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茹差一點就冷笑出聲了。幸而是自己捏了自己的手臂一下,痛楚讓她情形了不少。
“少將軍是在跟民女開玩笑嗎?帶我回府?以什麼名義?婢子?賤奴?還是討飯吃的閒人?”
她繃着臉,只覺得這一切都特別的沒有意思。
“你怎麼能這麼想?”魯營皺眉,臉色有些不好:“我雖然是才知道有你這麼個妹妹,但是既然都是一家人,就不該再有這樣的芥蒂。你跟我回家,從今晚後,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魯家……根本就沒有承認我的身份。”茵茹輕輕的搖頭:“我不可能跟你回去。這麼多年,我是在寧府長大的,揹負着不光彩的身份,就這麼冒然跟你回去了,你確定你爹不會用掃把把我轟出來嗎?”
不等魯營開口,她接着說:“上會在穹華殿,我當着皇上的面講出了自己的身世。連皇上都沒有質疑,可是你爹……還不是一樣不肯承認。你走吧,璞玉在哪裡,哪裡纔是我的家。”
“茵茹。”魯營叫住了她:“這樣吧,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先入宮解釋清楚西南的事情,再回府跟爹商量,一定風風光光的接你回家。給你你應得的名分。”
其實心裡還是有些期望的。但是茵茹並沒有表現出來:“你沒有必要爲我的事情費心。如果有可能,請一定救出二殿下,我不想璞玉傷心。”
“好,我盡力而爲。”魯營看着她瘦弱的身影,心裡也是不舒服。
看着她,就想起了雙虞,想起了兒時歡樂的情景。
可是爲什麼忽然有一天,一切就都變了樣子。
魯營一路入宮,直奔了蒼穹殿。
皇帝正和溫睿頤、魯鑫等幾位朝臣探討西南戍守之事。
外頭的內侍便通傳,說魯少將軍求見。
“魯營?”魯鑫大爲震驚:“他不是被……他不是……失蹤了嗎?”
魯鑫沒有將二皇子囚禁魯營的事情稟明皇上。未免皇上得知他一早就知道真相,才故意轉了口風。他希望,魯營能親自稟明皇上,被囚禁在二皇子府這件事。
但其實他忽略了,皇帝的耳目早已遍佈皇城,關於城中的風吹草動,又怎麼會心裡沒數呢?
“微臣叩見皇上。”魯營大步流星的走進殿來,帶着一股軒昂之氣,畢竟畢竟的行了禮。“西南戰況未穩,微臣落入敵寇之手,遲來向皇上覆命,還望皇上恕罪。”
他這個開場白,讓魯鑫相當的不喜歡。
“平身,你快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皇帝沉靜的看着他:“細細說來。”
魯營看也不看自己的父親,拱手便將整件事一五一十的敘述了一遍。末了,他特意強調:“若非得蒙二殿下相救,只怕微臣不能再爲皇上盡忠。西南之事,二殿下絕對沒有勾結匪寇,而是因爲信站被敵人發覺,中斷了書信聯絡,纔不能及時的向皇上稟明軍情。還請皇上恕罪。”
“休要胡言亂語,此事你可有證據?”魯鑫相當的不悅,鬧不明白自己這個兒子究竟是怎麼回事,胳膊肘怎麼老是往外拐。
“有證據。這是二皇子府的寧側妃查證的實據,託微臣轉交皇上。還請皇上過目。”
首領太監接過了證據,呈遞皇上面前。
皇上看了那紙上娟秀的字跡,脣角不由得浮現了一抹笑容。“二皇子府齊心協力,不光是平定了西南的匪患,連信站的事情也有了眉目。且還救了朕的愛將,如此說來,衍兒非但沒有過,反而還有功。諸位卿家如何看待此事?”
皇帝將證據又遞到首領太監手中,示意他遍傳每一位大臣。
看過證據的人,不由得點頭,附和了皇上的說法。
溫睿頤也是個見風使舵的人:“皇上,既然事情已經查清楚了,二殿下並沒有勾結賊匪背叛朝廷,那麼,就不該再被軟禁宮中。想來這件事情,也讓二殿下受了委屈,臣以爲,是不是該……”
皇帝點頭:“你去,請衍兒上殿,朕要當着愛卿們表彰他的功績。”
“皇上,這件事情,也不能僅僅憑一個側妃遞上來的一封書信就定奪了吧?”魯鑫有些不死心,已經在心裡來來回回將魯營咒罵了無數遍。
“那麼魯卿覺得,這件事情還差點什麼?”皇帝審慎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莫非你能拿出確鑿的證據,證明衍兒當真與那匪首有勾結?”
“老臣的確是有些證據,能證明那匪首與二殿下根本就是舊相識。不僅如此,那匪首還是二皇子側妃寧氏的師傅。寧氏一身的醫術,都是那匪首所傳授。這樣的淵源,怕是解不開。”魯鑫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魯營一見這勢頭不對,忽然就上前拱手:“皇上恕罪,微臣有一事想單獨向皇上稟明。”
“聖駕面前,不得放肆。”魯鑫當即就翻了臉。
“也請皇上留下微臣的父親,這件事情,只怕要當着父親的面才說得清楚。”魯營心裡有愧,覺得對不起救了他的人。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底氣,就想當着皇上的面,揭穿雙虞那個陰謀。“求皇上恩准。”
皇帝看他神色凝重,苦大仇深的樣子,心裡也是奇怪。“既然如此,那便依你所言。”
“多謝皇上。”魯營雖然是道謝,可臉上的表情卻一點也不輕鬆。
“你到底要幹什麼?”趁着人退下去的時候,魯鑫湊近魯營的耳畔,壓低嗓音問了這一句。“這了是蒼穹殿,不是咱家的廳堂,你可別亂了分寸。”
魯營沉沉頷首:“爹,您放心,兒子必然實話實說,絕不敢在聖駕面前造次。”
他這麼一說,魯營反而不放心了。
“現在可以說了。”皇帝正了正身子,目光沉穩的落在他的臉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回皇上的話。微臣在前往西南之前沒多久,見到府裡有一件怪事。”魯營在心裡默默的向雙虞懺悔,求她別怪自己講出真相。
“哦?”皇帝不解:“何事?”
“從前府中一直是養蠶取絲,織布做衣裳。雙虞,也就是微臣的妹妹歷來喜歡穿自己府裡織的衣料,說是輕軟合適,最爲舒服。”魯營一開口,魯鑫就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了。
“這樣細碎的事情也拿到皇上面前來說,你覺得合適嗎?”魯鑫臉色不好:“你是不是打仗把腦子也給打壞了?還是受傷把人傷糊塗了?”
“父親,求您讓兒子把話說完。”魯營嘴皮子麻利的說:“那些蠶忽然不養了,雙虞讓人飼養了很多奇形怪狀的蜘蛛,取了蜘蛛絲和冰蠶絲一起織成料子。而那些料子,據微臣所知,都送給了二皇子府裡的女眷。”
皇帝也明白他要說什麼了,眉心一緊。“然後呢?”
“然後,二皇子府裡就燒起了一場奇特的火。因爲那料子在祈福的時候被燒着了,直接導致了二皇子的庶妃馮氏……失去的府中的胎兒。”魯營皺眉道:“那料子,是雙虞讓人特意織成的,那些蜘蛛微臣也親眼見過。事發的時候,並沒有覺出什麼不對來,也是到這一回,微臣住進了二皇子府療傷,才知道整件事情的梗概。馮氏的孩子,是斷送在了青檸的手裡。”
“你胡說什麼呢!”魯鑫勃然大怒。“你妹妹都已經碰死在了二皇子府門外,你還要當着皇上的面信口雌黃,把髒水往她身上潑嗎?”
“父親,正因爲她是我的妹妹,我纔不願意看見她即便是去了,還揹負着這樣的過錯。”魯營跪了下去,滿臉是淚:“皇上,妹妹她是鬼迷心竅纔會這麼做。也是因爲她這麼做了,纔會覺得沒有顏面留在二皇子府,自己回了家。然而,她一直不肯說出實情,二皇子府上下也沒有查出那衣料的來源,可這些,微臣都一清二楚。要我睜着眼睛……說瞎話,微臣做不到。”
皇帝的表情格外凝重,心裡也是讚許不已。這個魯營,比起他的父親和妹妹,要正義得多。
“接着往下說。”
“是。”魯營嘆氣,幽幽道:“雙虞撞破頭的那一日,茵茹也親眼看見了。從頭到尾,根本是她自己沒有顏面回府,又不甘心就這樣被拋棄,纔會想不開。和二皇子妃根本就沒有任何關係。爹您……即便不知道天蠶絲混蜘蛛絲的事情,也不該就這麼逼着二皇子府要人。不錯,當時在西南,戰況不穩。皇子妃沒有說出真相,的確是讓咱們揪心了好多時候。一直找不到雙虞的那段日子,兒子沒有一晚能睡着,可是爹,這一切是妹妹她咎由自取。和皇子妃有什麼關係,你這麼做,和殺了皇子妃有什麼區別?”
魯鑫已經被他氣得七竅生煙:“爲父不知道什麼蜘蛛絲,爲父只知道,雙虞好好的交給了二殿下,卻死在二皇子府門外。她是你的親妹我的親閨女,我怎麼能不向二皇子府要個交代。”
“妹妹害死了馮氏的孩子,你又逼死了皇子妃。”魯營哭笑不得:“而我,卻因爲寧側妃和馮氏不計前嫌的搭救,才勉強保住了這條命。爹,兒子真想問問您,都這樣了,您難道還要揪着信站不通的事情,冤枉二殿下私通賊匪嗎?徐飛是寧側妃的師傅不假,那又能說明什麼呢?只不過說明他掩飾的好,他是有目的的接近二殿下與寧家的人。其餘的,根本都是你的臆想罷了。”
魯鑫揚起了手,朝着魯營的臉就要抽過去。
“魯卿稍安勿躁。”皇帝忽然出聲,驚得他縮回了手。
“魯營乃是你的親生子,他是沒有必要幫着別人說謊,來冤枉自己的舍妹。說到底,雙虞的死也算是抵償了馮氏的孩子,而你,一再的向二皇子府施壓,必得寧氏自盡……這件事情,朕不得不向你討要個說法。”
魯鑫的計劃還沒有部署妥當。這個時候,他不得不向皇上低頭。“老臣有罪,請皇上責罰。”
跪在了魯營的身側,他氣得渾身都在發抖。自己怎麼教出了兩個這樣沒用的孩子?一個還沒把敵人扳倒就把自己碰死了,一個竟然當着皇帝的面,揭穿自己人的陰謀爲別人討回公道。這簡直是沒有天理了。
“你還有什麼要說嗎?”皇帝看着魯營,問了這麼一句。
“回皇上的話,微臣還有一事相求。”魯營皺眉道:“微臣沒有別的本事,只懂得行軍作戰,來日如是皇上允准,微臣還想前往西南,爲皇上守住一方的平靜。”
皇帝點了點頭,也明白他這麼說的意思。那便是不想留在朝中,和魯鑫一樣爭名奪利。“這件事情以後再說不遲,你既然還有傷在身,就好好回府靜養些日子。”
“是。”魯營心裡踏實了不少,皇帝能這麼和顏悅色的跟他說話,還能放他回府,想必是真的相信了他的話。那樣的話,他心裡的內疚能減輕不少。“微臣謝皇上恩典。”
魯鑫伏在地上,半晌沒有動。
皇帝沉了口氣,才慢慢的說:“至於你,雙虞的事情就當是你這個做父親的一時情急。可寧氏的事情,決不能就這麼算了。容朕好好想想要怎麼給二皇子府一個交代。”
“老臣有罪,老臣糊塗。”魯鑫其實不情願說這兩句話。他也沒料到,讓他翻船的竟然是自己的親兒子。
“罪是有,但平定西南,先返回皇城遞消息讓朕寬心,有所防備,也不能不說是你的功勞。”皇帝想了想,道:“奔波了幾個月,你也必然是舟車勞頓,身子疲乏。就好好的回府歇一段日子。等朕想清楚了,再行決斷。”
“老臣多謝皇上開恩。”魯鑫低着頭,目光透出一股別人看不見的殺氣。
“皇上。”魯營想到了茵茹,不由得拱手:“求皇上爲舍妹證明身份,恩准她返回魯家。微臣沒有別的希望,只圖一家人能夠平安團圓。”
“你還有完沒完了?”魯鑫壓低嗓音道:“憑什麼說她就是魯家的人?”
“這話就不對了。”皇帝微微不悅:“魯營說的對,沒有什麼比一家人平安團圓要緊。蒼穹殿上,太醫不是已經爲你們滴血驗親了麼!既然她是魯家的人,就該給她個名分,讓她回家。雙虞那麼年輕就走了,着實可惜。現在找回這個女兒,也不失爲一種補償。魯營,這件事情朕就交給你安排。畢竟她現在住在二皇子府,回頭你問問衍兒,要怎麼做才妥當,你們就自行商議吧。”
揉了揉太陽穴,皇帝又道:“等所有的事情都安頓好了,也帶她入宮來給朕瞧一瞧。”
“微臣遵旨。”魯營一口氣解決了這麼多問題,心裡舒坦了不少。也不知道這消息送到二皇子府,寧側妃和馮氏要怎麼謝謝他的仗義執言。“微臣告退。”
魯鑫強忍着氣憤,輕聲道:“老臣告退。”
心想,好你個魯營,看回府了我怎麼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