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
乾淨的天空顯示今天又是個好天氣。
槐序坐在客廳陽臺的吊椅上，吊椅一直旋轉着，他手上拿着一個大蘋果，啃得咵嗤作響。
洗漱完畢的周離走出來，見狀問了句：“你不頭暈嗎？”
“不啊。”
槐序從面朝着他轉爲背朝着他，又轉回來，再次面朝他時開口問道：“昨晚睡得好嗎？”
“還好，醒了一次。”周離走到他身邊，在躺椅上坐下來。
“怎麼醒的？”
“不知道。”
“我知道。”槐序轉着圈說，“對面那家人半夜三更不睡覺，點燒烤吃，關門哐的一聲，真是的，一點不都注意……”
“……”
周離扯了扯嘴角。
相比起晚風的喧囂，滇池邊的清晨顯得異常平靜，只有清冷而安靜的空氣，漸漸甦醒的城市。
和這隻半夜三更不睡覺，留意別人點外賣關門，以及有沒有被關門聲吵醒的老妖怪在陽臺上坐了一會兒，感受着清晨的好，眼看着時間越來越臨近八點，要到上課的時間了，他才摸出手機。
打開QQ，稍作猶豫，還是選擇了最信任最親近的表妹。
周離：幫我和楠哥籤個假條
包子：60
周離：？？60？
包子：籤假條5塊，一個人
周離：那？
包子：保密50
周離當即就懵了，拿着手機愣了會兒。
周離：保什麼密？
包子：一夜未歸，第二天上不了課
周離：……
周離：我說你啊，思想能不能健康點
包子：表哥，我已經成年了
周離：那我告訴楠哥
包子：30！
周離：無語
周離：當給你吃飯錢了
周離：【紅包】
你的好友包子領取了你的紅包。
包子：謝謝表哥
周離：對了，今天團子也不去打工了
包子：【紅包】
包子：表哥我知道錯了
周離露出了笑意。
直接關掉QQ。
身旁的吊椅輕微作響。
而坐在吊椅上一直轉圈圈的槐序每轉一圈，目光都要從他身上掃過一遍，讓他怪不自在的。
直到槐序開口問道：“你在樂什麼？”
“沒什麼。”
“肯定做了虧心事。你這個人，高興的時候不笑，只有做了虧心事的時候才笑。”槐序收回目光，語氣淡淡的。
“沒有。”
“李呆毛的事，你不急了？”
“沒有！”
“嘖嘖……”
“急也不是辦法，慢慢觀察吧。”周離起身了，“楠哥還沒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醒，我們下去吃早飯吧，給她打包。”
“哼哼……”
“哼哼是什麼意思？”
“哼哼……”
槐序從吊椅上跳了下來，身輕若無物，吊椅依然旋轉着。
半小時後。
他們回到家中時，楠哥已經醒了。
一隻小貓娘乖乖坐在她大腿上，被她肆意玩弄着尾巴和耳朵，而小貓娘似乎毫無不適感，表情和一隻小貓一樣，睜着大眼睛，無所事事又神情認真的左看右看，彷彿那隻邪惡之手並不存在。
周離見狀，心裡有點酸——
他和糰子大人認識這麼久了，都從來沒有這樣過。
倒是槐序不覺有什麼，元氣滿滿的和楠哥打着招呼：“早啊楠哥，給你們帶了米線回來！”
“早。”
“早喔！”
“昨晚睡得好嗎？”槐序問。
“還湊合。”楠哥說。
“還湊活……”小貓娘學舌。
“昨晚對門那家人關門好大聲，周離都被吵醒了。”槐序無奈道，“他們點了外賣，燒烤，還有烤茄子、豬蹄和羊排，噴香，弄得我一晚上腦子裡都是燒烤，打遊戲都沒精神。”
“是嗎？沒有聽見誒。”
“糰子大人也被吵醒了喔！”
小貓娘說着，在楠哥腿上搖晃了下身子，接着咻的一下，小貓娘又變回了小貓。
周離已在茶几上打開了保溫盒，將配菜和燙好的米線倒進滾燙的高湯裡，又打開了向老闆多要的塑料小碗，拆開筷子攪一攪，給糰子夾了少許米線和肉，一切做得妥當了，纔將筷子遞給楠哥：
“快吃吧，還很燙。”
楠哥咧開嘴對他笑了笑，很滿意，又有點不好意思，便轉頭對槐序說：“你饞得那麼厲害，爲什麼不也點一份呢？”
槐序卻沒回答，而是突兀的問：
“你聽得見嗎？”
“啥子？”
楠哥第一反應是疑惑。
這在她聽起來像是中學時期小朋友們找人麻煩時說的話，可槐序又沒有挑釁她的理由。
但她終究是敏銳的，於是在奇怪過後，很快皺起了眉。
周離神情變化和她差不多。
槐序在茶几旁的小凳子上坐下來，斜着眼睛打量楠哥，眼裡閃着光，說道：“昨天晚上你醒過一次，還用靈力掀開了窗簾。這種看起來簡單的靈力運用其實很難，一般只有妖怪才能掌握。不過因爲你……畢竟不一般，所以我也不確定你有沒有掌握，但既然你說你昨晚上沒有清醒的話，那多半就和你無關了。”
“真的假的？”
楠哥聽得一愣一愣的。
周離神情也凝重起來。
糰子吧唧吧唧的吃着米線，覺得氣氛奇怪，於是擡起頭疑惑的看了他們一眼，小舌頭舔一圈嘴巴，又低頭吃了起來。
“然後我打開了電井房的門，又狠狠關上。我知道貓類睡眠都很淺，這種動靜肯定會把她吵醒。說不定周離因爲擔心你，也會一整夜保持着淺睡眠而被驚醒。”槐序繼續講述道，“果不其然，他們兩個都醒了，而你，在他們醒之前，又睡了過去。”
“啊……”
楠哥不知該如何回覆，只得啊了一聲。
槐序嘴角勾起，神情略顯得意，繼續開口，卻是對榆王說道：“你肯定沒想過他們家裡會住着我這麼一位大魔王吧？
“哦對了，你之前都是死的，肯定昨晚才醒過來，根本想不了。
“不過就算是這樣，若不是我，換了其他任何一隻大妖，也肯定第一時間就被你發現了。”
楠哥聞言，沉默片刻，才呆呆的說：“要是她聽不見，你這樣豈不是很尷尬？”
“怎麼會？她聽不見，不就等於我沒說？”
“昂，也是！”
“所以……”
槐序表情嚴肅起來：“如果你聽得見，就出來我們好好談談，或許能商討出個最好的解決辦法！這也是解決問題最好的方法！”
話音落地。
周離盯着楠哥。
槐序盯着楠哥。
楠哥眨巴着眼睛盯着他倆。
客廳裡只有糰子吧唧吃米線的聲音。
這唯一的聲音也很快停下。
毛絨絨的小腦袋擡了起來，睜着一雙茫然的大眼睛看向他們，聲音輕細的問：“怎麼了喵？”
楠哥眨着眼睛：“沒有動靜誒……”
“那就是她聽不見了。”
“誰聽不見呀喵？”
“好了，既然如此。”槐序搓搓臉，“你們兩個，也當我剛纔什麼都沒說過，之後注意就是，她肯定住在你的腦子裡，等她下次甦醒我們再和她談談，問問她要做什麼，總之這幾天就別去上課了，以防意外。”
“誰呀喵？”
“行吧行吧。”
楠哥搖搖頭，似乎也不太在乎的樣子，一邊嘀咕着‘米線都冷了，’一邊將耳邊垂下來的頭髮捋到耳後掛住，拿起筷子開吃。
倒是周離坐在旁邊，憂心忡忡的樣子。
……
階梯教室。
包子也不知道爲什麼，這個毛概的老師好像和自己有仇，她本能就想躲着她。
平常上課她都是坐前排，只有上這堂課，她坐在了最後一排。
坐在她前面的是周離的室友，一起吃過幾次飯，叫什麼她忘記了，長得倒是又高又壯的，背影很輕鬆就將她擋住了，於是她可以放心大膽的拿出相機，挑選起昨天拍的照片來。
第一步：先將楠哥拍的刪光。
通過時間順序，很好選擇。
忽然，她放在桌面的手機又震了一下，收到了一條來自周離的消息。
周離：幫我和楠哥多籤幾天假
包子：這……
她只是個包子啊！
爲什麼要讓她知道這些！
周離：【紅包】
包子：/OK
前面傳來老師的聲音：“最後一排，最右邊那個女同學，麻煩起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
包子表情麻木的站了起來。
……
下午時分。
周離坐在沙發上，一眨不眨的盯着楠哥，生怕一不留神她就會跑掉似的。
楠哥渾不在乎的揉着肚子打着呵欠，餘光忽的瞥見他，頓覺很不自在，扭動了下身子，終於忍不住開口說：“你幹嘛呀？從今天早上開始你就一直盯着我，怕我原地飛昇啊？”
“我擔心。”周離老實說。
“你擔心個香蕉棒棒槌……我都沒你這麼擔心！”楠哥作爲事件的主人翁，反倒是最不在意的一個。
“我找個女朋友不容易。”
“噗！”楠哥被他逗笑了，“沒事沒事，我女朋友多，我要是去了，允許你在我後宮裡面任選一個。”
“啊？”周離愣了下，“你不是叫我……”
“哦對哦，那你還是自宮吧。”
“……”
“好了好了，不會有事的，相信大哥，她要作妖，大哥就把她弄死好吧？”楠哥揉了揉他的頭，“別盯着我了，看會兒書吧，大哥又要去睡午覺了，你不要跟過來。”
“你就在這裡睡。”
“日……”
楠哥剩下半句詩沒念出口，她翻了個白眼，倒是也沒和這個傻子計較。
躺上沙發，她還踢了周離一腳，才閉上眼。
二十分鐘後。
楠哥又睜開了眼睛。
她神情平靜，擡起上身，目光掃過客廳裡的一人兩妖。
周離捧着一本書，但顯然心不在焉；槐序在打遊戲，倒是打得起勁；糰子則在玩地板上的一個紙團，也玩得興起。但她的甦醒一下子將一人兩妖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糰子歪着頭看她，先是疑惑，隨後眼睛很快變得明亮起來：
“殿……”
楠哥伸手隔空一指。
糰子還沒喊出口的半個字硬是卡在了喉嚨裡，隨即她像是吃了死耗子般，身子搖晃着後退兩步，腦袋一歪，啪嘰一聲倒在地上。
“榆殿下？”
周離出口問道。
但在一人一妖的注視下，她並未做出回答，而是先自顧自的從沙發上起身，拖鞋也不穿，一雙漂亮白淨的腳就那麼踩在地磚上，隨後又開始更仔細的打量起他們、打量起客廳和窗外的郊區建築。
片刻後，她才收回目光。
最終將視線停在槐序身上，嘴角勾起笑意：
“大魔王？”
語氣裡有幾分調笑。
槐序當聽不出，只問道：“你想做什麼？”
她挑了下眉，擡起手放在眼前看着：“我只是很好奇，槐序你什麼時候變成大魔王了？”
“這……這不重要！”
“哦，明白。”她的語氣中依然帶着調笑，然後話音一轉，“不過嘛，下次再對我說話的時候，尊敬一點，明白嗎？”
“憑……憑什麼？”
“好好說話，不要結巴。”
“……”
“你聽得見我們早晨說的話？”周離再次出聲問道。
“聽得見，我能共享她的視覺和聽覺。”榆王佔據着楠哥的身體說，“不過這具身體終究是她的，不是我的，所以我只能在她睡着或者對身體掌控很弱的時候出來，嗯，最好是睡着，因爲被她察覺了她會反抗，她很厲害。”
“你想做什麼？”
周離再次問出了槐序問過的話。
榆王聞言轉頭看着他，目光平靜：
“想活着。”
說出這幾個字後，她停頓了一下，又搖晃了下腦袋：“準確來說，想活着看到妖怪找到延續下去的那條路。”
沒等周離和槐序說什麼，她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我對佔據她的身體毫無興趣，我們妖怪也不會做這種事，只有你們人類纔會幻想出這種邪惡的故事……
“我暫時存在於她腦袋裡，共享她的視覺聽覺，但無法共享嗅覺、味覺和觸覺，至於情感和思維這些東西就更是無法觸及了。
“我會在她睡着的時候出來活動，但我會很有分寸。當然，我也無法出來活動太久。在這期間我會開始尋找重塑身體的辦法……或者你們兩個可以考慮生個孩子，到時候我自然可以離開。
“不過不要妄想我會管你們叫父母。
“總的來說，我們可以和平共處。
“你們可以選擇相信，也可以不信。
“不信的話，就找辦法把我解決掉好了，不過嘛，我不信你們有那個能力，也勸你們不要白費功夫。”
一邊說話她一邊在客廳赤腳走動，話裡的內容倒是挺嚴肅，而她卻在客廳裡東摸摸西摸摸，直到經過槐序身邊時，她刷的一下伸手從槐序手裡將手機抽了出來，拿在手裡上看下看：
“這是什麼？很神奇的樣子。
“算了算了，這次時間差不多了。
“等糰子醒過來，你們可以自行考慮要不要告訴她，當然了，之後所引發的結果也由你們承擔。
“下次再……”
說完時才走到沙發邊上，她的身體便直挺挺的朝前倒了下去，像是斷電了般。
周離連忙將她抱住，嚇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