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蕭肅就醒了。
瞪着兩隻眼睛看着身邊空空的位置,心裡莫名的掠起一股怒火。
一把撩開被子,他坐了起來,一見風,才覺出背後濡溼一片冰涼。
“可惡!”蕭肅凜眉,想起這些日子的不痛快,他也不打算再忍了。“別以爲你躲在薛府裡不出來,我就拿你沒轍了。你要臉面,難道我就不要嗎?”
說話的功夫,他從牀上走下來,動作利落的換好衣裳。“來人。”
“公子有何吩咐?”門外的侍從連忙應聲。
“去準備一份厚禮,去薛府一趟。”蕭肅挑了件莽青色的袍子穿上,暗裡的花紋隨着光靈動,是金蛇身上那樣詭異的蛇鱗。“薛鵬,咱們馬上就要見面了。”
對,他從來沒想過放棄,哪怕這是一段不被人看好的情,他也從來沒想過要放手。
即便是有朝一日,他厭倦了,不再有憧憬,也只能是他放手,而不是別人。
待他束好了玉冠,門外的隨從便揚聲稟告:“公子,禮品已經準備妥當。”
“好。”蕭肅推開門:“備車。”
“是。”隨從恭敬的前頭領路,蕭肅跟在後面。
出府的時候,馬車就等在那裡。
當初之所以選擇逐月居住下,乃是因爲那個地方離薛府近。
後來先後有人前往搗亂,也是怕多生事端,蕭肅才搬回了府中。
現在想想,這些年爲了能和薛鵬在一起,他沒少吃苦。可最後得到了什麼?
嫌棄,拋棄……
“哼!”冷哼了一聲,蕭肅的臉色已然十分的不好:“你不仁我不義!薛鵬,是時候好好算算這筆賬了。”
不多時,馬車就抵達薛府的大門外了。
蕭肅叫人呈上了拜帖,這一回要見的,竟然是薛尚書。
薛府的門房收下拜帖,就趕緊呈上了書房。
這會兒,薛尚書正要入宮參朝。
“送拜帖的是什麼人?”他有些狐疑的問進來回話的小廝。
“回老爺的話,來人並沒有說,只是呈上拜帖在房門外等候。奴才仔細瞧過,來人是個風度翩翩的公子。”
“公子?”薛尚書雙臂展平,正讓夫人幫着更衣。“拿過來我瞧瞧。”
“是。”小廝將拜帖遞到老爺手中。
“蕭肅?”薛尚書並不記得自己有結實過這樣一個人,眉眼之間,都是淡淡的憂慮。“什麼人這是。”
“人都已經來了,又呈上了拜帖,老爺您還是見一見吧。”薛夫人連忙勸道。
“也好吧。”其實魯府遭難,這個時候整個薛家也在敏感之中。怕就怕來人是對魯家不利,又或者上門求情的。幫襯吧,顯得不那麼光彩,不幫吧,面子上又說不過去。
薛家,何曾不是風雨飄搖。
“趕緊將人帶過來。”薛尚書擺一擺手:“夫人,你先回去吧。”
“是。”薛尚書每早都會早起,來書房看一些冊子。於是每每,薛夫人總要來這裡伺候更衣。久不久的,也就成了習慣。
她剛退下不久,蕭肅就走了進來。
“蕭肅拜見薛尚書。”
薛尚書凝眸看他一眼,依稀覺得這人有點眼熟。
可再仔細一看,又似乎從未見過。
“蕭公子何須如此多禮,請坐。”薛尚書讓人看茶,自己也坐定之後,才緩緩的問。“老朽似是未曾與蕭公子見過面,怎的蕭公子會忽然登門拜訪?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嗎?”
蕭肅微微一笑,語氣淡然:“其實蕭某前來並非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只不過是來認認門。”
“哦?”這讓薛尚書更加意外了。“認認門?此話怎講?”
“薛尚書其實早就見過蕭肅,只不過貴人多忘事,恐怕已經不記得陳年舊事了。”蕭肅笑容裡透出些許的溫暖。“畢竟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二十多年前?”薛尚書更加奇怪了,目光來回在蕭肅身上打量。“老朽見蕭公子也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若是二十多年前見過一面,怕也是要忘記的。怎的蕭公子還記得這樣清楚呢?”
“薛尚書有恩我們母子,自然記得清楚。”蕭肅微微一笑,示意隨從進來,呈上禮單。
“這是蕭某一點心意。其實這麼多年,早該來了。只是……功未成名未就,不好意思登門造訪。或許,眼下正是時機成熟的時候,薛尚書不妨仔細想想,看看是否還記得蕭某,又是否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薛尚書一頭霧水,然而看了一眼那禮單上的東西,不由得一怔。“如此厚禮,老朽可不敢收。公子不如帶回去爲好。”
“這算什麼厚禮,聊表寸心罷了。”薛鵬饒是一笑。“我本還有事相求,伯父這樣說,豈不是堵住我的嘴嗎?”
這一聲伯父,叫的薛尚書心口一凜。他實在想不起什麼時候認識過這樣一位俊後生。更記不得怎麼對他們母子有恩了。按說自己也不是風流之人,不可能二十年後有這麼一筆糊塗債。更何況,這蕭肅明顯來者不善,根本就不是來認親的。
“老朽實在不堪,過去的事情,竟都忘了……”
“不急。”蕭肅抿了口茶:“伯父一時想不起無妨,總歸是會慢慢想起來的。”
“可……”薛尚書堅持道:“這樣的厚禮,老朽決不能收,即便是從前有恩,那也是從前的事情了。即便是有恩,也是施恩莫忘報,老朽怎能愧受這麼珍貴的禮品。”
“伯父這麼說,便是瞧不起蕭肅了。”他臉色有些寡淡,笑容逐漸冷了下來。“伯父有所不知,區區之數,不過是我的一點心意。蕭某不偷不搶,這點東西不過九牛一毛。伯父不肯收,便是看不起我這個晚輩了。”
“這……”薛尚書沒弄清楚他的身份,不敢輕易得罪,只有點頭。“也罷。那老夫就愧受了。”
門外,薛鵬也從自己的書房趕過來,本是等着爹一起上朝的,可聽說府裡來了貴客,便有些好奇的趕了過來。
誰會在這個時候一大早來薛府拜見爹呢?
薛鵬站在不遠處的廊下,只覺得好奇。
也就是這個時候,門忽然被敞開了。
薛鵬看見那件莽青色的袍子,頓時心頭一震。再看穿着袍子的面龐,已然是一頭的冷汗。
蕭肅!他竟然來了!
“那伯父,在下就告辭了。”蕭肅一臉的從容,行禮告別。
“好,時常來坐坐。”薛尚書還是沒能想起來,這個人到底是誰。然而從她的舉手投足間,都能感覺到他的從容與優雅,的確不那麼簡單。
“薛鵬,你怎麼站在這裡?”薛尚書看見薛鵬一臉的驚恐,不由得詫異。“這一位是蕭公子,你可認得?”
“見過幾面。”蕭肅直接接過話頭,道:“薛公子年少有爲,又取得嬌妻美眷,自然是好福氣。蕭某敬佩得很。只是今日時候不早,改日再登門討教。蕭某告辭。”
人都已經走的很遠了,薛鵬還愣在原地不知該怎麼辦。
“你這是怎麼了?”薛尚書覺出了不對勁:“你人的這個蕭肅?他到底是什麼來路?何以他說二十多年前與老夫見過,且老夫還幫過他們母子?此人出手闊綽,想必家世不俗。可朝中並未聽過有什麼蕭家的權貴,皇城之中,也從未聽聞有此等富庶之戶。好端端的,從哪裡冒出這麼個人來?他與魯家的事情……莫非有關?”
薛鵬的臉色難看的說不出話來:“爹,兒子……忽然覺得胸口沉悶,悶的喘不過氣。”
“什麼?”薛尚書嚇了一跳:“好好的,怎麼會這樣?”
“兒子不知。”薛鵬臉色發青,雙手捂着心口,十分難受的樣子。
“來人,快去請郎中來。”薛尚書急的不行。
“爹,不用了,兒子自己去藥鋪給郎中瞧一瞧,時候不早了,您還得上朝。因爲魯家的事情,溫睿頤一直盯着薛家,這個時候,薛家不能再有亂子。”
“可是你……”薛尚書怎能放心。
“我沒事,爹,我一會兒就好了。可能是昨晚沒睡好,早晨又起得太早。我去藥鋪抓一副藥來吃,就沒事了。”薛鵬趕緊叫人送爹去上朝,隨即調整了臉色:“爹,您放心,我這就去藥鋪,只是今日不能早產,還請爹您爲我告假。”
“好。”薛尚書也是無奈。他何嘗不想陪着兒子去就醫,或者等郎中瞧過再去上朝,可是多事之秋,是真的不能給人抓住小辮子。“那爲父先走了。”
薛鵬望着爹的背影,心中的怒火蹭的竄了起來。“豈有此理,蕭肅,你太過分了。”
直接衝到馬廄裡牽了一匹馬,薛鵬便急匆匆的出了府,直奔蕭肅現在的住處。
“大少奶奶。”珠兒得了消息,緊忙回稟茵茹:“二小姐,大少爺出府了。”
“上朝去了?”茵茹強自定了定神,她知道肯定不是上朝,不然侍婢不會這樣激動。
“纔不是呢,大少爺他是自己騎馬走了,並沒有跟老爺去上朝。”珠兒一臉的擔憂:“奴婢已經按您的吩咐,叫人偷偷跟着了。想來一會兒就有消息傳回府中。”
“做得好。”茵茹衝她點了下頭:“你也去準備馬車,等消息送回來,咱們就馬上過去。”
“是。”珠兒正點着頭,就見門外有小丫頭急匆匆的過來。“什麼事情?”
“夫人來了,來探望大少奶奶。”小丫頭俏皮一笑,哪裡知道房裡的人在鬱悶什麼。
“娘來了?”茵茹收拾了臉色:“那你先去沏茶,等下再準備馬車。別叫娘看出什麼。”
“是,奴婢知道了。”珠兒笑着迎了出去:“夫人您來了,奴婢這就去沏茶,您裡面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