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漸恢復思緒的丁力卻是先緩緩轉動目光掃過周圍,轉瞬間卻在楊弘文和賽義加德都沒能料到的情況下突然閃身躥了出去,眨眼間便跳上了自己的坐騎,發瘋一般的狂蹬馬蹬,一人一騎頓時躥了出去,在楊弘文和賽義加德的呼喊聲中,揚塵而去,直接衝向了南城門。
“賽義,你也進城吧!這裡有我就行了!”楊弘文轉頭衝一臉焦急卻又滿是無奈的賽義加德甩了甩頭,而賽義加德也不客氣,更何況他也着實擔心丁力,朝着楊弘文重重抱了一拳,道了聲謝之後,也轉身迅速上了坐騎,朝着城門揚鞭而去。
入城之後,在主道兩側上百米的守衛注視下,丁力旁若無人的奮力的催動坐騎狂奔不止,廣州城內的道路他雖然不是完全熟悉,但是從這南門進入該如何去張府,丁力可不是頭一次了。
一路疾馳直接到了張府,就連被調派守衛在張府的節度府親衛也被嚇了一跳,好在這一隊親衛的隊長算是楊弘文的鐵桿心腹,與丁力也見過幾次,若不是這樣,恐怕丁力在沒有抵達張府府門外就要被這一隊親衛一鬨而散拉下馬背綁起來了。
雖然心中焦急,但丁力也沒有忘了禮節,更何況如今以他南海軍統帥的身份,與那些親衛也都算的上是節度府的人了,哪怕眼下的南海軍還只是一支編制只有八百人的新軍。
在府門前停下坐騎的丁力擡腿跳到地上,抱拳衝着兩側的節度府親衛拱了拱就算是見面打過了招呼,也不等那些親衛迴應,丁力便大跨步的衝上通往張府的石階。而緊隨其後的賽義加德完全是沾了丁力的光,那些節度府親衛也都不是傻子,能與丁力一前一後趕到張府的,就算不是南海軍的人,也肯定是南海幫之中的重要人物,自然不會橫加阻攔。
張府的下人倒不是全部認識丁力,可心思縝密的張匡早已經安排了專人在府門內的一側等候丁力的到來,丁力也就順理的跟着領路人找到了柳笙休息的偏院。
映入眼中的不僅是守在院外的秦墨以及手下的兄弟們,讓丁力有所吃驚的是竟然張匡親自在場,雖然夜色有些昏暗,但丁力還是清晰的看清了對方臉上的愁容。不過轉瞬間丁力就釋懷了,畢竟自己是救了對方的兒子,以張匡這麼多年的爲人處事,自然會藉此機會拉攏人心,所以對張匡出現在面前,丁力也就不是那麼好奇了。
“張,張老。。”丁力與張匡之前曾經在節度府外見過一面,但這次見面丁力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更讓自己尷尬的是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喊張伯父有點太貿然了,稱對方爲張老爺子,丁力又覺得有些不妥,一時間拱在身前的雙手也就僵住了,整個人結結巴巴的。
“叫張伯父就好!子義,守義的事情,伯父在這裡謝謝你了!”張匡與丁力也是第二次見面,可頭一次張匡卻只是掃了他一眼,雖然對於丁力的外貌印象極其深刻,看眼光毒辣的張匡卻知道看人不是看臉,而是要看對方那雙眼睛,還有就是伴隨着的面部表情。
說着謝話,張匡微微擡手朝着丁力拱了拱,即便是如此簡單甚至是合情合理的一個動作,卻也讓丁力連連後退側身躲閃,對於長輩尊卑丁力還是分辨的很清楚的,更何況丁力眼下還是張匡手下的人,丁力哪敢受自己東家這麼一個大禮。
“不敢不敢!張伯父,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二哥身處險境,我自然會挺身相救!畢竟二哥當年曾經毫無緣由的救過我,救命之恩,自當相報!”側身閃開的丁力見張匡重新直起身體之後才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再次拱手朝着張匡做了一個深揖,語氣誠懇的解釋一番之後才緩緩起身,然後又面色鄭重的補充道:“其實倒是應該我謝謝張伯父!若不是張伯父肯從中周旋,恐怕節度使李大人也不會爲我這個無名小卒出頭了!或許再過幾日,我丁力就會被市舶使推出去斬了!”
“還好,其實伯父我也只是盡力而爲罷了!畢竟守義是我的兒子,你又救了守義!再說你還爲張氏商會做了那麼多的事情,我們張氏商會,對待自己人從來不會吝嗇,只要是實心實意的爲我們做事!”張匡擡手微微擺了擺,這一番話倒也實在,張氏商會對待自己人倒也是的確沒有任何虧欠,只是丁力聽着對方的一番話卻有些不大自在,明顯的就是地主土豪的思想和作爲。
“再者說了,子義,你如今也是節度府的人了!”張匡沉吟一聲,開口的話似乎若有所指,目光更是若有深意的投向丁力,似笑非笑的更像是在提醒丁力:“別說在這廣州府了,就算是整個嶺南東道,節度府的人,那是誰都能動的了的嗎?想抓就抓,想殺就殺,置節度府和節度使於何地?!”
一番話說到最後,張匡身上也散發出一股就連丁力都認爲極其鮮見的霸氣,這不是一般的鉅商富賈能夠流露出來的自信,也不是尋常仗着背後勢力就胡作非爲的愣頭青所能比擬的。這份氣勢,用丁力心中所想的去體會,那就是眼前的張匡如果是在戰場之中,而張匡無疑就是整個戰場中數一數二的人物,而且光是他身上這股氣勢,就不是尋常人能夠抵擋的。
不過張匡最後一句倒是點醒了丁力,原來在市舶司內沒人對自己用刑或者做出別的過分事情,是因爲節度府的存在。頓時便讓丁力羨慕不已,同時也聯想起中華上下數千年的歷朝歷代,哪一個割據一方擁兵自重的‘諸侯’不讓人忌憚,更何況市舶司還不是當今天子!
就算李迢並沒有擁兵自重,就算李迢還沒有完全掌握嶺南道所有的財、政、軍,但其卻還有一個節度使的頭銜,更重要的是,整個嶺南道特別是廣州府的精銳駐軍,都是李迢的嫡系。而財力龐大到令人咋舌的張氏商會又是李迢的忠實合作伙伴,雙方的關係已經到了無可分割的地步,就憑這兩點,就遠遠不是觀察使曹正和市舶使田高朗手中所掌握的資源能夠相比的。
當然,對於自己身份這種更深層次的問題,丁力是完全不知情的,而張匡自然也不會多嘴到說出來,畢竟這是丁力的家事、私事。
“多謝張伯父,多謝李節度!”丁力再次恭敬的彎腰拱手行了一個大禮,起身之後情緒也平定了許多,同時也向着偏院投去了焦急的目光,而對面的張匡自然是看出了丁力的心思,看向丁力那頗爲讚賞的目光中卻也多出了幾分憂愁,因爲在院內的房間內,有的不只是柳笙一人,還有他自己的女兒,從小被視爲掌上明珠卻又中途對其犯下幾乎悔恨終身錯誤的張語柔。
“李伯父,我想進去看看笙兒。。”丁力看到張匡在突然間失了神兒,雖然感到有些吃驚,但一心想着柳笙的他並沒有去多想,更沒有去考慮張匡此時可能會有的想法。
“去吧,剛纔大夫說了,你要是能夠回來,對笙兒那孩子的情況會好很多!”張匡微微點了點頭,甚至目光突然黯淡了許多,在眼底深處還有一絲的失望轉瞬即逝,可他又只能無奈的點頭回應,畢竟,他沒有權利去控制丁力的思想,更沒有權利去剝奪丁力對柳笙的那份情感,哪怕是爲了自己的寶貝女兒張語柔,張匡也無法再做出強人所難的事情,特別是感情。
“多謝了,張伯父,您也辛苦了,還是先歇息吧!二哥是我親眼看着出海的,您就別擔心了,二哥會照顧好自己的!”丁力在進院之前也不忘再次朝張匡道謝,同時好言勸慰對方,倒也換來了面色黯淡的張匡眼中重新浮現的幾分讚許。
“秦墨,你和兄弟們也辛苦了,就先湊合休息一下,天亮了再做打算!”丁力轉頭衝着秦墨點點頭,過去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又轉頭滿含感激的看了看一直跟隨秦墨的那些手下,然後又對賽義加德說道:“賽義,你安排一下秦墨他們,這裡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明天我會聯繫你的!”
“嗯,力哥,照顧好嫂子,兄弟們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賽義加德面色凝重,他是很想留下看看柳笙的,可他也知道現在不是時候,特別是丁力待會見到柳笙和張語柔兩個女人之後,賽義加德光是想想就會覺得頭疼,自然也不想去摻合這些事情,朝着丁力重重點頭之後,轉身拍了拍秦墨的肩膀,甩甩頭笑道:“走吧,辛苦這麼長時間,跟兄弟們好好休息休息!”
秦墨雖然與賽義加德不熟,但兩人卻都是豪爽人,特別是秦墨也知道對方的身份,當即點點頭,衝着自己手下的兄弟招了招手,向丁力和張匡抱拳告辭,跟着賽義加德就離開了。
“子義!”在賽義加德和秦墨等人離開口,丁力剛要進入偏院,張匡卻又突然開口了,丁力轉過身子投去疑惑的目光,卻看到張匡擡着似乎千斤之重般的腳步走到自己身前,微微擡起的手臂拍在自己肩頭時,丁力突然覺得很是沉重,緊接着就是張匡若有所指的話音傳入了耳中:“笙兒是個好孩子,可是,柔兒也不差!柔兒的心事,瞞不過我的。。”
“哎!”說着,張匡突然像是被抽空了力氣一般,拍在丁力肩頭的手臂無力的耷拉了下去,長嘆一聲的同時緩緩轉過了身子,連連搖頭嘆息的同時邁着緩慢且沉重的步伐背對着丁力走開了,只留下一句感慨飄蕩在空氣中久久消散不了。
“你們年輕人的事情,你們自己做主便是,只要你們高興,只要你們不後悔,一切由你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