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六年謝昌雲擺在首位的要事,當屬召開國民代表大會,通過憲法和選舉產生新的國家機構。
爲配合這一目標的實現,各地的民主建設和社會改革也必須有相當大的進展,最起碼能夠保證國民大會代表的選舉得以順利進行。
此外,徹底完成戰時體制到和平體制的轉變,使社會和人心完全安定、使戰後重建全面展開,也是排在前列的主要任務。
爲此一些官員建議謝昌雲能夠在元月一日發表一個新年文告,向全國民衆闡明對幾項重大問題所持的觀點,藉以表明國內的和平已有充分保證,國家的全面恢復和建設正在有序穩定的進行之中。
謝昌雲覺得這個建議不錯,於是又擴展了一下,決定請共產黨和制憲聯盟在元旦這天也都發表內容相近的文告,以體現國內主要政治力量對國家未來的共識。
至於國民黨就不用管他了,反正以前蔣介石每年都有一個新年文告,今年不管是誰出面發表,肯定都要經過國民黨中常會的確認,想來反調是不敢唱,但也不會有多少實質性的內容。
中共和制憲聯盟很快同意了謝昌雲的建議,並對文告的主要內容進行了溝通。
在廣州忙碌了十天左右,謝昌雲於十二月十三日飛到了連城機場,開始了預定對福建和臺灣的視察。
福建自一九三八年之後一直被粵閩贛綏靖公署和第四戰區所控制,由於並非兵家必爭之地,除了廈門、泉州和福州短期被日軍佔領之外,全省大部地區都免餘了戰火,而且推行土改和社會改革較早,所以社會穩定、經濟一直處於發展狀態,臺灣光復之後來自海上的威脅被消除,沿海的工業和漁業更是獲得了較大的增長。
可以說將近八年的抗戰中,福建是沿海最平穩、受戰爭創傷最小的省份。不足的就是其山區面積較大,原來的基礎較差、戰略縱深較小,所以沒有獲得向廣東和江西這樣規模巨大的發展。
謝昌雲這次到福建考察,主要就是想爲福建經濟能獲得較大發展尋找一些路子,所以隨行人員大部都是經濟方面的專家。
薛嶽擔任了第八戰區司令長官之後,原長期代理第八戰區司令長官的朱紹良調任福建省府主席,終得榮歸生長之地,深感靠向謝昌雲的福廕,因此帶着幾名主要廳長提前趕到了連城來等候謝昌雲。
朱紹良年長謝昌雲二十五歲,手下廳長最年輕的也有四十四五歲,可在謝昌雲面前年齡資歷不具任何效果,何況其中兩個廳長還是從廣東和江西調任的,因此在謝昌雲面前都畢恭畢敬。
廣
東和江西對抗戰和中國經濟貢獻巨大,而且各項改革推行最早,因此這兩省幾年來調出的廳一級官員就有九十餘人之多,其中廣東佔了三分之二。
除了論功行賞的原因之外,謝昌雲也需要一批骨幹來在各地落實他的政務理念。
在連城機場下了飛機之後,謝昌雲馬上就開始了對農村和礦場的視察,他和隨員都是夾克和運動鞋的輕便着裝,在山路和田間走起來步履輕盈,但是卻苦了朱紹良等穿着中山裝和皮鞋的陪同官員,半天時間下來一個個腰痠腿痛、苦澀不堪。
中午在縣城吃飯休息時,謝昌雲讓衛士按官員們各自報的尺碼拿來了七八雙運動鞋,讓福建官員們換上後道:“運動衣和運動鞋將是一個潛力很大的市場,其生產屬於一個勞動密集型產業,既需要手工技巧、同時也有一定的科技含量,很適應於中國勞動力的特點,建議你們福建可以作爲一個重要產業來扶持,在沿海地區形成運動服裝和鞋類的產業區,並且以此帶動服裝製造業的發展。”
在謝昌雲的記憶中,前世福建的廈門、晉江、泉州、石獅等地就是服裝業主要產業區,其中肯定是有其形成的客觀條件,所以今世他不但仍想延續這一狀況,並且還想在國際市場上搶佔先機。
謝昌雲在美國、歐洲和蘇聯都注意觀察過了,那些地方的人要麼是穿皮鞋、要麼是穿普通的膠鞋,前世那種具有綜合功能的旅遊鞋還沒有出現,自己隨手就能畫出幾種新穎別緻的外觀圖樣來,想要打開市場可以說是輕而易舉。
謝昌雲不由的想起了那個“都不穿鞋”和“都沒有鞋穿”的經典範例。
不過現在框錢的領域太多,謝昌雲自己已經無暇顧及這類生意了,所以乾脆就決定拿出來惠及中小資本和老百姓。
“謝副委員長,服裝和鞋子真的能做出很大規模來?”一名廳長疑問道。
中國以前的服裝產業規模很小,基本都是以生產軍裝或學生制服爲主,大多數人的衣服多爲裁縫或自家縫製,因此根本沒有形成服裝規模產業的概念。
謝昌雲道:“這要從國內市場和國際市場兩個方面來分析。在國內,大衆市場現在看起來似乎還不大,但是變化的速度將會很快。徐教授,你把你們對這方面的調查情況說一下。對了,我給各位介紹一下,這位是中山大學商學院的徐可然教授,他對市場消費的研究下了很大功夫。”
這位徐教授體三十七八的年齡,體態魁偉,與謝昌雲一樣是平頭、臉上架着一副墨鏡,之前福建官員都把他誤以爲是個穿便衣的將領,猛一聽
這種彪悍之人竟然是個教授,不由都大吃一驚!
徐教授摘去墨鏡,也不用取資料便信口道:“成衣和鞋類的市場銷量,廣東今年前三個季度就已經比去年全年增長百分之一百零三,而去年比前年增長百分之七十一。武漢的數據是百分之八十六和百分之五十九,成都的數據是百分之八十一和百分之七十二,江西的數據是百分之九十三和百分之七十八,廣西的數據是百分之九十五和百分之七十六,福州爲百分之八十八和百分之六十八。在所有生活物資消耗的種類中,衣鞋的增長率僅次於肉蛋類的增長率而位居第二,明年就很可能位列第一,預計銷售額將在七億元以上。”
等徐教授說完之後,謝昌雲就緊接着道:“除去中國,世界還有二十億人口,其中發達和較發達人口有十二億左右,不說多的,如果中間哪怕有三分之一的人穿上中國製作的衣鞋,你們算算這個市場會有多大?所以形成規模產業的市場是有的,前景是廣闊的,剩下就是自身的培育和打造了。其實不光是衣鞋類,還有很多輕工業產品可以形成區域的集約化和密集化生產,這樣在原料、技術、勞動力、銷售、運輸、政府的配套建設等方面就可以形成較大的優勢。”
徐教授道:“謝副委員長說得極是,就如連城一帶,小區域內也可以形成有特點的規模產業。我舉兩例,連城的紅心地瓜幹爲全國獨特,不過現在基本都爲農民各家各戶手工零散製作,長短、厚薄、色澤、衛生條件都參差不齊,許多城市人想吃而不敢吃。如果能夠有幾家專門的地瓜幹加工廠進行工業化生產,情況就會大爲改觀,還可以更進一步帶動紅心地瓜的規模種植。還有就是閩西很豐富的毛竹資源,眼光不能總侷限在竹竿怎麼賣、竹編怎麼賣的上面,可以引進機器,把竹子製作成竹篾、竹條、銷售出去,這樣運輸成本就可以成倍下降,外地竹編業的原料消耗成本也可以大爲降低,你們本地人甚至可以到各地區從事竹編或其他竹類產品的製作。就是說帶着手藝出去就可以了,原料的供應都由專門的生產和運輸行業來負責。這只是舉例,根據這裡山區的資源來看,與外部市場、特別是歐美市場有很多結合點。”
謝昌雲道:“我們現在所面臨的環境不同了,沒有了戰爭的干擾,從東亞到東南亞,華人不再受到歧視和打壓,而且通過戰爭期間的軍需供給,中國產品在國際上已經拓寬了品種種類,不再是傳統的茶葉、瓷器、生絲那幾樣了,就如廣東的五金類、紡織品類、食品類產品,在國際市場上的需求就相當旺盛。這是一個空前的機遇。閩西別看是山區,但
這裡人都有走出去的傳統。如果能夠按徐教授說的那樣把竹子半產品原料開發起來,不說別的,去幾百人到柬埔寨從事竹類深加工生產,我可以打只賺不賠的保票。膽子大一些,歐美和蘇聯也不是不能去。我設想你們福建可以設立一個境外創業基金,以房產地產或信譽擔保作抵押,向願意去海外從事經營活動的人提供一定額度以內的貸款扶持。歸結起來,在山區發展具有山區特色的種植和加工產業基地,在沿海發展勞動密集型的外向經濟產業,這應該是福建經濟發展的主要趨勢。”
朱紹良拍了拍腦門道:“謝副委員長和徐教授是一語喚醒夢中人呀!剛纔還迷霧繚繞、瞬間就已經撥雲見日了。我們隨後就按這些辦法來佈置。“
謝昌雲道:“政府的責任主要是發佈消息、創造環境、提供便利,引導民間資金向工業轉化,具體投資事項還要投資人自己來決定,政府不得參與和強制。南華公司在福建的生意一直很大,基金方面讓南華公司投入三千萬進來,剩下的由省府解決。陳廳長,廣東一套招商引資的操作辦法你應該是知道的,沿海服裝工業區的規劃抓緊做出來,徐教授可以帶人幫你們進一步完善。明年下半年給你們三千萬套服裝、兩千萬雙鞋子的訂單作爲啓動,以後的發展就主要看你們自己了。”
朱紹良道:“有謝副委員長的鼎力支持,福建一定能夠步上一個新的臺階。”
謝昌雲起身道:“吃飽喝足也休息夠了,我們現在就往龍巖趕,一路上再多看看。我想各位一定會比上午有精神得多。”
總體方針已經確定,謝昌雲在福建餘下的時間不過是造勢和打造新的形象罷了。
抗戰已經結束,謝昌雲需要讓民衆看到他在戰後延續的巨大主導作用,一系列視察多有這個目的。
謝昌雲這個策略是相當成功的,到目前爲止,不管是在戰後中國經濟、社會和政治格局的設計方面,還是在對具體問題的解決辦法方面,他已經遠遠領先於任何政黨和個人,聲望已無人可及。
謝昌雲在福建視察期間,武漢地方法院與十二月十四日對訴《中央日報》和中央廣播電臺一案做出了一審判決,判處以上兩被告停業兩個月、並各承擔十五萬元的賠償,《中央日報》社長和總編、中央廣播電臺臺長和總編分別判處有期徒刑三到六個月(監外執行),有五名記者和四名編輯被判處六個月道十個月的有期徒刑。
雖然由於被告不服判決決定上訴,但誰都清楚湖北省高等法院的終審結果不會有大的改變。
國民黨趕緊啓用了《
南京日報》和金陵廣播電臺作爲黨控的輿論工具,但效果可想而知。
因此,國民黨內的一些人士趁機要求就這一事件追究黨內責任,使得何應欽和CC系頻於招架。
在視察了福建、臺灣(含琉球)之後,謝昌雲於十二月十八日抵達了上海。
由於何欣怡產後已滿月,何其軒夫婦便於十三日從廣州返回了上海,所以謝昌雲就理所當然的住進了位於霞飛路的何家。
雖然上海是國民黨勢力控制的中心區域,但謝昌雲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因爲上海是他有意給國民黨保留下來的生存空間,他相信蔣介石已經向有關人員告誡過了。
不過爲了穩妥起見,廖廣澤還是把一個武裝直升機中隊、一個運輸直升機中隊和一個特戰分隊提前部署在了距霞飛路較近的龍華機場,何家附近的警戒也由顧祝同直接派軍區警衛團擔任。
何家院內的這棟主樓,給謝昌雲留下了太多的記憶,以至於他在院子裡一下了車,就看着樓房駐足凝思。
光陰如梭,十三年前何欣怡的沉靜與含蓄、何雅君的熱情與歡快,都一一回映在了謝昌雲的腦海中,當然也有第一次走進這棟樓房的某種不愉,不過何其軒夫婦畢竟很快做了彌補,讓謝昌雲已經早已釋懷了。
“昌雲,你看這個院子怎麼樣?你最後一次來上海的時候說以後要把旁邊都買下來,現在可不真的就實現了?”
張湘茵看出了謝昌雲的惆悵,也許是感到其中美好的成分會多一些,於是就給丈夫使了個眼色,等了一會兒纔過來打斷了謝昌雲。
要論察言觀色、把握自如,謝昌雲認爲自己這個丈母孃真是到了最高境界。
“媽、爸,我看原來的三個院子合起來,再這麼重新一佈置,在上海肯定是最好的了!”謝昌雲知道丈母孃的得意之處。
“那當然,現在上海沒有哪一家的公館佔地能夠比得過我們何家了,不過就是中間這棟樓小了一點,一個孩子一個房間、如果你們再回來,就顯得有些擠了,當初誰又能想到呢?”
張湘茵誇完了院子、又開始炫耀起了兩個女兒肚子的爭氣。
謝昌雲道:“這棟樓結構挺好,就不要動了,我們回來可以住旁邊的樓,讓幾個孫輩陪您們住在這裡就可以了。”
何其軒道:“昌雲你這次來能住幾天?”
謝昌雲道:“今天下午馬歇爾從杭州來,後天早上離開上海回國,我在機場送完他就直接回廣州。不過除了早飯之外,能在家裡吃飯恐怕只有今天中午一頓。”
謝昌雲想了想道:“今天晚上是華東軍區和上海市聯合宴請,不去肯定不行。明天是我給馬歇爾舉行的告別宴會,這樣吧,我在宴會上吃個半飽,回家來再吃一頓。”
張湘茵笑道:“那好,我也不準備多了,就做四個好菜就行了。哎呦!光顧上說話了,趕緊進屋子裡坐。咱們家的客廳一點都沒變,還是原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