物,老者一一清點,共一百三十貝幣,皆放入了提囊中。
他問病人,說在內寢。入內見病人年約五十多歲,據說已臥牀甚久,手足不仁,不能行動。
老者懷中取出一葫蘆,倒出藥丸三粒,異香滿室。回視病人曰:“此一粒千金,速吞服。”
病人張口吞藥,他就隨手扶之令坐,又移動其雙足,拍前胸後背,撫摩其項曰:“起。”
即令病人下牀,扶之而行,繞牀走了十數圈,還坐牀沿,已經無事。
病人舉家大喜過望,皆歎服曰:“真仙人,真活仙人。”
老者令衆人出,授以導引之術,並囑咐不許以車輛迎自己,來時當自來。
家人唯唯從命。迴歸後,吐還玉環,左父心中感到疑惑。老者曰:“得人錢財,爲人消災,有何不可以!”
左父問濟世救人怎能索要財物!老者顧左右而言它,使得左父很不悅。
老者說:“舍財以表明病人求生之切,惜財怎能信受力行?試熟思之,悖而入者,必悖而出,學道亦然。”
左父若有所悟,然一輩子不得其道術之精微,每每感到痛惜。
老者住在左家,日出之前而起,必外出步行到夜晚之時方回家。
他或進羊奶衝雞蛋三枚,或啖白粥小菜,亦甘之如飴,從不偏食。正餐取園中蔬菜,或玉米數枚壓碎,用水發開,冬菇數枚,菜心幾片,煮熟製成美味羔,食者無不稱讚,從不浪費。
一日,老者入門,見蜘蛛網懸門上,左父要除去,他阻止道:“亡不礙我,我不礙它,雖蟲蟻不可傷其命。”
一日,老者外出數日未歸,歸來時衣服積滿塵垢,滿身都是紅斑膿血,狀似乞丐。
他入內盤坐約半刻鐘出來,振衣洗足,一身皮膚潔白如嬰兒,不久前所見膿瘡不知何往,容光煥然一新,這是丹道修持達到的“心能轉物”神通。
又一日,老者閒坐而歌之,左矢急忙追問歌意,他說:“我聞他人如此歌,所以歌之,不解其所指。”
老者閒時常說故事,出語滑稽,常勸誡人云:“難得糊塗。”又說:“雲裡霧裡,醒來依舊在鋪裡。”
左矢辶母患吐血癥,多年不愈,老者至即命其母親自作千層底布鞋。鞋作成,取鞋數鞋底之層數,對她說道:“你心氣平和,看此只鞋底與另只鞋底,不多一層不少一層。”
又命買進新布袍,把舊袍舊鞋全部燒掉。
左母不自覺其勞苦,也不覺她的病於何時痊癒。家中左矢年紀最小,老者特見愛,命同一室伴眠。
左矢睡在門側小牀,老者以紫檀木方桌兩張並而爲牀。夜間只見他盤膝坐牀上,不見其臥,左矢也效仿之,老者叱喝曰:“小孩兒坐出火氣來,看你怎麼整?”終不許左矢打坐。
有時候,老者對左矢有所講授,左矢欲取簡牘刻記,他則制止說:“記在心中,不可攜刻。”
鎮間貧寒有女兒多人,被逼爲娼,可無錢贖身。老者聞後非常高興,立即催促左父速即往取妓名,前往辦理。
左父曰:“贖之是要作孫女、還是作曾孫女耶?”
他曰:“且勿論,但速爲我取妓名來。”
恰好一女客入門,聞知此事,呼天!老者說“天”字好,就以左一天爲名,說:“留一天,留一天,留我一天就對了。”
他又到妓所,用光其所持之貝幣,贖妓二十餘名領出。
左父大不以爲然,老者不顧,但問各妓姓名地址後離去,通夜不歸。
左父心急,苦於難以安頓。
第二天黎明,就有來領女兒者,說:“昨日日落時分,有穿青布長袍老人,說自己的女兒現在府上,要自己速來領回,持有牘片,上刻左一天親筆。”
左父命人細看,果然是某女之生父,相見悲喜交集,叩首感謝而去。
未到下午,距一二百里的父老們接踵而至,皆說昨日日落時奉老人囑,持有親刻竹簡。
左父大驚歎服,道:“這是異人行徑,非常理所能測也。”殊不知這是丹道階段性成果——陽神成就以後的分形散影神通。
有人自稱是左仙人弟子,也姓雲,請求見老仙人。
左父告知他前月外出未歸,其人追問甚詳,又視仙人居處,坐候良久才離去。
此夜老者悄然返回,匆匆整理行裝,說此地不能久留,因白天來人,索借貝幣五百,已經拒絕,恐生他變,他日當有機緣遇合,即負其行囊連夜遠走。
第二天,有衆人說老仙人住在某處,如何詐財騙色,種種不法之事。
後驚動官衙,有官兵來左矢家查問,左父據實情相告,又去核查所領各女家,均證實不假,才相信有人挾嫌攻訐,事情方平息,從此不見老者再來。
第二年,左父因在城外有多處房屋,一直爲他人所佔用,打算請官家幫忙,希望收回少許,因爲與對方是故舊。
左父平常都下榻息遊別墅,走到正門時,見一乞丐橫臥,他走到其身旁時,突然翻身坐起相認,竟是老者也。
門中之人爲之愕然,因開始沒見有人在。兩人相見大喜,同往其寓所。
左氏祖孫五世均服侍老者,但他舍華堂不住而住門房,自稱是看守大門者。
老者師飯囑左父進食,菜中有蛆蠕蠕而動,他嘆氣說:“你素來講究衛生,怎能吃下,到外面酒棧去吃,如何?”
左父正欲請,於是通往酒棧,逕入雅室。店小二執禮甚恭,方欲點菜,他問:“兩位照樣點菜?”老者曰:“是!”
很快上了飯菜,老者則只吃“扒烏開”(海蔘)一盤,囑咐左父明早再來,有要事要談。
吃完飯,左父要付賬,店小二說:“老仙人在此會客,早已先付了賬。”
次日晨,左父如約去相見,老者正攜手着包袱,內有貝幣若干,估計不下兩百,他要去賭博。由早到晚,隨手揮盡。
有人來問詢,他只是說:“我贏了,我贏了。”興盡後,坐馬車高興返還。
雲五見左矢家宅院空曠,喜其幽靜,遷來住在前廳。他也爲老者弟子,談論之下,方知老者沒來左矢家時,原來住雲家。
當時住在雲家大院,雲五已不談武術,轉而嗜好卜事。
一天,老者說“早上出門,見一古簡,在東城門某處。”雲五聞言,急於同往一觀。老者說:“可明早再散步去。”
第二日清早,兩人一同出門,漸行漸速,專走僻靜巷道,穿過大街到達東城門,老人在前,但見衣袂飄飄,其行如風。
雲五本擅長輕功,發足狂奔力追,終距一箭之地不能追上。
到了城邊一門前,叫道:“古簡在此,請細玩之,我失陪了”。
雲五走近一看,根本不是古簡,始悟是老者戲謔,只想試試自己的足勁罷了。
他談及老者故事很多,每談到他行事出人意表的地方時,則似乎有些悔恨失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