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看上去年紀有了六十來歲,但難得的是身體康健,很快就走到了跟前。
“嗯,好,等我把攝像頭放好就來。”陸子安笑着應了一聲:“這是葉老,已經六十七歲了,但是很精神呢!”
伴隨着鏡頭的一陣輕微晃動,最終定格在了前坪的一處空地上。
陸子安一邊調整着鏡頭,一邊噙着笑意道:“爲了今天的拍攝,我其實已經在這裡等了幾天了,前期準備工作基本完成,今天我會和葉老合作,做一樣非常有意思的東西。”
說完,他退後半步,衝着鏡頭笑了笑:“希望不會讓大家失望。”
他走進屋裡,跟着葉老一起擡了好幾趟,纔算是把零件都擡出來了。
趁着葉老休息的當口,陸子安擦了把汗,小心地拎着幾塊皮子走到鏡頭前。
轉動着這皮子,讓衆人能夠看得更加清晰:“看,這是上好的黃牛皮,經過刮毛、刮脂,好幾道工序,再晾曬,卻沒有一點傷痕!”
鏡頭前的牛皮,被曬得有些半透明,細膩的肌理,映襯着夏日初升的陽光,泛着細密的光澤。
“牛皮對黃牛也有要求,不僅牛毛要有光澤、均勻、多而密,而且內層還不可以有屠宰時造成的刀傷。”陸子安兩手抓了兩塊牛皮輕輕甩了甩,笑容輕鬆而愉快:“看得出來嗎?這裡頭有一塊是我做的。”
兩塊皮子質地一樣,大小也相似,尤其都沒有刀痕損傷,除了形狀略有差異,根本看不出什麼差別。
不過陸子安本來也沒想過會有人回答,他噙着笑意暗示地揚了揚右手的牛皮,轉身把牛皮放下:“不過我的纔剛陰乾,不能用,我們要用的,泡在清水裡呢,要把皮子泡得又軟又有彈性,才能夠使用。”
葉老就歪坐在老藤椅上,笑眯眯地看着他折騰,眼裡既有對攝影機的好奇,又有一絲淡淡的寵溺。
像是看着自家的孩子一般的,溫暖的感覺。
“抓緊時間啊,我抽完煙就做咧!”葉老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句。
“好嘞!”陸子安也扯着嗓門回,朝着鏡頭繼續介紹着。
“相信大家也看出來啦,我們是準備制鼓。”陸子安隨手拿起一個小鼓,指尖輕輕一敲。
清脆隆咚響。
“制鼓呢,最先就是選牛皮啦,當然這步我們已經做好了。”陸子安拿起旁邊的木塊:“這是鋸好的板材整出來的桶形木片,每個弧度都不一樣,上好的椿木,都是這邊山林裡面有的,就地取材。”
他特意拿近一些:“椿木下山後,得趁生溼的時候用彎鑿破開成坯,晾乾後再用不同的工具將其製成桶形木片,看着簡單,但難得的是,這弧形用尺子可是量不出的。”
畫一個圓簡單,削一個球也不難,但難就難在,每塊木片寬度得一致,弧度各不相同,偏偏拼合起來卻是一個完整的圓。
這其間蘊藏了多少年的功底,自是不爲人知。
介紹完這些,葉老的煙也抽完了,陸子安笑眯眯衝鏡頭擺擺手走了過去。
從牆邊拿出兩個一米高的鼓圈,將其隔開一定的距離,再固定在地上。
其間葉老只是站在一邊看,偶爾幫把手,其他事情全是陸子安親力親爲,顯然,他對這些已經非常熟練了。
旁邊他們之前拖出來的各種材料鋪了一地,陸子安拿起幾塊桶形木片,想都不想直接並排放在一起。
然後拎過一旁的桶子,拿刷子沾了些膠,均勻而細緻地將兩塊木塊膠合在一起。
葉老樂呵呵地看着,心情甚好。
尤其是看着陸子安就這麼一邊刷一邊拿木塊,甚至都不需要仔細翻找,心裡頭感慨萬千。
真是天生吃這碗飯的人啊,他在心裡頭這麼想。
陸子安用鼓圈將這些桶形木片全部箍到一起,最終成爲一個沒蓋沒頂的桶形。
他箍出來的鼓桶,完整精巧,難得的是,這麼大,他又是第一次實操,卻一點也沒有要繃的跡象。
粘出來的圓形,沒有一絲空隙,甚至不知道陸子安是怎麼做到的,竟然邊緣都很是一致。
要知道,就算是葉老自己,也難免會有細微的錯漏,箍完桶後,總是得鋸一鋸的。
葉老特地上前仔細看了看,手指摩挲着平滑的橫截面,心裡頭沉吟着:看來,還能省下一道鋸邊的工序了……
他心裡甚是滿意,嘴裡卻說着:“還行吧。”
這幾天的相處,陸子安也知道他的脾氣了,並不在意,仔細檢查一番,拿抹布細細把溢出來的膠給擦乾淨了,才沉吟着:“這天氣,膠要幹起來也快,我下午再打磨吧。”
“嗯。”
等葉老走了,陸子安才拍了拍箍出來的鼓桶,神采飛揚:“別看是用的膠,一定很結實的,之所以不能用釘子或者別的方法,是因爲會影響音質,下午再拍。”
畫面停止在了他伸手的一幕,沈曼歌一臉不鬱:“怎麼就沒啦?”
“就是,這不是吊我胃口嘛!”鄒凱很鬱悶,站在最後邊的椅子上嚷嚷着:“有朝一日刀在手,殺……”
“殺殺殺,我第一個就殺了你!”瞿哚哚踹了他椅子一腳,瞪着他:“你怎麼又上來了?”
一屋子人默默回頭瞅着他,鄒凱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這不是,那啥,我想安哥了……對!”
他理不直,氣也壯地挺胸擡頭:“我想安哥了!”
瞿哚哚正準備說他兩句,沈曼歌卻驚喜地道:“啊,又收到了一個呢。”
連卓鵬都忍不住有些激動:“快點開!”
第二個視頻顯然是到了下午了,因爲陸子安開了鏡頭後,擦了把汗:“太陽有點曬啊,我們到屋檐下邊做。”
他先上前查看了一番,確定膠水乾了以後,才小心翼翼地跟葉老一起擡鼓圈卸了下來。
這麼大的鼓桶,打磨自然是要費一番功夫的。
好在他們二人都是熟手,一人守一邊,倒也還算輕鬆。
“咦。”葉老打磨着,發現了些奇怪的地方,忍不住擡頭看了陸子安一眼:“你這用的什麼刀?怎麼都……”
切面細膩光滑,甚至都沒留下什麼刀痕,彷彿經過了細膩的打磨一般,大大地減少了工作量,他甚至只需要打磨一下拼合處的細節。
“哦,用的清刀刀法。”陸子安不以爲意,笑着道:“我以前是木匠嘛,順手就用了老辦法,不影響吧?”
“這個……自然是不影響的。”葉老粗糙的手摩挲着鼓桶表面,神情似驚似喜。
其實做鼓工序並不太複雜,除了皮有些難處理之外,甚至其他工序都算得上輕鬆。
但是他們做一面鼓卻並不快,因爲做這一行,對刀技要求不是特別高,也就導致了他們在製作木片的時候並不是特別在意刀法。
除了用刀以外,葉老用得更多的,其實是刨子和鋸子。
但是刨子刨得再好,那也是有切面的。
於是打磨的時間甚至比其他所有的工序加起來還要多,要是他也有這種刀法……
葉老眼裡現出一抹精光:那豈不是工時可以大大縮短了?
陸子安卻不知道他有什麼想法,轉動着鼓桶全部檢查了一遍,確定沒問題了便輕輕一拍:“行,我把它轉到正面,開始蒙皮。”
隨着轟隆一聲,兩人把鼓桶扶正,這便要開始蒙皮了。
經過冷水浸泡的牛皮,已經變得柔軟而有彈性,細細拭乾後,趁着柔軟,用麻繩穿過牛皮邊緣的開孔,固定、拉伸、繃緊。
將牛皮固定好、繃緊之後,便到了最關鍵的環節。
定鼓音。
民間有句俗語是“響鼓不要勤槌打”,一面鼓的聲音好壞,關鍵就在於蒙皮的時候,是否有找準鼓音。
“定鼓音我用的是一個老法子。”葉老瞟了陸子安一眼:“把箱子打開。”
陸子安依言上前,把旁邊的木箱子打開。
但是卻不是什麼寶貝,而是兩個非常光滑的圓石,看那體積,應該有數十公斤重。
見葉老伸手,陸子安連忙道:“我來搬吧。”
葉老年紀畢竟大了,可別閃着了腰。
葉老倒也不和他爭,任他把兩石頭都搬到了鼓面上。
圓石落到鼓面,卻並沒有凹下去太多,得扶着纔沒有掉下來。
“看好了。”葉老把圓石往下壓了些,讓它更加貼緊鼓面,雙手卻開始慢慢地把兩個石頭轉動起來。
奇怪的是,他每轉一會,就會敲敲鼓面,側耳傾聽着。
原本就已經很柔軟的牛皮,在經過圓石來回的輾壓過後,變得更加柔軟又富有彈性。
葉老轉了好一會,再敲的時候,眉目舒展:“你聽。”
此時的牛皮已經變得有綿勁,又鬆透,輕輕敲擊,音質更加圓潤,回聲也更加寬廣。
“成了,搬吧。”等陸子安把圓石搬下來之後,葉老才慢條斯理地說了一聲:“這一招,叫雙龍滾珠,我師父教我的。”
外邊很多人制鼓,都只會使死辦法,用力地拉抻,但再怎麼拉抻到底還是有限的,哪有這辦法來得妥當。
有些甚至就那麼蒙上去,鼓聲再怎麼做,也沒他的動聽。
陸子安目光在圓石上頓了頓,笑着點點頭:“這法子倒挺有意思的,等會另一面我來試試。”
“嗯。”葉老本就打着栽培他的主意,自然不會拒絕:“竹箾子呢?”
“在這呢。”陸子安端過一邊的竹撮箕,滿滿當當的,全都是削制好的竹箾子。
葉老看了他一眼,伸手拈起一顆,放在眼底下仔細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