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分頭行動後,重案組的三位刑警加上陸向東這個“編外人員”又在外面奔波忙碌了幾乎整整一天,重新聚齊在重案組的時候,外面早已經是繁星滿天。
這一天的天氣格外晴朗,夜空乾乾淨淨,空氣也尤其清新寒冷,就如同大家的心情一樣,既有破案在即的振奮,又有一種淡淡的遺憾。
“雖然你早就對我暗示過這方面的猜測,可是,到現在我還是不願意相信。”田蜜坐在重案組辦公室裡,表情凝重,沉沉的嘆了一口氣,看着陸向東,滿是感慨的說。
陸向東對此倒是意料之中的沒有表現出任何唏噓,只是輕輕拍了拍田蜜放在桌上握成拳頭的手,淡淡的說:“願望總是美好,現實永遠殘酷。”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是叫人過來,還是等明天再說?”墨竇有些拿不定主意,眼神在其他人中間轉來轉去,徵求意見。
“要不,一鼓作氣吧?”田陽表態。
“我沒意見。”田蜜畢竟是女孩子,更感性一點,對於這樣的幾乎已經擺在面前的結果還有些回不過味兒來。
陸向東也贊同田陽的決定:“今天晚上一鼓作氣的確會比較好一點,無論是時間,還是心理防線,晚上比早上都要由優勢。猝不及防的時候對於咱們來說,是最好不過的。”
“那,理由呢?”墨竇還有疑慮,“理由不好,一樣會讓對方先提高警惕吧?”
“理由很簡單。”田蜜忽然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主意,湊過去在田陽和墨竇耳邊嘀咕了幾句。
“不錯嘛丫頭!沒白跟在陸博士身邊!有長進!”田陽聽後,大爲讚許。
田蜜瞄一眼陸向東。破天荒的沒有抗議田陽對自己能力的輕視,臉上甚至還多了一抹羞澀。
墨竇在一旁偷笑,往陸向東身旁挪了挪。低聲對他說:“陸博士,沒想到,愛情的力量還真是大呀!”
陸向東沒吭聲。臉上的笑意倒也若隱若現。
“那我這就打電話去!”田陽起身準備到一旁打電話。
田蜜搶先一步,對他搖搖頭:“我來吧!這事兒由我來比較不容易讓人起疑心。”
打過電話之後。四個人都沉默的坐着,安靜的等待着重要時刻的來臨。
田蜜雖然在電話裡得到了對方肯定的答覆,實際上心裡也沒有底,經過之前調查的過程,足以見得這一次的對手又是一隻油滑的老狐狸,電話裡答應得再好,一秒鐘沒有看到人出現。她的心就一秒鐘還高高的懸在嗓子眼兒上。
篤篤篤。
一串敲門聲讓田蜜好像起跑線上的運動員聽到發令槍一樣噌的站起身,幾步走到門前,手拉在辦公室的大門扶手上,她深吸了一口氣,扭頭看了看身後的幾個人,扭動扶手,拉開了門,準備迎接即將展開的一場心理硬仗。
門打開了,胡楊滿頭大汗的從外面衝進來,一進門。看到安安靜靜的重案組辦公室和幾個表情淡定的刑警,似乎有些詫異,愣了一下,扭頭皺眉問田蜜:“你不是說小年他又反覆了麼?他人在哪裡?現在怎麼樣了?”
“胡醫生。裡面說吧。”田蜜不迴應他的問題,只是一邊關門,一邊面無表情的朝辦公室裡面示意。
胡楊慢慢的掏出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上下打量了田蜜幾遍,慢慢朝辦公室裡挪了幾步。
“小年他人呢?現在到底怎麼樣了?什麼情況?”等了一會兒,見沒有人主動說明情況,他又追問了一遍。
陸向東在一旁也如同胡楊進門打量田蜜一樣的打量着他,聽了他的問題,忽然撇着嘴角笑了。
胡楊的目光終於因爲這似乎很不合時宜的一笑而落在了陸向東的臉上:“你笑什麼?有什麼事情很好笑麼?”
“一個同樣的問題,你顛過來倒過去問了兩遍,你又在緊張什麼?”陸向東不答反問。
胡楊的眉頭動了一下,也敷衍的輕笑了一下:“抱歉,可能我在講話的表達方式上有不好的習慣,你們不要介意。”
陸向東挑了挑眉,沒有表態。
“言歸正傳,小年現在情況怎麼樣?”胡楊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再開口的時候,說話的對象已經發生了改變,無視自己面前的陸向東,扭過身去問從後面走過來的田蜜。
“你問的這麼急,看起來還真的是挺在乎這個答案的。那麼,你是希望我們說年擁軍很好,還是很不好呢?”陸向東卻沒有因爲他的轉移而放棄,不依不饒的又拋出一個問題。
這下子,胡楊終於沒有辦法充耳不聞了,他扭過頭來,眉毛緊緊皺起,眼神不悅的上下打量了陸向東一番,伸手朝他一指,用質問的語氣對一旁的田陽和墨竇說:“這個人不是你們公安局的警察,爲什麼他一直在這裡?!”
“陸博士雖然不是警察,但是他是我們局的學術交流合作對象,是專業人士,有資格參與案件的偵破工作。”田陽替陸向東申明立場。
胡楊不耐煩的一擺手:“不要和我說這些場面話,我不管他和你們公安局有什麼關係,總之他不是參與案件調查的警察,我不喜歡他在這裡指手畫腳。”
“你怕我什麼?”陸向東好像故意想要挑釁胡楊一樣,在旁邊似笑非笑的問,斜倚在桌旁,雙臂交叉抱在胸前,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讓他的態度顯得更加讓人光火。
胡楊把眼睛一瞪:“我爲什麼怕你?”
“這也正是我的問題,你需要給我的是答案,而不是重複我的提問。”陸向東一臉無辜的看着胡楊。
胡楊氣結,瞪了他半天,最終決定不和他繼續糾chan ,看着田陽,對他說:“我看得出來。現在這裡的人裡面,你的警銜最高,是不是你主要負責?”
不等田陽答話。他伸手一指陸向東:“我不希望這一類閒雜人員參與小年的案子,希望你們警方能夠理解。”
“你的這種想法我們能夠理解,”田陽點點頭。接着話鋒一轉,“不過陸博士參與調查是符合程序的事情。不屬於開後門或者其他情況,所以也希望你能夠理解我們。”
在田陽這裡碰了一個軟釘子之後,胡楊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胸口的起伏劇烈了一些,他索性不開口,沉默了一會兒,臉色漸漸平復下來。再開口的時候,已經又恢復了淡然:“好,拋開剛纔的問題不談,你們誰能把小年的情況和我說說清楚?”
“這邊請吧。”田蜜朝辦公室深處的小走廊一指。
胡楊點點頭,跟着她走了過去,墨竇跟在後面。
走到審訊室門口,田蜜打開門,示意胡楊進門去,胡楊站在門口皺起了眉頭。
“這是你們能找到的最合適的談話場所麼?”他不快的問田蜜。
田蜜對他笑了笑,儘管笑容有些生硬:“胡醫生。重要的是談話內容,而不是場所,你說對麼?”
胡楊對她的話顯然並不認同,倒也沒有浪費口舌去爭辯什麼。帶着一臉的不情不願跟着田蜜走了進去,並按照她的示意,坐在椅子上。
墨竇進來纔在田蜜身邊坐下,陸向東就跟了上來,把門關好,照例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田蜜和墨竇身後不遠處的角落裡。
胡楊看到他進來,原本就已經變得陰沉起來的臉色更加不愉快,不過他已經學聰明瞭,沒有再去和陸向東針鋒相對。
“現在,你們可以和我說說小年的情況了吧?”所有人都坐定後,胡楊主動開口問,“請不要再故弄玄虛了,我趕過來不是爲了在沒用的事情上浪費時間的。”
“沒問題,作爲年擁軍的心理輔導員,你對他的確挺關心的。”田蜜嘴上答應着,卻並沒有談論起年擁軍,反而拋給胡楊一個問題:“說起來,你是怎麼成爲年擁軍的心理輔導員的呢?”
“因爲我曾經到福利院去做志願者,這個問題我好像早就告訴過你們了。”胡楊平淡的回答,面無表情的看着田蜜,“有什麼問題麼?”
“沒什麼,就是忽然想問,胡醫生從事心理醫生這個職業,有多久了呢?”
“我半路出家,時間算不上很久,不能算是資歷很深的心理醫生,不提也罷。\\ 首發\\”對此,胡楊並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答覆。
田蜜倒也不在意,繼續問道:“那胡醫生在入行之前是做什麼的呢?應該也是相關領域吧?”
胡楊擡起虛握的右手,用指背輕輕揉了揉鼻子,點了下頭。
陸向東坐下之後就在自己的膝頭攤開了一個記事本,幾乎在胡楊點頭的瞬間,他拿起筆在上面記下了什麼。
胡楊的眼睛朝他那邊瞥了一眼,沒有進一步的表示。
“我們知道,年擁軍是個孤兒,沒有什麼親屬在,所以你幾乎可以算是他最信賴最親近的人,和他的親人一樣,”田蜜對胡楊說,同時注意到自己說完這句話,胡楊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聽一聽我們的調查思路?”
“這樣方便麼?”胡楊沒有明確的表示接受或者拒絕。
“沒有什麼不方便的,作爲年擁軍最親近的人,你應該會感興趣吧。”田蜜娓娓道來,“最初,我們注意到了吳亮的前妻齊冰,因爲她遭受過吳亮的感情背叛,對吳亮懷着相當嚴重的偏執,並且一度對自己與吳亮所生的兒子吳志達也懷有強烈的排斥心理,更重要的是,這個齊冰是個有狂躁型精神病家族史的人,符合吳亮父子被殺人碎屍的犯罪手法。齊冰沒有足夠的不在場證據。”
胡楊默默的聽着,沒有吭聲。
“隨後,我們把目光又集中在了桂秀琴的身上。因爲我們查到,桂秀琴與其他男人有外遇,並且因爲齊冰的介入以及吳亮之前的行爲不檢而與吳亮有很深的矛盾,甚至經常大打出手,在對吳亮提出離婚之後,因爲吳亮執意不肯未能實現。並且案發當天。她在行蹤這個問題上對我們撒了謊。時候她的情夫還花錢指示牌友與其串供。”
“聽你的口氣,這兩個人,最終都讓你覺得沒有嫌疑了?”胡楊聽完田蜜的講述。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田蜜點點頭,對胡楊笑了笑:“胡醫生不愧是從事心理學工作的,的確有敏銳的判斷力!”
她的高帽子讓胡楊有點不自在。自謙的擺擺手,問:“能說說是怎麼排除的麼?”
“因爲年擁軍。”田蜜回答。“隨着調查的展開,越來越多的證據直指年擁軍,這裡面的疑問也就隨之產生了,那就是,這兩個女人無論誰是兇手,爲什麼要栽贓年擁軍呢?首先齊冰和年擁軍的私人關係不錯,沒有必要這麼做。其次,桂秀琴與年擁軍倒是有過交惡,但是也只是因爲工資等等的金錢糾紛,並沒有深仇大恨,更何況,如果是桂秀琴殺夫弒子,栽贓嫁禍給齊冰難道不是更好的選擇麼?爲什麼要把嫌疑轉嫁給年擁軍呢?這分明存在很大的不合理。所以說,問題或許還是處在年擁軍的身上。”
“所以呢?你們的意思是什麼?小年有嫌疑?”胡楊兩條眉毛在眉心擰起一個疙瘩。
“你希望年擁軍有嫌疑還是沒有嫌疑?”田蜜反問。
不等胡楊回答,墨竇就已經開口問道:“2月5日晚上8點到11點半之間你人在哪裡?”
胡楊的臉色更冷了幾分,倒也沒有田蜜預期中的勃然大怒。
“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你們實在找不到嫌疑人。所以已經懷疑到我了麼?”胡楊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彷彿剛剛聽到了一個笑話,“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你,我那天晚上一直在家裡。開始的時候一個人打掃衛生,看新聞節目,到了晚上有個難chan 的患者打電話給我,我陪她通了兩個多小時的電話,一直到凌晨一點才掛斷。你們可以去通訊公司查的。”
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我覺得你們調查我絕對是在浪費時間,我只是認識小年,關心小年而已,他的老闆一家,包括那一家人亂糟糟的那些關係,我都一概不認識,不瞭解。或許我在這方面不是內行,但是就我一個外行的觀點來看,實在看不出我爲什麼會被和這個案子扯上關係。當然,如果你們也算是病急亂投醫,我倒也不介意。”
“這麼說來,你對年擁軍的老闆娘桂秀琴也不認識嘍?”墨竇問。
胡楊點點頭,說話的同時,鼻樑不由自主的微微皺了起來,鼻孔擴張:“不認識。”
陸向東又默默的拿起筆,在本子上寫下了什麼。
胡楊瞥了他幾眼,眼神裡滿是不快。
“年擁軍平時沒有對你說起過關於桂秀琴的事情麼?她這個人的名聲好像一貫都不怎麼好。”田蜜若無其事,好像閒聊一樣的對胡楊說,“我們在調查中還了解到一件事,桂秀琴一直有一個羨慕嫉妒的女同學,很多年前,她無意中撞見了這個女同學的丈夫揹着這個同學在外面和其他女人有不正當的男女關係,於是出於落井下石的心態,她把這件事添油加醋的告訴了那個女同學,結果導致這個性情剛烈的女同學很快就和丈夫離了婚,並且一個人帶着年幼的孩子遠走他鄉。”
胡楊沒有吭聲,一動不動的坐着,雙眉緊攏,嘴脣也幾乎抿成一條線。
陸向東在這個時候第三次動手在本子上記下了一些。
胡楊的目光被陸向東的行爲牽扯着,幾乎要忍不住說些什麼,卻又忍了下來。
“我說的這件事,不知道之前胡醫生有沒有聽說過呢?”田蜜問。
“你的這個問題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也不感興趣。”胡楊冷淡的回答。
陸向東的筆又在紙頁上滑動起來。
“你到底在寫什麼?”胡楊終於按耐不住了。
陸向東臉上呈現出一副沒什麼誠意的驚訝:“作爲一名心理醫生,你難道不適應自己說話的時候有人在旁邊記錄麼?通常這個角色應該是你吧?”
“回答我的問題,我沒有心情和你繞彎子。”胡楊板着臉,嘴上說的嚴肅,倒也沒有因此而鬧什麼性子。
“告訴你不是不可以,只不過有可能會影響到你眼下的情緒和狀態。還堅持要聽麼?”陸向東身子微微向前傾,好整以暇的看着胡楊,兩個人一個放鬆一個緊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胡楊一言不發的瞪着陸向東,分明是在等待着他的答覆。
陸向東聳了聳肩,對胡楊說:“既然你這麼堅持。我先說一下我對你的評價吧。你的確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作爲一個半路出家的心理醫生。你身上存在着許多硬傷。”
他的話一出口,不僅胡楊,就連田蜜和墨竇都不禁好奇起來。
“首先,”陸向東逐一說明起來,“當你被問到改行做心理醫生之前是否從事相關領域的工作時,你的肢體語言表現出了明顯的底氣不足和羞愧,我想。那段工作一定給了你很不愉快的人生經歷吧。其次,聽到被問起是否認識桂秀琴,你皺起鼻子,滿臉都是瞎子也看得出來的厭惡。第三,聽完田蜜講述的故事,你的面部肌肉幾乎要在你的臉上寫出‘憤怒’兩個字,偏偏你卻矢口否認,實在是有點可笑。最後,也就是剛纔,我不得不說。作爲一名從事心理學工作的人,尤其還從事過教學工作,在面對他人詢問撒謊的時候,依然會犯重複問題這麼低級的錯誤。實在是讓我沒有辦法對你高看一眼。”
陸向東的一番話,讓胡楊的表情漸漸冷凝起來,尤其是那句“從事過教學工作”,更是讓他猛地擡眼盯着陸向東,滿眼都是警惕。
“我說過了,我只是一個半路出家的心理醫生,和你們搞犯罪心理學的不同門路,你說的那些我完全沒有概念。”他依舊努力保持着平靜,硬生生的擠出幾絲微笑,對陸向東說。
“胡醫生,哦,其實我也可以胡老師吧?就是不知道事隔這麼多年,你對‘胡老師’這個稱呼,會不會像對‘胡衛國’這個名字一樣,有些陌生了呢?”田蜜說。
胡楊的身子僵住了,臉上的假笑漸漸消失無蹤,變得面無表情。
“胡楊,曾用名胡衛國,實際年紀比現在戶口和身份證上面登記的要大兩歲。”墨竇看着手上的材料問,“曾經與學生外遇在學校內造成不良影響,因此離職,而後改名叫胡楊,沉寂了兩年,改行從事心理醫生這個行業,在入行之初爲了打開聲譽,選擇到福利院做志願者,並且在那裡結識了年擁軍。我們調查的結果沒錯吧?”
“爲什麼要調查我的私生活?你們這是侵犯我的個人**!”胡楊的額角血管凸起,兩隻眼睛狠狠的瞪着眼前的幾個人,呼吸急促起來。
“如果與案子有關,就不涉及到個人**的問題。”田蜜也板起臉來,“起初我們曾經懷疑過,兇手作案針對的對象是吳亮,吳志達只是不小心撞到槍口上而已,後來慢慢察覺到,許多證據表明,桂秀琴纔是兇手真正希望報復的那個人,否則不會把吳亮父子的內臟放在大紅燈籠飯店的冷櫃裡,還把吳亮父子分屍到那個程度。”
“我們也向桂秀琴求證過,她當初在招工的時候,的確印製過廣告,但是隻貼在了飯店附近,從來沒有到年擁軍居住的那一片偏僻地段兒發放過傳單,可是年擁軍卻是在離家很近的一個電線杆上看到了大紅燈籠飯店的招工廣告,這讓我們不禁懷疑,是不是有人爲了讓他到大紅燈籠飯店去工作,特意在那裡貼了一張廣告。這個人一定了解年擁軍的生活狀態,知道他當時失業,急於尋找一份工作。”墨竇接着說。
胡楊不說話,冷着臉聽他們說。
“年擁軍之前明明一直服用苯二氮卓類的鎮靜劑,可是案發後我們在他的血液中檢驗出的卻是唑吡坦類藥物,並且他家中所找到的安眠藥,也是唑吡坦類的安眠藥思諾思。”田蜜越說面色越凝重,“最有意思的部分是,我們的技術人員對年擁軍的藥瓶進行了化驗,最後發現,那個瓶子原本應該是盛放安定片的,思諾思是後來被換進去的藥物。並非原裝貨。”
胡楊冷哼一聲:“難道只有心理醫生纔有安眠藥麼?我不這麼認爲。這件事,我不能夠接受你們憑空的指控,我和吳家沒有交集。我沒有動機。”
“你有。”墨竇直接打斷他的狡辯,“胡楊你是個聰明人,事到如今怎麼還這麼執拗做傻事呢?雖然隔了十幾年時間。你的變化不算很小,桂秀琴當初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你是那個和她有過幾面之緣的‘同學的前夫’。但是她後來已經認出了你,你就是那個當初和學生外遇,被她告訴了你前妻,最終導致離婚、離職的那個男人。”
“過去犯過的錯誤,我承認,或許桂秀琴認識我,但是不代表我就一定記得她。更別說什麼她丈夫,和她丈夫前妻的兒子!”胡楊依舊嘴硬。
“雖然你花費了不少心思去接近吳亮,但是你恐怕不知道,這個粗人,其實有一個很好的習慣——寫日記。”田蜜起身,把幾頁複印的日記遞給胡楊,“如果不是桂秀琴整理吳亮的遺物時無意中發現,恐怕到現在別說我們,連她都不知道自己丈夫有這樣的習慣。關於你對吳亮的種種‘幫助’,比如勸阻他爲了風流與桂秀琴離婚。做他的思想工作讓他和桂秀琴一心一意過日子之類,他都心懷感激的寫了下來。”
胡楊不吭聲了,他不開口,田蜜和墨竇也索性都不開口。一直沉默了許久,他才又說:“我有不在場的證據,你們不能隨便給我扣罪名。”
話雖然這麼說着,他的眼神卻已經不再堅定,語氣裡也開始透出底氣不足的意味。
“胡楊,我真是搞不懂你,”田蜜無法理解的看着這個中年男人,“你幫助了年擁軍,讓他克服了怪病的陰影,勇敢的面對人生,可是你卻又陷害他,讓他險些被當成殺人兇手。你因爲出軌犯了錯,導致家庭破裂,於是勸誡有相似經歷的吳亮,勸他珍惜家庭,不要重蹈你的覆轍,卻又是你把他剛剛燃起的生活希望完全斷送了。你這麼做,到底是爲了什麼呢?!”
“你沒有證據。”胡楊聽了田蜜的質問,依舊只是那有氣無力的一句。
田蜜嘆了口氣:“看來你是真的一點主動權都不想留給自己。”
說完,她看了看墨竇,墨竇也很無奈的看着胡楊,對他說:“你現在唯一的盾牌就是你所謂的不在場證據了吧?你說你當晚之前一直一個人在家裡打掃衛生、看電視,可是我們從交通攝像頭的記錄裡,分明找到了你當天晚上七點多開車出現在從你家出發,到大紅燈籠方向去的行駛記錄。你的鞋碼與我們根據現場足跡判斷出來的兇手腳的大小也相符合。”
“就算你們說我和吳亮認識,就算我那天晚上去過他的飯店,那又能說明什麼呢?吳亮到晚上九點多十點的時候都還活的好好的,而我不到十一點的時候就被難chan 的患者糾chan 着講電話,我怎麼可能有足夠的時間殺人,還分屍棄屍呢?!”胡楊顯然已經不是最初那個淡定的心理醫生了,雖然依舊在強辯,態度裡卻多了一些負隅頑抗的狼狽。
“你知道你最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一點是什麼嗎?”陸向東沉默良久,這時候纔開口對胡楊說,“你總是‘知道的太多’!”
胡楊聽了他的話,先是一愣,眼珠在眼眶裡微微轉動了幾下,似乎很快就明白過來了些什麼,神情頓時萎頓下去。
“事前,並沒有人告訴過你,吳亮在十點左右的時候還活着,年擁軍的手機打到店裡去的那一通電話,我們並未對外公佈過。”田蜜知道胡楊已經意識到自己在哪裡露出馬腳了,順便幫他補充一句,“包括在看守所的時候,你和年擁軍的談話錄音我們時候仔細聽過幾遍,你很聰明,知道刺激年擁軍發病,讓他露出狂躁的一面會更增加他的嫌疑,只是你小聰明耍過了頭,說出了本來你不應該知道的信息——吳亮父子的人頭是從年擁軍家的菜窖裡找出來的這件事。”
“除非你就是兇手,否則,在警方沒有對外泄露任何信息的情況下,這種事情又怎麼會知道的那麼一清二楚呢?!”墨竇接着田蜜的話,不給胡楊留任何喘息的空間。
胡楊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田蜜示意他先不要開口。接着說:“我們對你的助手進行過調查瞭解,之前你的一個患者曾經到你的診所裡來鬧過,原因是她從你手裡拿了一瓶思諾思安眠藥回去。結果服用效果不好,這才發覺瓶子裡裝的並不是思諾思,而是安定片。這件事你給患者的理由是怕她長期服用會形成依賴,所以故意‘掛羊頭賣狗肉’。希望她藉由心理暗示,在換藥的情況下依舊能夠正常入睡。我們從年擁軍家裡找出來的思諾思片數加上法醫憑藉血液化驗結果的推測服藥劑量,和你的那個患者被換走的思諾思恰好相符合。”
胡楊不吭聲了,垂着頭坐在那裡。
“胡楊,你其實是個明白人,我們也不妨把話說開。”墨竇看他這個樣子,在和陸向東取得了眼神交流之後。決定用最後一招,“實話實說,我們目前只是收集到你足夠的嫌疑,定罪的證據還並沒有全部到位,如果你想扛着不說,至少眼下我們是拿你沒有辦法的。但是你也不用懷有什麼僥倖心理,以你現在的嫌疑,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在將你收押之後,把證據一一找齊。所有行爲都會留下痕跡,做過的事情。逃不掉的。真相大白不過是遲早遲晚的事情罷了。”
胡楊依舊沉默着。
田蜜適時的配合着墨竇的強硬態度,柔和的對胡楊說:“胡楊,其實你是真的很關心年擁軍,對不對?雖然我不是從事心理學研究的。但是憑我的主觀感受,我覺得你在年擁軍絕食和企圖自殺的時候,表現出來的焦急並不都是在做戲。的確,年擁軍在這個案子裡扮演着一個代罪羔羊的角色,很多證據都對他不利。可是另一方面,你卻又每時每刻都在想方設法給他從別的方面尋找脫罪的方法,比方說對我們提出刑事能力鑑定這樣的要求。所以歸根結底,你對年擁軍始終還是懷有一份良心在的,既然事情終究會真相大白,難道你就那麼希望因爲你的頑固不化,讓那個年輕人再承受更多天的精神折磨麼?”
胡楊終於動容了,他看了看田蜜,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整個人彷彿泄勁一樣癱坐在椅子上,頹然的搖着頭:“逃不掉,逃不掉,算了,我也累了。該是自己的債,果然是推不掉的。我是個心理醫生,做了虧心事,也一樣沒有辦法讓自己洗脫陰影。這麼多天,我沒有一個晚上能睡安穩,半夜裡經常夢見警察破門進來要抓我,然後就滿身大汗的驚醒,這樣的日子,也該是個頭兒了!”
“其實,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了,很多事情,都已經被你們給猜中,或者說查出來了,”他好像在短時間之內,突然就虛弱下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所以,還是你們來問吧。”
“那就說說原因吧。”田蜜想了想,“雖然我們大概知道是因爲桂秀琴導致了你離婚的結果,但是爲什麼對吳亮和吳志達下手?爲什麼不直接報復桂秀琴?”
胡楊的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直接對她下手?那她豈不是沒有機會體會到我的痛苦!當初,我只是一時糊塗,根本沒打算和那個女學生有什麼深遠的發展,被她把事情捅到我前妻覃芳那裡的時候,我本來已經萌生退意,要和那個學生分手了,沒想到覃芳突然知道了這件事,她那個人心高氣傲,眼睛裡容不得沙子,因爲這個,鬧到了學校裡面,搞得沸沸揚揚的,接着就連解釋或者彌補的機會都不給我,就帶着孩子走了,只給我寄回一張離婚協議書來,我試圖和她複合,可是不管怎麼祈求,她都不肯妥協,到最後還說如果不離就去法院起訴,我當時在學校裡已經夠臭名昭著了,不敢再打官司,只好同意,離婚之後,她就帶着孩子走了,不久聽說出了國,我一個人,丟了工作,另起爐竈,日子過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很多次,我祈求她讓我看看孩子,告訴她我很後悔,她都不理不睬,到後來,乾脆就失去了聯絡。”
胡楊用手背揉了揉溼潤的眼角:“過了沒多久,我就聽說。桂秀琴嫁了人,據說日子過的還挺有聲色,我心裡的恨就越積越多。一想到她害得我妻離子散,自己卻好像沒事兒人一樣過好日子,我就沒有辦法平靜。於是我就發誓。我一定要報仇,我要讓她也體會到我的痛苦。從那之後。我就一直悄悄的關注着桂秀琴一家的生活,儘量多的瞭解和他們相關的事情,他們日子過的越是風生水起,我就越高興,因爲爬得越高,摔得越慘,桂秀琴過的越幸福。失去的時候就會越痛苦。”
聽他講到這裡,田蜜幾乎快要忍不住大冷顫了,試想一下,當你無憂無慮的過着自己的小日子時,在某個不被察覺的角落,卻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盯着你,爲的是有朝一日至你於死地,這是一種多麼可怕的感覺啊。
“是什麼時候開始形成後來實施的這個計劃的?”墨竇問。
“在我發現年擁軍發病後的狀態之後,心裡就漸漸萌生了這樣的念頭,想着能不能有朝一日。利用他失憶的這件事,替自己實現計劃,但這也只是個念頭,畢竟實施起來要藉助天時地利。”
“什麼時候結識的吳亮?”
“在發現他有外遇。並且想要和桂秀琴離婚的時候,”胡楊有氣無力的解釋道,“我說過,我一直都暗中關注着他們的生活,原本我不想暴露,怕給自己惹麻煩,怕被桂秀琴認出來。我發現桂秀琴什麼時候不在店裡,就經常趁她不在的時候開車過去假裝吃飯,這樣一來二去就和吳亮熟了。”
“你規勸吳亮不要離婚,還勸他對桂秀琴好,目的是爲了自己的復仇計劃不受影響?”
胡楊點點頭。
田蜜看着面前這個曾經讓她覺得蠻親切儒雅的男人,忽然覺得他的面孔裡透着一股猙獰。
“說說年擁軍吧,怎麼把他扯進來的?”
“事情完全是巧合,他早先那次發病,然後就失業了,很苦惱,跑來找我傾訴,我那會兒正好在桂秀琴的飯店附近看到了他家的招人廣告,就側面的試探了一下年擁軍的口風,發現他不排斥這一類工作,於是就偷偷從那邊撕了一張廣告,貼到了年擁軍家附近。後來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好像老天爺也幫助我一樣,小年到了那裡,和桂秀琴處的不好,工作也越來越不開心,之後又如我所願的發病了。”
“也就是說,你一直都有這樣的一個計劃,所以提前做好了該做的準備,只等一個合適的時機下手嘍?”
“差不多是這樣的,”胡楊並不否認,“你們不是已經查到了安眠藥的事麼,我當初偷換了藥,就是希望有一天如果需要,不會撲個空。和小年認識這麼久,其實我很清楚,他每次發病的時候,可能是這麼多年形成的慣性,就算他不能完全的記得我,卻還是對我有印象,有一種本能的信任,所以,我承認我很卑鄙,利用了他對我的信任。”
“年擁軍失憶之後,你到過他家?”
胡楊點了點頭:“是的,我去了,在他打電話給我之後,我就帶着安眠藥去了,到了那裡,爭取到他的信賴之後,偷偷換了他的藥,給他按照安定的計量吃了思諾思,很快他就睡着了。然後我換上了他的衣服和鞋,去了大紅燈籠飯店,確定桂秀琴不在之後,就進去了。”
之後的事情,即便胡楊不說,田蜜他們也已經知道,至於殺人分屍的過程,田蜜也不打算再追問一遍,不如留到指認現場的時候再一併講出來就可以了。
於是這樣一來,就只剩下一個疑問。
“爲什麼連吳志達也不放過?”田蜜不能理解這樣的行爲,“他還只是個十幾歲大的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胡楊兩隻裡,似乎對於殺死吳志達這件事,他也一直很掙扎,“我當時有想過,孩子是無辜的,打發走他算了,可是後來轉念一想,打發他走,就等於給自己增加暴露的危險,更何況,吳亮告訴過我,桂秀琴其實很疼這個孩子,視如己出。我女兒如果在身邊,也十幾歲大了!她既然讓我失去了自己的女兒,我就讓她失去她的兒子!”
說到最後的時候,胡楊的神情已然從掙扎變成了猙獰。
“沒有人讓你失去女兒,也沒有人造成了你妻離子散的生活悲劇,這一切,歸根結底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卻把錯誤歸結到別人的頭上。”田蜜聽完他的講述,忍不住有些動氣了,“雖然桂秀琴當初去告密並不是出於什麼善良的目的,可是如果你沒有背叛你的家庭,沒有背叛你的妻子,如果你自己沒有做出那些不該做的事,她又怎麼能毀掉你所謂完美的生活呢?!惡果的種子都是你自己種下的,你卻把仇恨都記在了別人的頭上!虧你曾經是大學裡面的心理學講師,後來又當了這麼多年的心理醫生!你自己的內心纔是最陰暗最可怕的。這麼多年來,除了你自己的感受你的生活得失之外,難道你就從來都沒有真正關心過其他人麼?”
胡楊微張着嘴巴,被田蜜質問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慢慢垂下了頭。
過了良久,他才又擡起頭來,看着田蜜,問:“田警官,小年,他,知道這件事麼?”
田蜜搖搖頭。
胡楊的臉上除了絕望和氣餒之外,終於多了一抹欣慰:“我求求你們,不要讓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好不好?我知道紙包不住火,我只希望他能晚知道一些,就晚知道一些。我不想讓他發現他最信任的胡叔,是個壞人!”
田蜜聽了他的話,緩緩的點了點頭:“我答應你,但不是爲了你在他心目中的高大形象,我只是不希望他這麼快發覺自己最信任的那個人卻一直處心積慮的把他陷害成殺人兇手,不希望他從此以後因爲你,變得無法信任任何人。”
一滴淚,順着胡楊的臉頰流下來,滴落在他身旁的水泥地上,留下一個小小的水印兒。
這一滴淚裡包含的,到底是絕望還是悔恨,恐怕連胡楊自己也說不清楚吧。
【這個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不過田蜜和陸向東攜手探案的旅程可還沒有結束哦,同樣處在進行時的還有他們的愛情。下一個故事裡,他們的感情是會順風順水,還是一波三折?他們又將攜手共同面對一個怎麼樣的疑案呢?請繼續支持偵情檔案第五卷——亡命長途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