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回事？
周離抱住楠哥的同時皺起了眉。
這位殿下似乎很厲害，她只用了很短的時間，就已經可以在楠哥非清醒的狀態下控制她的軀體了，並初步摸清了其中的規則。比如只能在楠哥睡着且不反抗的情況下出來，比如每次出現時間有限，比如在她沒有出來時、她只能共享視覺和聽覺。
可這麼厲害的她，卻錯誤估計了自己返回的時間，以至於差點摔着……
是因爲楠哥醒了？
還是楠哥和她的博弈？
正在這時，周離見懷裡的楠哥又睜開了眼睛，這雙眼睛一秒鐘之前才閉上。
他心裡便有所決斷了。
而身旁的老妖怪膽子又大了起來，幸災樂禍的念着：“要是周離沒有接住，算不算你自己把你自己摔着了？”
“楠哥你醒了？”周離不像老妖怪。
“嗯。”楠哥點點頭，站起來後把他推開，扭頭看了看自己所處的位置，“她又出來了？”
“是。”周離答。
“我好像……能感覺到。”楠哥思索着說，“冥冥中一種感覺。”
“然後呢？”
“然後我想醒過來，就醒過來了。”
“楠哥牛逼。”
“楠哥弄她！”槐序慫恿道，“把她弄掉！”
“……”周離默默看了這老妖怪一眼，“她還會再醒來的。”
“我、我會怕她？”
“好好說話，不要結巴。”
“你！”
老妖怪瞪圓了眼睛，臉都漲紅了。
“你們先不要鬧。”
楠哥擺擺手示意他們安靜，然後微低着頭，目光沒有焦距的看向地面，眼中神采閃爍，似乎在思索什麼，或是回味某種感覺。這時的她倒是顯得少有的認真，在周離看來很迷人。
倏忽半小時過去。
很難想象，如她這樣跳脫的性子，也能一動不動、靜默思索一件事情這麼久。
楠哥擡起頭來，眼中已有幾分確定：
“她出來的時候，我應該確實是能夠察覺到的，可能是睡覺時意識也並不是完全沉睡的原因。等我摸索一下訓練方法，應該就可以輕鬆掌握在這種時候清醒過來的辦法。
“而且我還……隱約可以感知到她的存在，就像現在，我也有點模糊的感覺。那種感覺不好說，像是鞋子裡多了沙子。
“所以我覺得我還可以更進一步，直接封鎖她，讓她醒不過來。”
“你和我們說話她是聽得見的。”槐序弱弱的提示了句，“剛纔她自稱可以共享你的視覺和聽覺，我也不知道是真的是假的，妖怪應該不會說謊……你可以閉上眼睛寫字，她就不知道了。”
“無所謂，偷偷摸摸沒有意義。”
“楠哥霸氣！”
槐序豎起大拇指對她說：“早點把她弄掉，免得你倆晚上睡覺都有人偷窺！”
話音剛落，他便瞥見周離向他投來了平靜的目光。
唔……
什麼意思？
槐序內心直搖頭，表示看不懂。
楠哥則是砸吧了下嘴，表情難受的說：“把她弄掉也不至於，她畢竟算是我的……前世？反正有種怪怪的感覺，我不忍心。”
槐序又豎起大拇指：“楠哥仁義！”
楠哥點點頭，接着說：“當然了，有能力不用和沒有能力是兩回事，這種方法我還是要摸索出來的。”
槐序依然舉着大拇指：“楠哥通透！”
周離：……
這真是個二貨。
但話又說回來，女朋友的身體裡多了另一個靈魂，或者說女朋友的大腦中多了另一個人格，這個人格是由一位妖怪之王、起碼數千年的記憶構建而成的，他心裡肯定會覺得怪怪的，難免升起牴觸。尤其是女朋友的體內蘊藏着海量靈力，而女朋友目前因爲學習進度的問題暫時還無法掌握這些靈力，可對於這個強大的人格來說，這些靈力原本就屬於她，她能夠如臂指使。
昔日有明公，可明公哪怕藉助妖怪之軀多活了兩千年，也已經逝去，無法再對妖怪進行壓制。
現在的‘榆王’比曾經更強大了十倍不止，她想做什麼的話，誰能阻撓？
好在楠哥可以對她有所控制，周離才覺得勉強可以接受。
楠哥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索——
“給我接杯水。”
“哦。”
周離拿起杯子前去接水。
中途差點踩到個什麼，像是塊毛絨抹布，低頭一瞄，才發現是吐着粉紅舌頭暈倒的糰子大人。
“好可憐……”
周離接完水後，彎腰將抹布撿起，糰子的舌頭隨之歪向了另一邊。
楠哥捧着水杯無意識的喝着，她依舊在思索，力圖趁着剛剛清醒，那冥冥中的感覺還未淡化，盡力將之把握住。
大約又過了半小時，她才覺得自己已經將能抓住的東西都已抓住，剩下的要麼太過飄忽、捉摸不住，要麼便已隨時間淡去，只有等下次她再出來後，這種感覺再次出現，再試着把握。
“這隻小渣貓怎麼了？”她回過神來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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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暈倒了。”周離答。
“怎麼暈倒的？”楠哥又問。
“你弄暈的。”槐序說。
“不是我。”楠哥說着頓了下，“你們把她出來後說的話、做的事都給我說一遍。”
“哦……”
周離開始給她轉述，爭取一字不錯。
楠哥安靜聽着，並不插話，也不提問，只在聽完後點了點頭，咧嘴露出笑意：“這性格可以，我喜歡，有大哥我的風範！”
周離沒有回答她，因爲他察覺到了糰子的甦醒——
粉嫩嫩的小舌頭縮了回去，四肢像是伸懶腰一樣，無意識的撥動起來，小爪子綻開了花，直到睜開眼後，她還發了會兒呆，才擡頭觀察周圍，並將目光停留在了和她對視的周離身上：
“早啊周泥……”
“早啊糰子大人。”
“唔不是，糰子大人好像早晨就醒過一次了！”糰子掙扎着站起來，“糰子大人好像又睡了一覺……”
“是的呢。”
“糰子大人好像做了個夢喔……”
“做了個什麼夢呢？”周離耐着性子問，並向她投去關切的目光。
“糰子大人夢見藍哥變成了殿下！”糰子說完扭頭看向了楠哥，看得很仔細，好像是在判斷楠哥有沒有變成殿下。
“這樣啊……”
周離思索了一會兒，下定決心：“那不是夢哦，這裡面有個秘密，我要告訴糰子大人。”
“唔喵？”
糰子睜着一雙大眼睛，裡面有星星，也有好奇。
……
半夜四點。
楠哥經歷了一個‘想要早點睡着，但因爲這樣，偏偏就是睡不着’的難熬階段，終於睡去。
周離靠坐在她身邊，沒有睡。
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她纔再次睜開眼睛。
周離不由得思索，長期這樣下去，楠哥的身體狀況會不會受到影響？
內分泌紊亂，姨媽失調之類的……
沒等他多想，榆王便已轉頭打量起他來，第一句話便是說：“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溫柔一些。”
“啊？”
周離楞了一下。
榆王卻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微微擡頭看天花板：“她也比我想象中要厲害許多，不愧是我轉化成的人類，不枉我和明公花了那麼大的力氣將她與世界意志連接起來。”
語氣好中二……
隱隱還帶點自豪是怎麼回事？
這和楠哥一模一樣的聲音，熟悉的老子天下第一的語調，真的不是楠哥本人嗎？
周離沉默着。
直到榆王開口將他的思緒打斷：“你愣着幹什麼？給我找筆墨紙硯，今後我便如此與她溝通。”
“其實……”周離猶豫了下，“我可以給你們轉達的。”
“總有你不在的時候。”
“其實……嗯冒犯一下。”
周離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伸進她的枕頭底下，這個動作有些親密，也難免有些接觸，最少也會碰到她的髮絲。令人難受的是，這明明是自己女朋友的身體，觸碰自己的女朋友居然還要先和她打聲招呼。
終於他拿出手機：
“我教你……
“你可以點這個，等等我打開燈。
“你看，你的樣子就出現在屏幕中了，再點這個就開始錄像，再按一下結束錄像，中間的畫面會被保存，可以重放，就像這樣……
“或者可以點這個，就開始錄製你的聲音。”
榆王眨巴着眼睛，神情有些呆滯，又在周離朝她投來目光時迅速收起，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點頭說：
“嗯……我還長得蠻好看的嘛！
“這個東西挺有趣。
“給我弄弄……
“有趣有趣……
“好，我已經會用了，不過你還是給我去找筆墨紙硯來，這樣總覺得有些彆扭。”
“好吧。”
周離打開牀頭櫃，直接拿出了筆和本子，爲防止她不會用現代的筆，還爲她拔掉筆蓋，在紙上劃了一道，以作示範。
榆王接過紙筆，好奇的打量幾番，然後扭頭對他說：“你出去。”
“等明天我還是會看到的。”
“還是出去！”
“……你最好不要寫文言文，嗯，用平常說話的方式來寫，不然她看不懂。”
“我知道！”
“……”
周離總覺得怪怪的，這個妖王和楠哥也太像了。
幾分鐘後。
周離回到房間。
沒等他出聲，這位妖王便連着向他拋出了好幾個問題，機關槍一樣——
先指着手機：“這是什麼？”
再指着頭頂：“這燈怎麼這麼亮？裡面火都沒有，怎麼亮的？”
又指着書桌上的電腦：“這又是什麼？”
最後問道：“現在你們是哪朝哪代？皇帝姓什麼？爲什麼房子修這麼高？”
周離耐着性子，按順序一一回答：“這是手機，這是電燈，是用電發光的，這是電腦，都是我們這個時代纔有的科技產物。這些東西要解釋起來都很費時間，以後你可以慢慢了解。對了，現在榆國在紅染的帶領下，也在開發更多的屬於你們妖怪的科技產品。科技這個詞你應該是可以理解的，就是知識和真理帶來的力量。”
“紅染還幹得可以嘛……”
榆王點了點頭，頭頂的呆毛搖晃：“我們也會利用知識創造物品，只是我們很懶，很容易滿足，然後就止步不前。”
周離也點頭繼續說：“現在我們現在叫中華人民共和國，沒有皇帝了，而得益於建造技術和材料的發展，又因爲人口爆炸，所以我們才能將房子修得這麼高，也只有將房子修這麼高，才能更好的利用土地。”
“原來如此。”
她的接受能力似乎格外的強。
趁着這個空檔，周離迅速拋出問題：“世界意志是什麼？”
“世界意志……”
榆王停頓了下，似是在組織語言，然後纔對他說：“你知道野草爲什麼要向着光的方向生長？”
這可問到我的專業上了。
周離很快回答道：“因爲光照會讓植物生成生長素，生長素會抑制植物生長，被光照着的地方有了生長素，生長就會更遲緩，於是植物就會朝着這個方向彎曲，而有了趨光性。”
“emmm……”
榆王愣了愣，雖然沒聽懂，但她反應迅速，連忙點了點頭：“你能理解就好……這便是野草的意志。”
“你是說，意志是一系列反應機制的集合？”
“嗯嗯，沒錯……”
榆王的語調已略顯敷衍：“總之，世間萬物都是有意志的，不止人，不止動物，甚至不止生物。一株野草有自己的意志，哪怕一顆石頭一粒塵埃也有自己的意志，你將它們放在不同環境，它們也會有不同變化。”
“所以不光是反應機制，還有它的本身特性？”
“沒錯沒錯，只是簡單與複雜的區別而已。”榆王連連點頭，孺子可教我也，“動物和人類的反應很複雜，野草就簡單，但其實在最終理論上它們並沒有本質區別，植物之所以開花結果，和人之所以能感到開心愉悅，都是一樣的理論。更多的反應、更復雜的反應能夠彙集成更完整的意志，反之的話，意志就更原始，更簡單。”
“所以我們的世界其實也有一系列的反應機制，加上它的特性，物理規則，共同組合起了世界意志？”
“看來你已經明白了……”
榆王強撐着，淡定看向周離。
但她沒有想過的是，面前這個人是‘她’男朋友，對她的神情反應十分了解，她根本瞞不過他。
只是從心的周離並沒有拆穿她而已。
榆王繼續說道：“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普通人類和妖怪難以勘破的神秘原因，你們世界的意志談不上太複雜，但也絕不簡單。”
周離已經沒在專心聽了。
很顯然，侵入世界意志主要是明公所負責的事，與這隻妖王關係不大。
隨即他再次問道：“你每次能出來多久？”
“不受到她的干擾，她也不提前醒來的話，大概可以半個時辰。”榆王說完，不給他再次提問的機會，舉起手中手機，“我看你們白天玩這個東西玩了大半天，這個東西怎麼玩的？”
“我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