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摔門的聲音震得我的心魂差點飛出身體。有那麼幾秒鐘,我以爲我陷入夢中又弄不清楚現實的狀況,我試着走了兩步,在客廳來回踱步,急躁不安地徘徊,我想,我可以肯定我的的確確在現實中,我的的確確被鄭曉江掃地出門。
不,我要解釋一下,我覺得我有必要解釋一下。我奔向他的臥房,緊閉的房門讓我卻步。我能如何解釋?我瞞着他去了鄭家,這是事實,我根本無力反駁,我犯了錯,是真的觸犯他的底線,既然觸犯別人的底線,就該承擔這樣的後果。
看來我還是太過天真,我以爲我在他心目中能有多重要,可是我一旦做錯事,根本沒有免死金牌。於他而言,無論我是在會所還是自由了,其實是一樣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
我停下腳步,坐在沙發上冷靜下來,腦袋靜下來,眼淚卻不知不覺地涌出。我真是個虛僞的女人,明明一開始就打算搬出他身邊,爲何現在被人趕走卻居多不捨,我心好痛,我的心告訴我,其實它是不想走的,它不想離開。
難道沒有挽回的餘地嗎?我扭頭,抹去眼淚又站起來,我想爲自己爭取一個機會,下了這個決定,於是我鼓足勇氣走到房門口,轉動門把推開。
“你早點休息。”他溫柔的聲音又傳到我的耳邊。
在我推開門的剎那間,他轉身,我擡頭,看到他戴着藍牙,一定在撥打越洋電話。
我們四目相撞,我的勇氣瞬間崩塌,他黑着臉,依然不減怒氣。
“我,我是來辭行的。”我舌頭打結,也不知道該如何化解尷尬,便又幹笑兩聲,“你早點休息。”
不等他回話,我立刻關上房門,其實他不會說什麼,他再也不會溫柔地對我說晚安。
一道門,將我們隔得非常徹底,我捂着嘴哽咽,默默地退後返回自己的房間。
牀鋪上有我的衣服,牀頭櫃放着我的課本,我孑然一身,其實什麼都沒有。我根本不是這房屋的女主人,雖然搬進來的時候,他們都喊我一聲鄭太太。
鄭太太,多麼令我目眩神迷的稱呼,我差點以爲自己真就是這個名分。這算什麼?分手嗎?應該是,我第一段戀情就這樣告終,在鄭老先生的祭日當天,我親手埋葬我的愛情。
找來袋子,我將我的東西放入,我看一眼牆上的掛鐘,此時夜裡十點半,連咖啡屋也打烊了,我該何處何從?
我不會祈求留下一晚,求來的,我不會要,他說要我馬上走,我便不會給自己留下藉口,我性格使然。
走出客廳,我見他仍然在自己房間不肯出現,心裡冒出的一點點希望也已幻滅,對於鄭家的事,他的確有些絕情,連我這個旁觀者也是死罪。
我不後悔自己答應了左音溪跟她前往鄭家,我從在會所的時候就強烈地想要了解這個男人,我能肯定,鄭家就是他心裡的傷,這種傷痛徹心扉,他不願揭開就永遠也跨越不了。
我的不自量力換來一聲嘆息,我敗陣下來被趕出家門,想想也是覺得可笑,明明可以安安分分守在他身邊,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要好奇,像個小女人守着他的喜怒哀樂,可我偏不是個安分的女人。
拉開房門,我猶豫片刻還是走了出去。
記得當初爲了找他,我徒步走了幾條街,我的信念就是爲了看他一眼,這種執念煎熬我的情動,越是艱難,我的心越是堅定。我覺得老天爺對我已經夠好了,畢竟像我這樣的女孩,怎麼會有機會留在他的身邊,我享受大半年的無憂生活,是該打回原形。
走出電梯,巡邏的保安大叔突然笑着喊道:“鄭太太,這麼晚還要出去嗎?”
我恍然回神,想要跟大叔解釋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這是最有一次聽到別人喊我“鄭太太”,我該全身心地感受這樣奢侈的幸福。
連保安大叔都知道天色已晚,我不該出門,爲什麼他卻不知道,還是他已經厭倦關心我,所以一刻都不想看到我。我苦笑地離開小區,頭也不回地離開,既然要走,也該走得徹底,帶着支離破碎的尊嚴,離開他的世界。
不爭氣的眼淚不知道尊嚴的意義,我除了這點尊嚴,其實什麼都沒有剩下來,我人雖然離開,心卻在徘徊。走在昏暗的街道上,我滿腦子都是鄭曉江,我想起他擁吻的神情,想起他俊魅一笑的動情,想起我們的點點滴滴,我以爲這些可以延續,保質期不會如此短暫,至少他說過三年後要看着我畢業。
爲什麼他做不到,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解釋嗎?我雖然去了鄭家,但絕非要與鄭家的人扯上什麼關係,我不是那樣的女人,我不是啊……
時間太晚,我一個人在街上晃盪也實在不安全,我傷心欲絕的同時也想到自己的安全問題,這時,咖啡屋已經被小藝關了門,唯一可以暫避的地方就是巷子裡的大排檔,人多的地方比較安全。
“幹炒牛河一份。”老闆人很熱情,大家都叫他明叔,鄭曉江也這樣叫,所以我們每次過來都會叫明叔親自炒兩份牛河。
“唐小姐,今天怎麼就你一個人?”明叔端上他炒的牛河粉,好奇地問,“你和鄭先生有些時日沒有光顧了。”
“這段時間,他比較忙。”我其實不餓,但是坐在這裡不買點東西似乎說不過去。
“啊,你們再不來,怕是以後再也看不到我了。”明叔坐下來,搖着頭說道,“將來這一帶都要規劃成什麼,那個叫什麼cbd,哎呀,也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反正我們這些本地人的大排檔都要被拆遷搬去別的地方。”
“你也要離開了嗎?”我失落地說,“這樣一來,鄭先生豈不是吃不到明叔的牛河粉?”
“沒關係,他可以開車載你去h區。”明叔笑着說道,“我看鄭先生對你挺好的,以前他帶過一個女孩子來我這裡,但是我看他都不怎麼跟那個女孩子說話。”
多年後,我也是明叔口中的“那個女孩”,所以我並不覺得有慶幸的地方。
一份牛河粉讓我坐了大半夜,明叔的大排檔一直到凌晨四五點,等到天際泛白,我就可以離開了。下一站就是咖啡屋,我回到咖啡屋,坐在門口等待小藝上班開門。
“唐馨……”可能是太睏乏,我坐在門口盡然就睡着了,還是小藝來開門的時候喊醒了我,她誇張地追問,“你怎麼會在這裡睡覺?你昨晚上……”
“你開門吧,我想進去內急。”我故意打斷小藝的追問,我不想回答任何問題。
小藝立刻打開咖啡屋的房門,我哪裡是內急,一晚上都沒喝水,根本不需要解決。還是在咖啡屋比較有安全感,這裡是我的全部。
“啪——”摸着牆上的開關,一開燈,二樓的倉庫立刻就很亮堂。
我將高低差不多的幾捆書豎着擺放整齊,然後躺上去,滿意地笑道:“挺好的,比席夢思還要好。”
“好你個大頭鬼。”門口的左音溪拉下臉,冷冷地問,“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情,我來的時候聽小藝說,你一直坐在咖啡屋門口。”
“我今天出門早了些,其實你早就可以把鑰匙交給我,我來開門挺方便的。”我莞爾一笑。
“你馬上要上課,哪有時間開門?”左音溪走進倉庫,掩着鼻嘴,嫌棄地說,“放書的地方灰塵太多,這哪裡是住人的地方。”
“書中自有黃金屋。”我強顏歡笑地說,“我覺得挺好的,對我來說已經是黃金屋了。”
“他同意你搬出來?”左音溪驚訝地問,“我跟你說,這小店子經不起他再來折騰,再折騰,我就要關門大吉了,哎,他就是不來,我也快要關門了。”
“啊,溪姐,你千萬不要關門。”我慌了神,焦慮地說,“咖啡屋不是一直生意挺好嗎?要不這樣,我少拿一點工資。”
左音溪撲哧一笑,撫摸我的髮絲,無奈地說:“你這丫頭,真是搞笑,哪有跟老闆減工資的,一般人都是希望不停地加工資。”
“難道是小藝想要加工資?”
“跟你們沒關係。”左音溪抿了抿嘴,踱步說,“這一帶都要大整改,今後都要做成像對面街那樣的富人區,所以呢,你要好好地抓住那個臭小子。”
我承受不了接二連三的打擊,刷地一下臉色慘白,毫無血色。這老天爺是怎麼了,難道要把我逼上絕路嗎?我從鄭曉江家裡搬出來,倒不覺得世界末日,因爲我想到咖啡屋,我每個月有點收入,勉強可以養活自己,還能承擔學雜費用,可是如果我不能在咖啡屋上班,我的生活費怎麼辦?
我要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找到一個可以接受我一邊上班一邊工作的地方真的好難,何況,我無家可歸,要出去自己租房子,我拿不出這麼多錢來交付押金和租金。
能不能讓我喘口氣,我只想安安靜靜地讀完這三年,然而莫說之後的學費,就是現在,我快要寸步難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