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原本只有百來個人,在他打開後猛漲至兩千,而且還在瘋狂地往上增長。
對這個情況早有準備的陸子安並不訝異,神色從容地拿起上次雕好的補料仔細地看了看。
“我那天已經調好了粘合劑,只是沒有來得及將它補上去……”他一邊說着,一邊將這些補料收起來,拿出了畫好的細節圖鋪在桌上:“免得一次一次粘太麻煩,我索性一次做好再補上去好了。”
【陸大師,我想跟您約個時間見一面,請問您什麼時候有時間?】
【你既然在家裡,爲什麼不開門?】
【哎喲,你誰啊,大師在直播好伐?憑什麼要給你開門啊?】
【這樣叫門大師一定會開:XXX,開門吶!你有本事偷男人,你有本事開門啊!】
【雪姨附體哈哈哈哈!搭配瘋狂的語調和雪姨更配喔!】
【陳獨秀同學站這麼久已經累了,賣橘子的阿姨不想賣橘子了,連蒂花之秀洗手液都漲價了,你們能不能懂點事?】
陸子安對彈幕一律視而不見,直接拿起一塊木料,慢慢地進行着雕琢。
刻一刀,吹一下,仔細觀察木料紋理走向,再慢慢刻下一刀。
飛檐和翹角組成的鳳首看似簡單,但實際上裡面包含了數種刀技。
比如這翹起的弧度和線條,就非常考驗匠人對木料堅韌度的把握火候。
一塊木料,你想削平容易,但是想要削出恰到好處的弧度,甚至要考慮到與原作相同,角度也要一致,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亭帽式寶頂上以浮雕技藝雕琢着“福從天降”的花紋,曲折蜿蜒連綿不絕的紋路,穿梭於這古樸的亭頂,線條雅緻,畫面富有氣勢,一派雍容華貴的景象,給人以無窮的視覺延伸感。
仔細觀察的時候,便能發現,這“福從天降”的花紋其實不是單一的浮雕。
在它的表層,匠師還細心地用薄浮雕加了一層一層的紋路,更給人一種立體的視覺衝擊力。
薄浮雕,是浮雕工藝的一大突破。
能稱得上薄浮雕的,一般木料深度不足2毫米。
要在這樣的木料上,雕刻出七八層立體圖案,而且還要表現物體明暗變化的效果,紋理的變化、人物各異的動態和表情,非高超的功力和不凡的藝術造詣不可。
而這,也正是讓之前的不少匠師打退堂鼓的重要原因。
如果是整料,要做到這個地步,或許費點心思,努力一下還能夠做到。
但是這都是補料。
有些地方破得不多,甚至都無法將其固定在桌面,只能用手拿起來雕刻。
左手抓着木料,右手拿着刻刀在上面細細地雕刻描繪。
只要手隨便抖一下,或者開個小差,鋒利的刀刃便會從左手劃過,不僅木料會毀,而且對匠師的傷害是無法估量的。
因爲手對匠師太重要了,甚至和眼睛一樣重要,當初他爸手廢了以後,平時那麼想得開的人都差點得了抑鬱症。
因此,此時就連陸子安也絲毫不敢放鬆,精神高度緊繃。
刻刀慢慢地剔挖出木屑,簌簌落於桌面。
一切都很安靜祥和,與平時直播並無二致。
好像外界的喧譁吵嚷,並未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哐當!”
重雲將茶几上的東西全拂在了地上,一夜沒睡的他雙眼赤紅。
怎麼可能呢?
他再三確認,這個陸子安的的確確只有二十六歲。
昨晚他還在安慰自己,既然陸子安耐性這麼差,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前途,不需要太擔心。
結果今天就看到陸子安竟然開了直播!
就光應付今天去門上找他的人都夠他耗盡精力了,結果他又開了直播!
他不是該生氣懊惱,或者各種查內情嗎?
聽到動靜,連忙趕過來的風無羲怔了怔,低下頭沉默地開始收拾着。
“看來這個陸子安果然有點本事。”重雲平緩了一下情緒,慢慢地站起身來:“叫個人過來打掃吧,你的手金貴得很,不是用來幹這個的——你的木雕做得怎麼樣了?”
風無羲手僵了一下,還是依言放下碎瓷片站了起來:“已經差不多快完成了。”
“嗯。”重雲的神情看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隻眼神犀利地梭了他一眼:“尤其要注意雕工。”
“好的,我下刀都很謹慎的。”
重雲點了點頭,拿出一副手串快速地捻轉了一遍,才沉聲道:“做完就休息吧。”
看着他上樓的背影,風無羲慢慢地握緊了拳頭。
做完就休息。
也就是說,今天必須得做完了。
他心裡其實還有些不解,他覺得,陸子安做的事完全沒毛病啊,宣揚傳統文化,還無私地教授木雕技藝,他甚至還在他直播的時候有不少感悟,跟重雲的得益有什麼衝突的?
而且重雲又是玉雕界的,陸子安再怎麼折騰也跟他沒什麼關係吧?
或許,這就是重雲把他推出來的原因吧……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爲了什麼了……
風無羲垂頭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晌,有些失落,又有些疲憊地地笑了笑。
他還是比較喜歡,只憑着自己內心的喜好去雕刻。
像這樣,爲了爭奪冠軍而雕刻,他總是無法真正的融入其中,無法做到完全的物我兩忘。
但是,人不可能這麼任性,總有各種各樣不得不爲的原因……
他盯着電腦裡的陸子安,扯了扯嘴角,輕聲一嘆:“……真羨慕你。”
真正喜歡雕刻,而認真地去做這件事情。
不止獨善其身,還能兼濟天下。
所爲有所得,這是他們所有匠人夢昧以求的生活啊……
他腳步沉重地走向房間,背影蕭索。
而直播間仍在瘋狂地刷着屏,有些人開始急眼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避而不見是不是!】
【陸子安!你態度也不要太囂張了!做人還是低調點好!】
陸子安原來的門外,貼着的提示已經搬走,屋內無人的紙早就被撕掉了。
不少人在捶門。
車裡的鄒凱嗑着瓜子吃着薯片看得直樂:“嘿嘿,你看他,這瘋狂的樣子,哪還有平時道骨仙風的模樣。”
“他們找陸大師做什麼啊?”瞿哚哚完全不明白。
“嘿!”鄒凱往嘴裡扔了一片薯片,嚼得很是歡快:“之前就這些人,拖拖拉拉的,一時懷疑這個,一時質疑那個,反正不肯籤合同,連李老頭都簽了,他們還在彆扭,昨晚安哥就說了,既然他們不相信,就不用信了,鵬哥就直接把他們全給拉黑了。”
乾的漂亮!
簡直大快人心!
瞿哚哚都忍不住笑了,毫無同情心:“該!我就說之前安哥太溫柔了,早就該這麼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