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區,臨時作戰指揮部內,日。第三天。
“老人家,昨天辛苦您了。”
林峰摻上一杯茶,林汐把它端到了老儒跟前。
今早導演並沒有像之前一樣與林鋒接洽,大概是因爲今天凌晨的採訪,就連櫻也沒有到指揮部。此時他們正坐在審訊桌前,對面是昨日裡被櫻折騰了一天的老儒。
那種不斷死去的恐懼,一遍遍在老儒腦海裡回放,像閉眼躲不掉的恐怖片折磨着老儒瀕臨崩潰的神經。林汐擡頭望着老儒頭頂的屏幕,那個屏幕能實時展現老儒腦海裡的場景,可惜除了一遍遍的死亡回憶,看不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說實話,我非常敬佩您。您應該知道,只要您腦海裡稍微想到一點點和這夥劫匪有關的回憶,我們立馬就能在您頭頂的屏幕中獲取線索。但到現在,我們一直沒能在您這邊撕開突破口,您承受住瞭如此大的壓力,這點讓我肅然起敬。”
林峰這是實話,如果他們不在對立面的話,他可能會非常尊敬這位長者。
老儒依然沉默不語,他手一直在抖,顫巍巍地端起林汐遞給他的一杯水喝了幾口。
“不過,我們也並非一無所獲,昨天晚上,我們攻進了大樓。”
老儒的眼神突然有些閃爍,林汐一躍而上,掐着老儒的脖背讓老儒直視着林鋒,另一隻手抽出手腕的線纜,連進了老儒的電子腦中。
“沒事,我知道不願說話。我來講,您聽着就好了。”
林鋒看着老儒,明明身體硬朗的他此時卻與一個瘦弱無助的老人並無二致,被林汐這個姑娘瘦瘦的手腕像拎貓一樣拎起。
“結合昨天的對戰和內線的描述,你們大樓裡的犯罪團伙總共只有5個人。已經確定身份的有瘋丫頭徐嬌、詩人李戰蘭,其餘三個人分別爲一直跟我們聯繫的導演、黑天鵝以及拾二。”
林鋒敲了敲檯面,全息影像上框選出5個人型標紅,從大樓的模型裡剝離出來排在眼前。
老儒知道他們想幹什麼,他嘗試掙扎,卻被林汐死死制住行動。
“正確。”
林汐答道。
“先說我發現的一件有意思的事吧。”
“拾二,跟山口田酒吧械鬥縱火事件的主犯名字相同,雖然你們用了些黑客手段,但從比對結果來看,應該是同一個人,但她沒那麼快放出來。也就是說,在我逮捕了拾二之後,你想辦法把她弄了出來。”林峰說。
“正確。”
回答的依然是林汐。此時已經不需要老儒說話,他的心理防線足夠脆弱,當林汐連入他的電子腦後,所有生命體徵都會由林汐的嘴替他答覆。
“在你們這隊人裡,導演善於控制人質,瘋丫頭懂得黑客技術,李戰蘭是會社聘請的機械師,黑天鵝是隊裡的醫生,好像就只有拾二什麼都不會,但在拾二被抓時,你卻大費周折地營救拾二。爲什麼非要帶拾二出來,她不過就是一個挺普通的小姑娘。”
林鋒既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好似在跟老儒講。
“拾二對這場行動有特別的意義?”
“正確。”
“要實現你們的目的必須有她?”
“正確。”
“原來是這樣,”林鋒若有所思,“也就是說,早在四個月前你們就已經開始策劃了這次行動雖然看上去是誤打誤撞,實則是精心策劃的,有點意思。”
林汐點頭會意。
“我還有一些疑問,昨天早晨導演安排了通過自動駕駛的貨車四處發放義體。你們只是打算耗費點會社的資源?”
“錯誤。”
林汐答道。
“那就是在這件事背後,隱藏了別的目的。”
“正確。”
林鋒頓了頓,這像是一場海龜湯遊戲,林汐能解讀的只有判斷題,他必須提前做出猜想才能問出想要的答案,否則一切都只是在錯誤中周璇。
他有的是時間,能把範圍開大一點慢慢了解。
“義體發放背後的目的——跟九龍區有關?”
“錯誤。”
“孔廟區。”
“正確。”
林鋒明白了。所有運送戰用義體的貨車都是幌子,是導演用來疏散他們人力的伎倆。外送的義體一旦出了大樓導演就無從插手,而會社根本不可能讓他們把戰用義體交給普通人,所以關鍵在於看似毫無危險的復健類義體,純復健類義體大量送往的區域便是孔廟區。
加上導演總共五人,大部分都來自九龍區,只有一個人例外——
林鋒直直地看着老儒,眼神如利刃出鞘。
“這件事,跟詩人李戰蘭有關?”
只有李戰蘭小時候在孔廟區生活過。
“正確。”
又得到一個關鍵線索。不得不說,今天的審問獲得了他們這幾天調查最大的進展,所有對老儒的折磨都是值得的。
“如果沒猜錯的話,看來攻進大樓的每一個人都非常有城府。但我現在時間有限,需要趕緊發現突破口。如果我只抓一個人作爲突破口調查的話,你建議我先查誰?詩人嗎?”
明明老儒絕對不會回答這個問題,可是此時由不得他了。
“錯誤。”
“黑天鵝瘋丫頭也沒太大必要?”
“正確。”
“那就只——最關鍵的兩個人了。二選一,拾二和導演……”
林鋒對視着老儒那躲閃的目光,他沒打算給老儒留輾轉的機會。
“是導演?”
老儒的臉色難看得滲人。所有人都有軟肋,只要在他們的軟肋上設下圈套,留給導演他們的註定是滿盤皆輸。
沒等林汐回覆,老儒找準機會頭猛地往審訊臺上一撞。好聽就是好頭,就是這一下讓林鋒始料未及。一聲悶響之後,老儒帶着這個沒有回答的問題昏厥了過去。
林汐衝着林鋒搖搖頭。這個問題她沒得到答案,不過,已經足夠了。
啪塌的一聲,審訊室的門被推開了。那身本該典雅高貴的軍官服此時卻是殘破灰皺,櫻帶着擦傷和瘀青一臉鐵青地走了進來。
“櫻專務,您——受傷了。”
“沒事,不用你管。”櫻說。
小腿處,那折斷的腿骨刺得肌肉紅腫脹大。
她拖着步子跨過審訊室走到治療艙前,旁若無人地脫去衣服和褲子走進艙門。只是半分鐘不到的時候,等艙門再次打開時櫻已經一如既往地穿着整齊莊嚴,傷口已經癒合只留下淺淺的紅印,小腿也在此恢復出該有的肌肉弧線。
“跟大樓案件有關嗎?”林鋒問。
“不知道。”
一切治療和重新打印衣服都發生得太快,甚至沒打斷他們的談話。
“還剩兩個人,你先去查導演,把這個人給我扒乾淨。”林鋒對林汐說。
林汐點點頭,俯身退了出去。
林鋒接着又看向櫻,“大樓這件事可能牽扯着更大的叛亂,如果方便的話,搜查隊可以增派人手保護您。”
“你是想監視我嗎?”櫻看了林鋒一冷眼,“沒事的,想殺我的人多了。我還沒到不能自保的地步。”
治療雖然快,但癒合畢竟需要細胞的大量分裂,很消耗精力。她腦袋有些暈,那種身體缺糖的感覺讓她格外煩躁。
“今天凌晨的採訪我看了,您控制住了局面。”
她擰開一劑補充液,還沒來得及扎入體內,這話讓她停住了手裡的動作。
“但觀衆只會記得關屏幕前我最後一個問題的反應。”
林峰知道那份文件是真的,但更有意思的是櫻說的大部分內容也是真的。
不用談證據,光在動機層面上就站不住腳,會社做這一行爲確實就是個謎,這一點矛盾她運用得很巧妙,不過更巧妙的是櫻把矛頭轉向了生物科技。
解決輿論最好的辦法從來都不是自證清白,而是用另一場輿論掩蓋掉。
“說說你的進展吧,問出什麼來了?”櫻說。
她看了眼審訊桌前已經昏迷不醒的老者,把記者會的話題岔了開。
“差點問出關鍵,只可惜他把自己給撞暈了。既然他們已經拿到了會社的把柄,那我們就要靠拿捏住他們的把柄入手。導演、詩人、瘋丫頭都有了些眉目,唯獨拾二和黑天鵝兩人本來就是遊民,暫時還不能完全確定身份。”
他故意沒提見過拾二的事,那件事牽扯到山口組,之後他又殺了山口田。姓山口的都是一家人,雖然不清楚山口田和櫻的關係,但這種事情能避則避,沒必要給櫻一個自己的破綻。
“弒神不是見過那個拾二嗎。正面交鋒都打了一仗,老儒也審了,爲什麼還不能確定身份?”櫻問。
“他們臉上都有實時的電子塗鴉,也稱梭狀回電子病毒。搜查隊無人機偵查之後這種病毒就在黑市比較流行,生物識別信息會被AI混淆。如果我們能拿到拾二和黑天鵝僞裝之前的生物信息,UU看書 www.uukanshu.net 就能更快按圖索驥,查出他們的軟肋。”
櫻一針打入體內,額外的能量像扎入的手臂蔓延到全身。
“你知道的,我不喜歡等。如果你真站我這邊,我需要你拿出成績。”
“放我進去!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山口家的人,再敢攔我我弄死你們!”
正說到這,指揮部外逐漸逼近的吵鬧聲打斷了他倆的談話。一個男人擠開阻攔他的隊兵,還沒來得及擡腳,一個趔趄便從門外摔了進來。
男人顧不上狗吃屎的狼狽,也顧不上阻攔他的隊兵,掙扎着撲起來就往櫻的腿抱去,生怕被再拖了出去。
“表姐是我!”
“秀賴?”
這一出莫名其妙的鬧劇把在場人都整蒙了。
闖進來的正是她的表弟山口秀賴。在拾二和黑天鵝通過員工列車進入大樓之前,正是他一路騷擾黑天鵝,最後關頭拾二改寫了他工牌上生物資料,被自己人當成嫌疑犯抓了進去。
“我,我有情報!我見過大樓裡那兩個婊子!”
“你是指徐嬌,那個未成年的小姑娘?”
“不是,兩個成年婊子!就那兩個女的上了職員列車,我當時就在列車上!真的,我有證據!”
他忙不迭地拿出兩張翠藍色的卡片朝櫻伸去。
“我要她們死!我手裡有她們倆的工牌,上面有她們的生物數據!”
櫻和林峰對視了一眼,所有人都沒想到轉機來得如此之快。如果沒猜錯的話,最後兩名劫匪的身份,他們馬上就能確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