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四火器的損耗工匠的着落

二四四 火器的損耗 工匠的着落

北直隸,寧津縣,官.兵大營。

還是當日那片大戰的曠野,屍體早已經被寧津縣派來的民夫掩埋,只是那大片大片的黑褐色的地面,地上斷裂的兵器箭簇,似乎還在訴說着,當日那場萬人大戰的慘烈!

秋風掃過,讓人陡生寒意,分外的悲涼。

今日是十月十日,距離那場大戰,已經是過去六天了。

那天的大戰,雙方都堪稱是損失慘重。

官兵這邊,戰死五千七百餘人,重傷一千四百多,輕傷無數。兩萬九千人的大軍,短時間內能夠具有作戰能力的,已經是不足兩萬人。其中最慘的就是平山衛,當日是白袍軍衝擊的重點,士兵戰鬥力又不強,指揮也不得力,被一輪齊射就咕L了陣腳,然後又是被鐵蹄肆意踐踏了好幾個來回。五千六百人的正規滿編衛,戰死兩千七,接近一半兒!現在有作戰能力的,還不到兩千人!

而白袍軍那邊,更是慘淡,一萬五千人的大軍,戰死過半,只剩下七千人逃走!其中更是有五個千戶所幾乎完全死傷殆盡,若不是當日是採用添油戰術輪番把軍力投進來的這樣巨大的損失,足已讓一般的軍隊徹底潰敗!

要知道,當年的土木堡之變,死在韃子手中的明軍不過兩三萬,而死於自相踐踏的,則是二三十萬!五十萬京營精銳,死傷殆盡!

此役過後,白袍軍一路後退把佔據的樂陵、慶雲等縣一概放棄,大軍退到了距離海邊不過是百多裡的海豐縣。根據探子這些日子的回報,白袍軍從各縣徵發了大量的民夫,並且把民間戰馬幾句掠奪殆盡,日夜派人加固城牆,擺出一副據城固守的架勢來。

官兵這邊卻是沒有動靜,張燕昌只是下令休整,約束衆人不得出營。他並不着急官兵經此一戰,士氣大勝,但是卻是也是損失慘重,暫時間是打不動了。白袍逆賊一戰被打掉了大部分的精銳,已經再也翻不起風浪來,而且他們選擇據城固守就更讓張燕昌放下心來。海豐縣縣城乃是宋時舊城,高大堅固,易守難攻,以兩萬人攻打有接近一萬人駐守的城池,也是不智。不過白袍軍已經成了甕中之鱉,張燕昌現在統制山東和北直隸所有的地方衛所,大可以慢慢調兵,圍而不攻,最終將其迫降!

“大人統計結果已經出來了五百杆五雷神機,因槍管爆裂等原因現在已經確定完全報廢的有二十七杆;因爲扳機損壞等原因而不能使用,但是應該可以修好的有三十二杆!”石大柱說完,便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垂首不語。

連子寧端坐在大案後面,他說一句,連子寧眼皮子便跳一下,心裡就是一陣滴血,彷彿被從身上狠狠剮下一塊肉一般。

“三十二杆,二十七杆!加起來就是十分之一還多的五雷神機沒了!要知道整個大明朝現在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更多的火器!”連子寧終於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狠狠的一拍桌子,迸指罵道:“王大春呢?老子讓他沿途打聽探問有沒有火器工匠的事兒,他這差事怎麼辦的?到現在還沒消息?都是豬腦子麼?”

被連子寧斥罵,石大柱這個戰場上強橫霸道,殺人無數的悍將竟是渾身一陣哆嗦,低着頭不敢還一句嘴。

等連子寧罵完了,他纔是哭喪着臉道:“老王那邊兒也是沒辦法,這些日子,咱們散出去三五百人手,到處尋找,找遍了山東北邊兒這十來個縣,最遠的連臨清州都去了,倒不是下面不用心,實在是沒消息啊!”

當日大戰過後,連子寧第二日率領全軍祭奠了戰死的弟兄,在詢問了張燕昌短時間內沒有戰事之後,便是派了衆多的人手,更是把龍槍騎兵都散了出去,四處打探火器的消息。到現在好幾天過去了,還是沒有消息傳回來。

連子寧知道他說的也是實情,只是心裡就是一股邪火兒卸不出來,難受得慌。

他瞪了石大柱一眼,吸了口氣,壓了壓心裡的火兒,擺擺手:“你先出去吧!”

“打造火槍的工匠,至不濟也要能修的,上哪兒找呢?上哪兒找呢?”石大柱走後,連子寧嘴裡嘟囔着,冥思苦想,卻是不得其法。

他心裡苦悶,便站起身來,在室中踱步,終於是無法可想,深深嘆了口氣,又是頹然坐下。

身後細碎的腳步聲響起,肩膀上落上了兩隻纖纖素手,輕輕的揉捏着,一個嬌嬌柔柔的聲音輕輕道:“老爺。”

連子寧舒服的嘆了口氣,身子一仰,腦袋便是落在了一個柔軟而有彈性的所在,略帶些疲憊道:“怎麼不讀書了?今日的功課都做完了麼?”

“嗯,做完了!”康素輕輕的說道。

“哦?這麼快?”連子寧擡擡眼皮,看着她道:“待會兒我可要檢查,若是不過關,可是要受罰的。”

“受罰?”康素咬着嘴脣,臉上閃過一抹紅暈,低聲道:“又是打屁股麼?”

當日大戰結束之後,武毅軍又是戰死了一百多兄弟,連子寧心裡難受,晚上一個人喝悶酒,很罕見的喝的酩酊大醉。結果晚上發酒瘋,非要給康素康凌二姐妹打屁股,康素姐妹拗不過他,便只好隨他了。不過倒是單純的打屁股而已,連子寧也沒幹出什麼出格兒的事兒來。

連子寧尷尬的咳嗽一聲:“你這妮子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經過了這些日子的相處,康素兩姐妹都知道他這人脾氣好,也沒什麼太講究,是那等極好相處的,便也不怎麼怕他了。尤其是康凌,自從連子寧開始教她讀書之後,小丫頭感受到連子寧真心實意的關懷,天天沒事兒就膩在連子寧身邊對他依賴得很。

連子寧之所以教她們讀書,卻也是爲了她們打算,他身邊的女子,哪有不讀書的?戴清嵐且不說了,用學富五車來形容都不爲過,其它像是於蘇蘇、城瑜、小青,甚至包括總統府中那些買回來的丫鬟,也都是很識文斷字的。兩者文化差距太大確實是沒辦法交流,久而久之,隔閡也就出現了。連子寧對身邊人極好,並不把她們當做工具,而是真的想和她們交心的。

不過他也不會教書,躦好採取一個笨法子給他們找本書,指一篇文章,教她們死記硬背下來,然後便抄上若干遍,到時候字也認識了,文章意思也大體知道一些了。

康素身子稍微往後退了退,讓連子寧枕在自己懷裡,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蚋:“老爺若是的喜歡那便打吧那晚,打的奴奴很舒服呢…

連子寧古登嚥了一口唾沫,心裡剛壓下去的邪火便是蹭蹭蹭的竄上來,他咬牙道:“若真是把我的火給勾出來小妮子,你可得當心!”

康素咕的一聲笑,輕輕按捏着他的頭,不再撩撥他,只是道:“老爺有什麼煩心事兒,說出來聽聽吧,奴家雖然不懂,也能給您解解悶兒呢!”

連子寧便把這事兒說了一遍。

他也沒指望康素能說出個一二三來,卻沒想到康素卻是撲哧一口笑出來,道:“老爺,你真是當局者迷呢!”

“怎麼說?”連子寧心中升起一線希望,急急問道。

“奴家不懂什麼大道理,卻也知道,有些東西,定然是大夥兒都有的。您說的火器,想必也不光是大明有吧?既然咱大明朝沒了,您大可以去其他的地界兒蒐羅不是?”康素輕輕說道:“咱大明朝天朝上國,別的國家不也有許多來這兒做生意的行商麼?大人您可以跟他們打聽啊!”

“對啊!這事兒我怎麼就沒沒想到?”連子寧心裡頓時滿是興奮,一骨碌翻身站起來,在帳篷裡轉着圈子,自言自語道:“大明朝有火器,那歐羅巴的佛郎機也有火器,佛郎機人很不少都是在大明做生意的,他們定然知道這些消息。該去問他們啊!可是,佛郎機人多在沿海省份,山東這地界兒也沒有啊!”

“對了!連子寧你這個豬腦子!”連子寧一拍腦袋,暗罵一聲,佛郎機人最擊中的就是廣東,張燕昌鎮守廣東之地接近十年,定然跟他們也有不少接觸,說不定他手底下就有這方面的匠人,自己大可以去找他幫忙啊!

連子寧心裡豁然開朗,哈哈笑道:“康素,你真是我的福星!”

他一把摟過康素,在她臉上狠狠的親了一口,大踏步走出帳篷。

連子寧已經出去很久了,康素還呆呆的站在那裡,捂着那邊臉,表情癡癡地。

連子寧來到的張燕昌帥帳的時候,正巧裡面走出一個人來,打眼一瞧,卻是平山衛指揮使侯東來。

侯東來見了他,很客氣的拱手,笑吟吟道:“連大人!”

連子寧趕緊也還禮,告了個罪,道:“侯大人,今個兒找大帥有些要事,耽擱不得,改日咱們再聊?”

侯東來笑道:“連大人請覦。”

本來因爲和洛養青的那檔子事兒,平山衛的這些主官都對連子寧很是陰陽怪氣,不冷不熱的。

不過那日大戰之後,軍中藥物卻是短缺,根本不敷使用,眼見那些重傷員就要挨不過當晚,平山衛傷員最多,自然也是最爲焦急窘迫。連子寧提供了大量的白紗布、烈酒、藥物等東西,算是解了大夥兒一個大難題,受人恩惠,藉此機會,和平山衛的關係也就緩和了許多。

親兵通報了,連子寧走進大帳,張燕昌跪坐在一張小几後面,穿了一件玄色道袍,髮髻高古,斜斜的插了根木簪子,正自寫着什麼。

連子寧進來,他眼皮子都沒擡,連子寧也不以爲意,找了個位置徑自坐下,眼觀鼻,鼻觀心。

這樣的態度,看上去有些怠慢,實際上卻是多少軍中大將,朝廷高官做能都想得到的待遇。一見你進來,便是起身相迎,噓寒問暖,那樣的態度,熱情但是生疏,透着掩不住的距離感。而張燕昌這等態度,卻是分明把連子寧當成了子侄後輩一般,真正的交情深厚之人。

連子寧並未受寵若驚,這樣待遇,是他用自己的能力換來的。

大戰前一夜,他終究過不了心裡那個坎兒,便去找了張燕昌。對於他的擔心,張燕昌並不相信,但是連子寧據理力爭,甚至立下軍令狀,終於讓張燕昌同意了,一旦情況有變,由他指揮神武右衛和武毅軍,相機反擊!

事情果然一如連子寧預料的一般發展,而連子寧的臨場指揮,也給了張燕昌極大的驚喜,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佈置出一個這般森嚴的一個口袋陣出來,只怕是多年的宿將也未必能做到。連子寧,就像是天生的軍人一般,那場大戰,若是沒有他,後果,只怕當真難以預料。通過這次,張燕昌也意識到了連子寧的價值,於是,得到這樣的待遇,也就不足爲奇了。

張燕昌終於寫完了,吹乾了墨跡,放到了一邊。連子寧仔細一瞅,卻發現張燕昌抄寫的是道德經,本朝風氣開封,佛道儒三家百花齊放,更有漸趨融合之勢,高僧經商,名妓禮佛,也並非是奇事。士大夫之中,崇佛崇道的很是不少,張燕昌如此,倒也不稀罕。

“怎麼,有事兒?”張燕昌洗淨了手,用一張絲巾擦了擦,問道。

“嗯!”連子寧點點頭,便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

“火器工匠,本帥這兒自然是沒有的。”張燕昌說道,這個結果,連子寧早就在預料之中,朝廷早就禁了火器,再說了,他一個勳戚武將,家裡養些火器匠人,也容易受人猜疑。只是靜靜的看着他,知道他,必有後文。

果然,張燕昌話鋒一轉,道:“不過麼,這也不算什麼事兒。廣東壕鏡那邊,佛郎機人確實不少,你若要的話,本帥休書一封,着人給你送上幾十個來就成了。”

果然是權勢煊赫的大人物,在連子寧看來極難辦到的事兒,對他來說,也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廣東那邊,他門生故舊無數,光是衛指揮使級別的三品武官大將就有好幾十,餘者無數,一句話下去,自然無數人爲他辦,幾十個工匠,也只是小意思。

連子寧大喜過望,起身長揖:“那就謝過大帥了!”

這個禮,不是軍禮,而是晚輩對長輩的禮節,連子寧如此做,便是在變相的告訴張燕昌:“您老人家的友誼,我是不會忘記的,他日我發達了,您若是有事兒,一句話!給您辦得妥妥兒的!”

一個禮節,便代表了許多東西,期間奧秘,卻是要自己領悟了。

張燕昌自然心裡明白,哈哈一笑,便是提筆寫信。

沒一會兒,信件便寫好了,張燕昌剛要叫人進來,便聽見外面傳來腳步聲,卻是康律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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