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剝殼蒸蟹
門開了。
打瞌睡的婆子立馬睜開了眼,瞧見了正要躲的趙希厚:“那是誰?做什麼的!”
隨即,屋子裡就涌入了幾個婆子丫鬟。
瑞雪拼命地朝趙希厚招着手,示意他快來。不過他們還是被人逮住了。
“你不好好唸書,跑去你五妹妹那裡做什麼?”趙佑楣瞪着闖了話還一臉死不悔改的趙希厚。他說他這一下午跑到哪裡去了,家中都找遍了,都沒個人影,原來跑去放侄女的腳去了。
“你平日裡頭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你以爲你是那書裡的梁山好漢!放腳?放腳!今日我不打死你,我就不是你老子!”
趙佑楣親自掄了竹板子就朝趙希厚身上打去。
跪在一旁的瑞雪悶不作聲地衝過去將趙希厚推dao在地。趙佑楣頭一板子落在了瑞雪的身上,還想再打。卻發現板子被那個小女孩一把抱住。
瑞雪含着淚,腮幫子氣鼓鼓地恨恨地瞪着趙佑楣:“你不能打大哥哥,他是好人!”
趙佑楣卻沒想到小丫頭會突然插上一腳。對這個雙眼含淚可憐兮兮的望着自己,又是個楚楚動人的小女孩他更是動不得粗。可是對兒子那就寧當別論,所有的氣都發在了他的身上。
見他說的這樣輕鬆瑞雪忍不住笑了。
“爹爹,你救救大哥哥。他是好人。老太爺,你救救大哥哥,他是好人,他把瑞雪救了,腳纔不疼。”瑞雪拉着王九指就要幫趙希厚,想着又怯怯地道,“爹爹,我不裹腳了好不好?”
“你還找了幫手來啊!果然是長進了!”
趙希厚並不明白爺爺所說的話,而瑞雪也睜着疑問的雙眼望着趙老太爺。她也是聽人說而已,她也想明白爲什麼裹腳才能嫁個好人家。
趙老太爺不理會兒子的咬牙切齒,探身問趙希厚:“你幹嘛要去放你五妹妹的腳?不知道女子都要裹腳的麼?”
“那是什麼?”
“他是壞人,他是壞人。”瑞雪一面說,一面伸手要去打趙佑楣。
他揉揉跪得生疼地膝蓋,揉揉發出不滿的肚子。擡頭看着外邊的天色,已經是二更了。溶月她們都是死人,不知道給他送點吃的麼?早知道就不該嫌棄那個蟹黃湯包的,吃了那個大概也能挨段時辰吧。
王九指已經後悔給瑞雪裹腳。什麼裹腳才能嫁個好人家,鬼話!他後悔了。
趙希厚三把兩咽地吃了只螃蟹。有些遺憾地道:“爹罰我明日要寫上一百張的字,不寫完不給我吃東西。”
趙希厚大義凌然地揚頭道:“五妹妹喊疼。”
一句話立即將在場的人給鎮住了,當然除去不懂嫁人是什麼的瑞雪。下人們是震驚瑞雪怎麼入了三少爺的眼;趙老太爺是想着自己是不是事倍功半了;趙佑楣則是氣的火冒三丈,他也不想想,把個女孩的名節給壞了,日後萬一有點什麼事,還不是壞了兒子。
“你!”
趙希厚眼睛頓時一亮:“你認識字麼?”
蟹剝殼,蟹肉跟蟹黃還放在殼內,放在雞蛋羹上蒸。蟹肉鮮嫩,雞蛋羹含有蟹味,實在是好吃。
趙佑楣氣得又抓了竹板子朝趙希厚身子抽。
“要不我幫你寫?”
“爹爹說,這東西涼了就一股着腥味。讓我拿棉布在這周圍包了一圈,就不會涼得那麼快。”
“嘻嘻。”瑞雪一手掩嘴笑道:“這些都沒有的。”
“是!”
“……”趙希厚沒說話,這個好哭佬。
瑞雪笑道:“爹爹知道你跪了那麼久,吃不得太硬實的東西,特地做了這個。”
趙老太爺聽了這話笑了。這孩子想法是好的,世上的事卻不是這樣的。
“你做什麼呢?”
瑞雪小聲辯解着,伸出大拇指跟食指,比劃出細微的空隙道:“就是有點點,就這麼點。明天就不疼了。”
被嚇哭了!
趙希厚顧不上父親吹灰子瞪眼了,哄着瑞雪道:“別哭了。別哭了。”他從瑞雪身上摸出荷包,取了山楂糖塞進瑞雪的口中,哄着道,“吃了糖就不哭了啊!”
“父親。”趙佑楣忙上前半步,躬身道,“這個孽障跑去把五侄女的腳給放了。居然還大言不慚地說是救她。今日若再不好好教訓他,還不知道他以後會不會做出弒君殺父的事來!”
一聽見趙希厚說這話,趙佑楣頓時沉下了臉。
“這是規矩。”趙老太爺發現自己也很難說明這個事。他也是從小就知道女人是要裹腳的,至於爲什麼,他並沒去想,大概就跟女人爲什麼要塗脂抹粉,男人爲什麼要留鬍子一樣的道理,天生的,一切都是老天註定的。
趙佑楣不耐煩地道:“別哭了!”
但見蒸蛋上擺了兩隻去了爪腳的蟹。
趙老太爺瞄了眼被王九指抱到一邊,仍舊看着這邊的瑞雪,指着道:“瑞雪的腳也是你放的?”
“壞人,壞人。不許打大哥哥。”
趙希厚冷哼一聲,剝了塊蟹肉塞進瑞雪的口中,自己舀着雞蛋吃:“沒好就別亂跑,萬一傷着了怎麼辦?”
“爲什麼?”
瑞雪還真的很聽趙希厚的話,立馬收了聲,只是抽泣着躲着趙佑楣。
一溜溜地螃蟹席面被他念了出來。
“那過不去的,就算你會寫,字跡不一樣,爹也是能看出來的。大不了,你再偷偷地給我送吃的好了。”
趙老太爺輕輕地點點王九指的肩頭:“唉,唉。好了好了。”他則走到主位坐了下來,掃了眼跪在地上的趙希厚,慢條斯理的問趙佑楣。
趙佑楣也鬧不清瑞雪到底是什麼人,看着身上的料子不錯,也不好再打,只得收了手。
瑞雪掙脫了王九指的懷抱,衝到趙佑楣身邊抓着趙佑楣的衣襬,試圖不叫他打趙希厚。可是哪裡扯得住,只好硬擠在趙希厚跟趙佑楣之間,攔着不叫打。
又是山楂糖。趙希厚遲疑了下還是含在了口中。
瑞雪老實地點點頭:“那明天還要不要給你送吃的了?”
趙老太爺人到門口就聽見瑞雪抽泣聲,笑眯眯地彎下腰打量着跪坐在地上的瑞雪。這小女娃怎麼長得那麼好,就連哭也是那麼的動人。
趙希厚立馬接道:“那我娶她!”
他哽咽地道:“不裹了,咱們不裹了!”
趙老太爺瞧着理直氣壯的趙希厚有些氣,這小子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他重重地拍着桌子道:“你放了就是救她們?豈不知,女子嫁人多數要看腳的?你若是讓她們大腳嫁人,還不怕被人笑話死?”
“還有一點疼。”
蟹黃湯包……
頓時趙佑楣軟了。被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哭得沒一丁點兒脾氣了。自己就成了壞人了,他只得狠狠地瞪着兒子。
跪在地上的趙希厚瞧了瑞雪的腳:“還疼不疼了?”
看着一個梨花帶雨的小娃娃躲着自己,趙佑楣還真的無話可說,自己就這麼面目可憎?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處置趙希厚,趙佑楣是沒法子了,本來想打一頓的,被那個小女娃給制止了;想罵一頓了事,又被小女娃哭了回去;現在,他不知道要怎麼處置。
很快雞蛋羹便見了底,趙希厚意猶未盡地舔舔嘴。朝外面瞧了瞧,沒有一個人,他鬆懈下來,挪動着早已麻木的雙腿,坐在地上。小腿肚子痠麻痠麻地,難受的厲害。
趙希厚只有些犯難了,畢竟妹妹不能娶的道理他還是知道的。他想了想道:“那我就給妹妹找個不瞧她腳的人家!”
哪裡想到瑞雪哭的更大聲了。
瑞雪抽泣着看着黑臉的趙佑楣,心中一膽怯哇地哭開了:“瑞雪要爹爹!爹爹。”她覺得這個白麪的伯伯好凶,一上來就罵大哥哥,還要打人。怎麼那麼壞呢?
趙老太爺只看着不說話。
瑞雪搖搖頭。
趙希厚忙將瑞雪拉了過來,瞧着她的手掌:“讓你別碰東西!不要哭了,還哭,眼睛會疼的。”
趙希厚停下吃飯,正色道:“還疼你到處亂跑什麼?”
瑞雪看着趙希厚揉着膝蓋,從懷裡掏出趙希厚給她的荷包,取了山楂糖送到他的嘴邊。
趙希厚轉過身子看着探出一個腦袋的瑞雪,看着她走了進來,目光自然地她手裡提着的食盒。
“炒蟹粉、椒鹽炒蟹、醉蟹、蟹黃豆腐、蟹粉小籠包……”
“我們的瑞雪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
“這……?”
王九指緊緊地抱住瑞雪,從揀到瑞雪後,他就沒捨得叫她多哭一下。女兒兩個眼睛腫腫地,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片了幾千片一樣。
趙希厚見不得瑞雪哭,忙哄着:“好好,他是壞人,我們打他。”
瑞雪怯生生地指了指趙佑楣,隨即張手撲向了跟着趙老太爺一起進來的王九指,委屈的道:“爹爹,爹爹!壞人。”
“好好好!你娶了她,那你五妹妹呢?你五妹妹你總不能一起娶了吧!”趙老太爺到底是開了口了。
瑞雪打開小食盒,端出一碗東西:“是剝殼蒸蟹。”
王九指聽見旁人說瑞雪被帶到了二老爺跟前,忙丟開手中的活跑了來,卻不想半路上遇見了趙老太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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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希厚到底被罰跪書房自省。
他覺得自己這麼說肯定得不到趙希厚的認可,而他又實在不知道,只得清聲轉移道:“到時候瑞雪嫁不出去怎麼辦?”
趙希厚連連點頭:“好吃好吃!這怎麼還是燙的?”
而她狗腿地爲自己揉着腿肚子:“揉揉就好了,一會就好了。你還吃了山楂糖呢!”
“我是沒吃飽。”
瑞雪見趙希厚一臉未盡的樣子,忍不住笑道:“爹爹說不能吃那麼多,身子會受不住的。我明早再給你送點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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剝殼蒸蟹:出自《隨園食單》,將蟹剝殼,取肉、黃,仍置殼中,放在生雞蛋上蒸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