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而至的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窗外出太陽了。
許雅萍鬆口這件事很快傳到了康凱耳朵裡:“我媽說你媽同意了?她今天給我媽打電話問考美院的事兒了,還問能不能讓你來我們畫室,這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啊, 是不是兄弟前幾天那番話深深地觸動到了你?”
許盛躺在牀上打電話, 聽到這笑了一聲, 很給面子地說:“是。”
康凱:“操, 不枉我我爲了那幾句彩虹屁, 苦心鑽研——”
許盛:“彩虹屁就算了。”
許盛:“要我老實說嗎,其實你那幾句彩虹屁,挺雷的。”
康凱:“……”
許盛說到這, 又收斂了語氣裡的玩笑,忽然說:“謝謝。”
康凱愣了愣, 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你跟我說什麼謝謝, 就是你不畫了吧, 我在畫壇一時間找不到對手,還挺寂寞的, 你懂吧,高手總是容易寂寞。”
“我懂個屁,”許盛笑了聲說,“滾吧你。”
十五天假期對七班同學來說眨眼間便過去,他們每天沉浸在作業和六中老師關愛與呵護中。
[孟國偉]:這次咱班期末考得不錯, 尤其是數學平均分, 高了不少。記得自主複習, 我把上學期給你們過過一輪的複習資料發給你們, 你們有時間多看幾遍, 鞏固鞏固,剩下的新課也預習一下, 到時候我們快點把這個單元過了。
[孟國偉]:上傳文檔。
[孟國偉]:新單元課件上傳。
[侯俊]:謝謝老師,老師辛苦了,老師您多多休息。
班級小羣和大羣畫風截然不同。
[侯俊]:怎麼又有文檔啊!!!你們去大羣裡配合一下,怎麼就我一個人發言。
[邱秋]:班長你有兩副面孔,我不行。
[袁自強]:我也不行。
班裡人正推脫,羣聊裡出現一個醒目的字母。
S:缺人?
許盛不在意這些,底線也低,什麼話都能說,問完之後隨手切去大羣。
[許盛]:謝謝老師,我們一定好好學習,以衝刺高考爲首要目標,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孟國偉]:……
雖然是缺人,但是這段話頂着許盛的名字,怎麼看都不像那麼回事。
S:夠嗎。
[侯俊]:夠了夠了,盛哥你這,有點強。
侯俊決定略過這個問題,分享起自己剛從其他班搜刮來的八卦:對了你們知道嗎,今年咱學校要舉辦一場中學交流會。
wωω т tκa n ¢O
許盛單手打字。
S:什麼交流會。
[邱秋]:我好像知道,咱們學校今年這屆高三不是馬上就要高考了麼,每年這個時候都會開一次,所有學校集合在一起,交流分享經驗。
……
七班同學分享八卦分享到一半,一個極少在羣裡出現的名字跟在那個連備註都懶得換的字母S後面出了場。
[邵湛]:試卷寫完了?
[邵湛]:滾回來。
七班同學:???
這兩句話和整個班級羣的話題割裂開,一眼看過去看不明白到底是在對誰說話,侯俊想問學神這是串屏了還是發錯了,然而他這句話還沒問出口,全羣同學都看到“S”回了一個字。
S:哦。
然後許盛在衆人沒反應過來之前又發了一句。
S:休息一下都不行?跟你一起做了快兩小時了,很累的。
[侯俊]:……
[譚凱]:……
[邱秋]:……
七班同學集體恍惚:做什麼,雖然聯繫上文的試卷,這個做應該是做題的做,但還是覺得哪裡怪怪的。
許盛坐在書桌前,面前攤着一疊試卷,他整個下午都坐在書桌前和邵湛連着語音寫卷子,手機擱在邊上,耳機線從一側牽出來。
他只帶了一隻耳機,回完“哦”之後也不管侯俊他們內心受到了多少震撼,直接從羣聊界面退出去,聽到耳機對面傳來的細微聲響,他把筆放下:“你故意的?”
對面傳過來一陣試卷翻頁的聲音。
少年聲音隔着電流,聽起來還是冷透了,他反問:“故意什麼。”
許盛猜到了男朋友的心思,還是故意挑明道:“不是開着語音麼,不直接在語音裡說,還去班級羣逮我。”
尤其邵湛不是經常在羣裡冒泡的性格,平時只有侯俊他們艾特他他纔會出來說幾個字,這番話的意思不難猜,就是想讓其他人知道,他們在一起寫題。
邵湛沒否認:“你不是都猜到了。”
許盛本來確實是寫題寫累了,想休息會兒,但是兩小時那句話帶有歧義,他往後仰了仰,說:“我剛纔也是故意的。”
兩人寫題的時候很少說話,大部分時間集中精神在試卷上。
邵湛還是在給許盛補課,但是這次補課和前幾次都不太一樣。月考那次,許盛整個人渾身上下寫滿了抗拒,而且落下的內容實在太多,看什麼題目都是兩眼一黑,之後才逐漸不排斥學習,被四校聯賽逼得主動學起數學。
這次完全由許盛主導。
心態轉變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許盛之前只是不排斥學習,但是現在他很想落下的課補回來,整個人像回到中考那會兒。
“剛纔那套寫完了,” 許盛鬆開手裡的筆說,“第三單元的內容我還是沒吃透,有沒有其他試卷能練。”
“有。”
邵湛正要翻試卷,許盛忽然又說:“那張志願紙……你在哪兒找到的。”
距離打雷換回來那天已經過去一週多,許盛之前一直沒提那紙顆星星。
邵湛:“老孟辦公室,他讓我幫忙整理。”
他那天被孟國偉叫過去整理志願紙,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把許盛那張抽走之後壓在課本里壓了很久,後來從許雅萍口中聽到畫畫,一切線索都鏈接上了。
邵湛又說:“折得不好。”
許盛看了眼手邊按照摺痕恢復成原樣的紙星星,心底像是被什麼東西不輕不重地觸碰了一下,然後滿腔情緒滿得快溢出來:“很好看。”
邵湛聽着電話對面的少年字裡行間的意思異常認真,然而認真不過三秒,很快話鋒一轉,尾音懶散地問:“看在我這幾天那麼努力學習的份上,有獎勵麼哥哥?”
邵湛:“看在我這幾天那麼努力教你的份上,我有獎勵嗎。”
許盛:“有啊。”
許盛低下頭咬了一下筆帽,坐姿隨意,腿不正經地踩着椅子邊沿,很低地笑了一下:“獎勵就是……今天比昨天更喜歡你了,夠不夠。”
許盛隨口撩完,想起來就算有獎勵隔着電話他也討不着,只能開學再說。
許盛數着日子,算了算離開學還有不到三天。
化學學科複習到一半,許盛收到兩條康凱的消息。
康凱:來畫畫。
康凱:你這幾天跑哪兒去了,不是放假了嗎,你媽也同意了,咱不得抓緊練練今年加的兩門場景。
康凱對約畫這件事情的熱衷度,不亞於張峰找他約遊戲。
S:學習,勿擾。
康凱:?
S:加的兩門場景簡單,你爹我的成績纔是問題,知道我期末考了多少麼。
許盛從相冊裡,把孟國偉前幾天發在羣裡的成績單發過去,除了數學一片紅燈,即使是康凱這種學習成績一般的人看了也覺得慘不忍睹,別說央美了,二本都上不了。
許盛這番話說出來,很欠揍。
偏偏康凱還不能反駁什麼,因爲這是大實話,到了許盛這水平,場景確實不是問題。
康凱只能挑其中分數比較正常的一門誇:……你這數學,考得不錯啊,居然能有三位數,真是不可思議。
S:男朋友教的。
康凱:……
許盛話雖這樣說,第二天還是去畫室泡了大半天,練了兩張場景。
康凱在邊上用剷刀摳顏料盤裡發黴的顏料,摳得面不改色,話題繞不開聯考:“立陽這幾年聯考成績確實不錯,今年12月考完的聯考成績也出了,第一名還在立陽,立陽及格率也高得嚇人,這樣算上去年前年連着三年聯考第一都在立陽,就是不知道明年……”康凱想說明年有他邊上這位沒考上立陽的爺在,鐵定沒戲了。
奈何許盛畫畫的時候完全不理人,手上那張場景色彩畫到一半,伸手:“拿一罐白色給我。”
許盛擰開蓋子加完顏料才意識到康凱可能是在跟他說話:“你剛纔說什麼?”
康凱:“我說連着三年美術聯考第一都在立陽。”
許盛不是很在意。
他發現現在聽見“立陽”兩個字,心情已經和以前全然不同了。
開學前一天,許盛收拾好東西,他想了想,把脖子上那根黑繩摘下來,從房間出去的時候許雅萍剛好做完一桌子菜,吃飯時許雅萍叮囑:“到了學校之後一定要按時吃飯,有什麼事就給媽打電話。”
許盛夾了一筷子菜:“嗯。”
許雅萍吃着吃着卻把筷子放下,還是放心不下:“最近許湛沒有再出現過吧?”
慈母眼中的人格分裂患者許盛:“……沒有。”
許盛嘆口氣,補充強調:“真的沒有。”
“媽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放心,你要是察覺到許湛有什麼動作,就立刻給媽打電話,”許雅萍說,“去精神病院這事拖不得。”
“……”
許盛簡直不知道自己到底什麼時候能擺脫精神病這個標籤。
高二高三是第一批返校的學生,沉寂多日的校園再度活躍起來,校門口車流不息,冬日陽光照在門口子的“臨江六中”這四個書法字樣上。
除了返校帶來不少人流量,開學當天在六中舉辦的交流會也是一大流量代表。
交流會顧名思義就是A市所有中學匯聚一堂,發表發表自己學校對高三學生的教育方針及策略。
孟國偉和顧閻王也受邀參加,階梯教室裡坐了好幾排各校領導。
“姜主任,”顧閻王一眼看到立陽的代表老師,兩人見面分外客氣,“好久不見。”
平時各所學校之間也會經常交流探討,立陽這個以美術著稱的學校雖然“偏僻”了點,跟他們臨江不是很親近,但特級教師之間大都認識,就算不認識也聽過名字,姜主任的大名在江湖上還是頗有威望。
姜主任高瘦、金絲邊眼鏡襯出幾分“儒雅隨和”,他起身握手說:“確實是好長時間沒見了。”
第一個發言的就是立陽。
立陽二中雖“偏僻”,但相當有氣勢,這位姜主任上臺之後,手扶在講臺邊上,一開口語氣便他的外表割裂開,產生一絲微妙的反差,他中氣十足道:“我們立陽,在今年剛結束的聯考中取得了不俗的成績,算上今年——有接連三年的聯考第一都是出自我校,明年我們也有十足的信心和把握!再奪第一!再創輝煌!”
“這個環節我們學校的演講稿上有嗎,”顧閻王被這豪邁的發言震到,低聲對孟國偉說,“沒有的話加上,強調一下我們六中去年出的狀元,我們也要再創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