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韶子味道真的不錯……”那公子含混的聲音,“要不要嚐嚐?”
雲裳張嘴想要回答,可是已經不需要了,那公子俯身過來,火熱的脣瓣探到雲裳的,立即迎上,靈活的舌長驅直入,在她口內探索遊移。
小韶子的味道還真是香香甜甜的,這是她當時閃過的一個念頭。
這個吻開始是溫柔挑逗富有技巧的……然而不知是爲什麼,居然漸漸變得火熱纏綿……從他一個人的巧取豪奪轉而變成了兩個人的脣舌之舞……直到他略帶喘息戀戀不捨地離開她的脣瓣,才驚訝地發現她的雙手不知什麼時候脫離了他的掌控,正攀扶在他的肩側,若是她還有那枚帶着毒刺的戒指,他都不知被她放倒多少回了。
他微微蹙眉,面帶不豫地注視着她,不知是在不滿她,還是不滿他。
雲裳脣角含笑,一邊反手去拉那矇眼的紅綢,一邊調侃地伸手去拍他的臉頰:“美人兒,以爲矇住眼睛就認不出你了麼?怎麼說也做過在下半年的男寵,就算滿屋子都是藥香,也辨得出你的味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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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雲裳這樣說,蓮準眸中乍然升起了一抹驚喜,脣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竟是以一種極溫柔地表情注視着她拉下矇眼紅綢的動作。
不知是不是因爲矇眼過久,面前的女子雖然口中調笑,那話語卻顯得低啞纏綿,臉上也有微微地酡紅,眉梢眼角帶着餳澀,柔順的紅綢從玉鼻桃腮間滑過,稍被拉開的領口裡一片雪白的肌膚,額邊鬢角幾縷弄亂的烏黑青絲長髮,一牀綿軟繡褥,幾條豔麗紅綢,此情此景,說是春色無邊也不爲過。
一向最擅長調戲別人而不是被別人調戲的羽林禁衛軍都指揮使大人此刻居然有些木訥,破天荒地沒有反駁回去,不可置信似地喚着眼前女子的名字:“雲裳……你知道……我是誰?”
果真如此,那麼她的回吻,說明什麼?
“蓮準。”她倦懶地撩一下眼角,居然十分嫵媚,“怎會猜不出是你?從御舟上下來我就開始奇怪了,火蓮教的能力大到這樣的地步麼?可以在羽林禁衛軍佈下的重重迷惑中準確算計出我們的每一步行動?能夠躲開羽林禁衛軍地偵邏而將人馬送入包圍地腹心?何況這些人馬還都是來送死的……整件事情中太多你的痕跡了……不過最終確認還是在你進來之後,你知道麼?你的身上有一種清清甜甜的味道……嗯,要離得很近才能聞得到……”
她一面這樣說着,一面嬌慵地蹭了蹭被子;如今終於卸下了緊繃地心防。睏意便也隨之襲來。男裝少女濃密的長睫掙扎着閃了幾閃,心滿意足地垂下,在瑩白的肌膚上投射出一片陰影。
“雲裳……”他低喚,表情依舊柔柔地,一向斜飛的鳳眼中不見了那冷絕。也沒有半分平日的豔色,只是那麼含着笑意地望着,絲毫不顧忌地在目光中寫滿了專注和思念。
“嗯……”她閉着眸淺淺地迴應了他的呼喚。“今晚酒太多了,想睡……”
“睡吧睡吧,有我在呢……”他忽然想起什麼,問,“等等,雲裳,你的滇香在哪裡?”
他雖然有天生不易被催眠的體質,但小韶子大劑量使用的時候,有致人噁心嘔吐的功效;他仗着素日養成的抵抗力把藥效生生推遲了不少。可現在也已經開始有不適地感覺。亟須解藥相助。而這小韶子地解藥也很簡單,雲裳平常攜帶的滇香便完全可以勝任;當然他也完全可以自己出外覓取,可現在的他,只想陪在她身邊,在這樣狹小而粗陋的地室之中,一步也不離開。
“滇香?”雲裳已經困極,反應了一會兒,才迷迷糊糊地回答,“早就丟了……不知道是在密道里掉出去還是被你的那個姚九娘搜去……你自己去找些吧。”
雲裳說完。濃睫低垂。醉夢已馨。
而她身邊的蓮準,卻靜止在了那個凝望她的姿勢上。在時光的流逝中,面色漸漸發白,脣角勾起的弧度也慢慢僵硬。
這固然是在強忍那小韶子發作地苦楚,可更多地,卻是因爲雲裳的話。
她的滇香不在。
而這,原本是她最後的保命符,憑此聯絡暗力營或是……他留給她的一些羽林禁衛軍的可靠人物。
出於各方面的原因,他亟須與她一見;而因爲倉促,居然選擇了這麼一個見面的方法,居然讓她置於這樣的危險之下。原本覺得是可以確認她的安全的,卻在聽見她的話後,開始懷疑,這樣的做法是否值得。他這番作爲,說來是爲了江山社稷,是爲了大鳳朝黎民;可只有他心底知道,其實他,只不過是爲了,她的願望。
若是她有了什麼危險,那些黎民社稷,又與他何干?
密室中的燭火噼啪響了幾聲,光影搖曳,終於滅掉了。
蓮準恍然驚醒,卻沒有移動,一片混沌之中,伸手摸索着替雲裳拉了拉被子,確保她睡得舒適。說起來,她對他還真是習慣性的信任呢,居然連他是怎麼到這裡來,如今是個什麼身份都沒有問,就在他面前毫無防備地入睡……其實一直以來,對於所謂“男女之防”,她也沒有真正在意過吧?初初接觸的時候,以爲她不過是比常人稍微聰明一些,執拗一些,可相處久了,卻越發覺得她的心思高遠,如蒼鷹翱翔天際;無論是名聲、貞潔,對於她而言,都不過是細節,隨時隨地可以犧牲的吧?
在這一點上,看起來她和他倒是有些相像。
但他知道她和他不同。
他不在乎名聲,是因爲他沒有什麼可在意的,而她不在乎名聲,是因爲她有更在意的。
他將人生當作一場遊戲,無論是官場奪權,還是逐鹿天下,於他,都不過紅塵中一段戲文,就算是唱唸做打,嬉笑怒罵,也不過粉墨春秋,演過就罷;他可以爲鳳紫泯一語而背叛樓鐸扶持弱勢的帝族,也可以因爲一點好奇而自甘爲間隨着她共赴天涯;甚至就是如今,也是爲了她的願望,千里赴胡,伸一雙乾坤手,攪亂天下。
可她,卻沒有看起來的那麼灑脫。
拜她的信任所賜,他得以瞭解她的秘密,知道她的堅持所爲何來,也明白她的目的何在。“逆天”麼?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子,縱然千般智慧萬般機變,想憑一人之力改變歷史走向,到底有幾分可能?想到相助,想到成全,想到若她只是要救陸慎,有他從旁協助,也未始不可成功……然而她拒絕了,幾乎沒有半分猶豫;在她心中,“逆天改命”的範圍,根本就不止是陸慎吧?那與他無關的所謂社稷黎民,是一直裝在她的心裡的。要救陸慎還算容易,要救大鳳朝,挽救一個國家傾覆的命運,那可真是,難於上青天。
可他一直記得,相遇的最初,在她“失憶”的那一段日子中,這個女子心心念唸的,卻是自由和江湖。
也許就是這樣的一種堅持,一種柔與韌的和諧,“無爭”的個性和“與天爭”的決心,打動了他不被萬物所羈的心,漸漸讓他淪陷。
只是這種淪陷,不知道會不會僅僅是他單方面的付出。他們之間的關係,一直是親暱而曖昧的;可又明明讓他覺得,她只是不在乎。她會爲他的調戲臉紅心跳,會爲他的吻意亂情迷,可一轉眼,卻又見她規規矩矩走在她自己的道路上,挑着她的千斤重擔,踽踽獨行。似乎只有他,纔會在相聚的時候渴望親近,在分離的時候傾訴思念。
有時他想,大概,與她所在乎的那些東西相比,愛情,也歸類在“不在乎”的那一類中了吧?
就像今天,分離了那麼久才得見面;他才爲她的脣舌迴應欣喜着,以爲付出終於有了些許回報,可轉眼間她卻已經睡着……甚至,那對他吻的迴應是否真心也不知道,她丟了滇香,也就不會提前預備小韶子的解藥;那麼她對他那一吻的迴應,是不是起因於小韶子的致幻作用?
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陸慎。
靜室寂寂,夜黑如墨。遠遠近近一片空靈,只聞得她的呼吸聲,平和靜謐,安寧均勻。蓮準悄悄伸出手去,探到了她的手,握住,十指交纏;忽地,便是一笑,往牀上擠了擠,在她身邊躺下。
從開始相處時遊戲的心態,到後來半真半假的維護和追隨,直到如今,爲了她一點回應而患得患失;他,清楚地看見自己一路失去了什麼,又得到了什麼。因爲對她的情感,讓他再不能如以往般的超然,身在戲中,心在戲外。
不過,縱如此,又何妨?他是一個恣意的人,恣意歡,恣意笑,可以恣意地走上廟堂之高,可以恣意地遠避江湖之遠;那自然,也可以,恣意地愛這麼一次,爲這麼一個值得他愛的人,恣意付出,無論是愛情路上的癡狂,酸楚,還是迷茫,痛苦;他願意爲她,一一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