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話可以亂說,東西也可以亂吃,唯獨這個言情,卻是萬萬不能多看的。低頭望着自己一身史努比睡衣,林天天深刻地瞭解到“後悔”兩個字的具體含意。
要怪就怪她一時浪漫情結髮作,好死不死地想要如同漫畫中描繪的那樣,來一段驚喜。爲了體驗中那種穿越時空的新鮮感和錯愕,以期待按照書中橋段那樣方便她遇見一位溫柔又英俊的帥哥,林天天特地要求“穿越公司”在簽約後的第二天、在她所不能預料的時機爲她進行穿越服務,以給自己一個大大的驚喜。
的確是“驚喜”沒錯,然而這卻差點沒讓她悔斷了腸子:晚上她正收拾着東西,一個沒留神就過了十二點。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那該死的奸商竟然就趁着這個時機爲她進行了穿越!
天啊,她還沒有來得及去拎那兩個裝滿金條的箱子,就直接被移民過來了。這下可好,她恐怕成爲了歷史上最悽慘的古代移民者,頓時變得身無分文。
再度低頭望了望一身睡衣打扮,林天天不禁咬了牙。然而片刻後,她又突然噴笑出來:幸好在家裡沒有裸睡的習慣,否則怕是連這身睡衣都要沒得穿了。想到這裡,她無奈地嘆了口氣,苦笑一聲:總之,後悔也沒有用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林天天擡頭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現在,她正站在一片草坪中間,腳邊盛開着不知名的白色小花。不遠處,有一條黃土的小路,一直延續到遠方。再遠一些,可見到一座小小的山峰,翠綠翠綠的。
陽光灑在碧綠的草地上,也柔和地灑在林天天的身上。擡起一隻手微微擋去陽光,林天天微微咧開脣角,勾勒出淺淺的弧度。雖然自身的狀況有些悽慘,但是來古代還真是來對了,如此優雅的景緻、清新的空氣,是在現代想也想不到的。
深吸一口氣,林天天盡情地享受着未經污染的空氣,一邊信步走在草地之上,任由微微的露水打溼她的褲腳。就在她無比愜意地與自然親密接觸的同時,也踏上了另一樣大自然的“恩賜”——
從鞋底傳來軟軟的感受,頓時讓林天天定住身形。抖了抖腳,可那物體明顯還有不少粘性和柔韌性,頑強地沾着她的鞋底。
不會吧……抽搐了下嘴角,她以餘光向腳邊看去,只見一坨暗黃色的可疑物體,正靜靜地躺在拖鞋旁。
“……”
頓時,感謝自然的心情被拋棄到九霄雲外,林天天立刻迅速向後跳離數步,遠離了“地雷”的作用範圍。隨即,她便呆立在了那裡。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沒錯,她移民到了古代,這個雖然環境宜人但也滿地牛糞的地方,這裡將沒有她的電腦沒有她的網絡甚至是沒有她的抽水馬桶,這裡是古代——“原始”的代名詞。
雖然這個認知是她早已考慮到的事情,她還不至於沒大腦地想都不想就膽敢簽下賣身契一般的移民條約,只是,現在的狀況和她所預計的,完全是兩個概念呀!
她本應該提着兩箱子金條,準備得妥妥當當地移民過來,然後就此在這裡安家落戶,購了蘇州園林一般的豪宅,請了衆多下人,然後悠閒地逛大街壓馬路順便物色物色有沒有值得考慮的帥帥男主人公。可是現在,她只是身無分文的窮光蛋,穿着一身睡衣降落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哦,更正,這裡可不缺那玩意兒。
她大小姐般的幸福生活呢?她帥帥的男主人公呢?爲什麼漫畫裡的女主角,一穿越到古代,就會砸到一個或風流倜儻或英俊神武的帥男人,而她卻只能一腳踩上地雷呢?
林天天哀嘆一聲,不禁感嘆現實與理想的差距。不過,轉念一想,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沒錯,她的運氣是比裡的女主角們差了一些,可這一定是天公給她的考驗!她絕對有理由相信,在言情中,道路雖然有可能是曲折的,但是前途一定是光明的!所以,她一定可以馬上就見到故事的男主角的!
這麼一想,林天天頓時覺得信心百分之二十地高揚起來。彷彿是爲了證明她的推測一樣,就在這個時候,只見遠方的道路之間,一個黑點逐漸擴大中——
那是一個體格壯碩的大漢,以黑布蒙面,所以看不清面貌如何。但是打扮上卻是十足的江湖味道,黑衣上滿是黃土,腰間插一柄連環大刀。風塵僕僕的他,還時不時回頭望望,一副被什麼人追逐的樣子。
“啊!我明白了!”林天天右手成拳,左手成掌,重重擊得一響,“我說怎麼不像裡那樣,不是落到皇宮就是富商家。之所以落在這裡,是因爲這將是江湖武俠背景的,我的男主角是草莽啊!”
於是,林天天迅速整了整衣服,雖然睡衣的打扮實在是不太適合“邂逅”這麼一個浪漫的主題,但是現在也只有將就着了。而且裡不都那麼寫的嘛:古代的男主角看到女主角的現代打扮,一定會驚異地將之拜爲神人下凡的。
注視着那個越發靠近的男人,林天天輕輕揚起脣角,勾勒出一抹自信的微笑。她挺直了脊背,婷婷玉立地站在那裡,等着命運中的男主角向他款款走來,然後因爲莫名似曾相識般的感受,露出驚訝的目光,道出一聲:“是你……”
然後,這個時候她就可以衝他微笑,一言不發,但眼光始終鎖定對方的眼眸,直到在那裡看見自己的倒影——此時無聲勝有聲,這就是言情和少女漫畫中最羅曼蒂克的邂逅啦!
就在林天天在心中預演着美好景象之時,那黑衣男人也越發迫近了。她擺出自認爲最迷人的微笑,燦爛的星眸望向對方——
眼睜睜地看着他目不斜視地從自己身旁擦過。
笑容迅速僵硬在脣邊,剎那之間,林天天有一種受到電腦遊戲中“石化魔法”的感受。然而,她畢竟是高智商高反應力的現代人類,想也不想地,她伸出手去,死死抓住黑衣男後背的衣角。
萬萬沒有料到會被拉住,黑衣男腳下一個踉蹌,繼而轉頭怒吼:“找死啊!奶奶個熊,討打!”
咦咦咦咦咦?傳說中的深情款款呢?傳說中的似曾相識呢?傳說中古代成熟穩重的男主角,不該是這樣滿口髒話的人啊?!
林天天張大了嘴巴,直愣愣地看着面前這張實在稱不上俊秀的面容:雖然因爲蒙面的原因看不見整體效果,但是那個三角眼,實在不像是身爲男主角應有的標準配置。
糟了!莫非她是遇到了那傳說中的“野蠻男友”型?!雖然說在言情中,這種男主角的機率不超過三成,但是畢竟有一段時間風靡“野蠻類型”,也算是言情裡的經典之一。
糟糕了,她最不擅長這種類型的了。可是,遵循言情中,“第一個與女主角邂逅的成年正常男人,必定是男主角”的定律,她現在已經是沒得選了……
林天天抽搐了一下嘴角。既然事實如此,也沒有辦法了。她在心中默嘆出一口氣,然後再度微笑——此時無聲勝有聲,就算對方是野蠻型的男主角,也必定會溺斃在這溫柔的眼眸之中,然後開始共同譜寫一篇甜蜜的小本言情來……
“丫的是個啞巴!”
黑衣男破口大罵,剛擡了手想要推開對方,可是一轉眼瞥見林天天的睡衣打扮,頓時呆了一呆,隨即奸笑,“哈哈,沒想到格老子的來了頭肥羊!”
話音未落,他“刷”地從腰間抽出那把連環厚背大砍刀,獰笑着指向林天天,“小娘們,快把金子交出來!”
耶?!這是什麼狀況?!林天天瞪大了眼:難道這個就是傳說中的搶劫?!可是,就算男主是野蠻型的,也不能做搶匪犯啊!這種會給小孩子帶來不良影響的人物職業設定,在言情中是明令禁止的!
哦!她明白了!搶匪是違法di,以罪犯作爲主角是違法言情行業規定,並且會招來新聞出版法相關責令di,但是,如果對方是所謂“俠盜”的話,那就令當別論了。
西方有佐羅,本土有楚留香,古有雞鳴狗盜之徒,今兒個動漫裡還有kid等俠盜abcd表演“如何華麗地盜竊”這樣新潮的行爲藝術。劫富濟貧的俠盜,那是一種弘揚真善美的、多麼崇高的職業啊!因此,言情中主角不涉及犯罪的定律,到了這裡便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了。
林天天衝黑衣男露出一個瞭然的微笑,然而這個動作只換得對方如此的怒斥:“媽的!不但是個啞的,還是個聾的!”
黑衣男偏了頭,“呸”地衝邊上吐了口口水,然而他顯然忘記了,自己的臉上還蒙着一層黑布。因此,痰便粘在了布上,然後輕輕掃過了他的臉。
“噗!”林天天忍不住笑出聲來,這讓黑衣男惱羞成怒地揚起刀,作勢就要劈下來——
直到這個時候,林天天才開始覺得害怕。這架勢,怎麼都像是真正要殺人搶劫的樣子。想也不想地,她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再一步。而那黑衣男也獰笑着前進一步,再一步——
眼看着明晃晃的刀亮得扎眼,那獰笑越發恐怖。就在林天天覺得頭皮發麻,驚恐而不知所措的時候,只見那黑衣男突然腳底一滑,繼而“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靜。
寂靜。
一片寂靜。
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呆了半晌,林天天才反應過來。她定睛一看,原來是先前她踩着的那塊牛糞,讓那強盜滑了一跤。而好巧不巧地,那傢伙的腦袋又正磕在了一塊石頭上,於是就這麼沒了動彈。
果然是惡有惡報。林天天剛想撫掌大笑,可頓時卻又垮下臉來。爲什麼言情裡,那些女主角掉到古代就能直接遇上真命天子,而她卻差點被強盜一刀給劈了呢?!不公平啊!她也並不是要像有些裡那樣,無來歷的孤女成爲了正宮娘娘;她也並不是要像另一些裡那樣,嫁了武林高手或富商,立刻麻雀變鳳凰。
她只是想來古代,好好找一個沉穩又老實的老公,這都不行嗎?!爲什麼就這樣一個小小的願望,老天都要這麼捉弄她,讓她在這等荒郊野外,還遇到這種貨色的反派甲……
林天天越想越是失意。望着四下茫茫的草地,遠處的青山,她不禁垂了腦袋,“天下之大,何處纔是我的容身之所呢?”
漫無目的地隨便選了一個方向,她緩緩地邁開了步子。
背景是一派秋風捲落葉的蕭索景象,太陽將林天天的影子拉得很長。四處一片蕭瑟氣息,在這樣如同漫畫一般的場景中,林天天哀傷地走了兩步,然而,她突然掉轉了腦袋,“總得給點精神損失補償費吧!”
用手在下巴上比出一個“八”字,林天天“嘿嘿”一笑,衝回躺倒的黑衣男身邊,蹲了身子就開始掏對方衣襟裡的錢袋——
“啊?就這麼一點點?!”望着手上幾塊碎銀,她皺起了眉頭,“拜託,哪有這麼窮的強盜?!太不敬業了吧!”
就在林天天發表着如此感慨的時候,突然身後有一隻手搭上了她的肩頭。她緩緩地回過頭去,只見一個身穿紅衣官差服的漢子,正用斂了眉毛,面無表情地望着她。
不是吧?!剛想摸點東西,就被衙役抓個正着?!如果現代社會的警察有這等工作能力,就不會有那麼多罪犯了……啊!不對!現在不是感慨這個的時候!她雖然是在摸東西,但是這是她在正當地取得精神補償……可是古代沒有精神補償這種說法啊!她該怎麼解釋?!她真的不是小偷啊!可是逮個正着,她該怎麼辦……怎麼辦?!
林天天痛苦地抱了頭,想迅速地想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來證明自己從昏迷的人身上摸錢並不是違法的事情。可是,想了半天都不知該怎麼開口的樣子。
而在這個時候,那紅衣捕快將林天天上下打量了一番。望着她那身史努比睡衣,他斂起了眉頭,“哼!又一個未來人。”
咦?!林天天忘記了思考藉口,直直地擡起眼來,望向面前這個一張冷臉的男人。她沒有聽錯吧?!他剛纔說什麼?未……未來人?!
“喂,你能聽懂我說的話嗎?我是這裡的捕快,用你們的話來說,就是警察。”標準的普通話,還是正牌北京口音。
林天天瞪大了眼,呆望着面前的人。她只覺得腦袋裡有什麼東西在融化,融化……最終,化爲了一團漿糊。
“聽不懂嗎?”男人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深深地斂了眉,他想了一想,又道,“can you speak english? can you understand what i say?”
下一刻,林天天的下巴砸在了腳背上。她發誓,她聽見了自己的腦子裡,有根弦“砰——”一聲繃斷的聲音。
林天天從來不曾想到——不,應該是所有現代人都沒有想到——由於他們大量推出“古代旅遊”及“古代移民”活動,導致整個古代社會都無法忽視這些來歷不明的有錢人,因而制訂了一系列關於未來人的處理政策。
林天天更沒有想到,她會被那個叫作“張名揚”的捕快以“非法入境”的名義帶到衙門。事實上,在張名揚將那名強盜丟進大牢,然後再一路拖着她到衙門偏側的“未來人口管理辦”的這段路中,林天天的腦子依舊處於混沌狀態。
怎……怎麼會這樣?!這和先前設想的完全不同啊!古代人怎麼會知道他們的存在呢?這不合常理啊!
“……喂……喂!問你話呢!”問了幾聲都得不到回答,張名揚忍無可忍地大聲喝道,不耐煩地打斷林天天的神遊天外。
“哦……哦哦……”林天天這纔回過神來,無辜地看着對方,“您……您說。”
張名揚繞到木桌後面,正對着林天天坐下。這個動作讓她看見了桌上的木質名牌——“未來人口管理辦”。頓時,她的大腦又要短路,好在一回生二回熟,這個場面再怎麼詭異,也比不上古代捕快說英文來得震撼。
“那個……捕快大人,”經不住好奇心的驅使,縱然面前的男人一張冷臉,林天天還是忍不住好奇地發問,“你們怎麼會知道我們的存在?那個那個,我從來沒有想到古代人竟然會知道我們耶!還有還有,怎麼會有這個什麼‘管理辦’?!這個情況分明太詭異了嘛!”
“……”面對她一連串的問題,張名揚瞥了她一眼,嘴角不由得抽搐一下,隨即低下頭去,以不帶感情的語調問:“姓名。”
“哦……林天天。”見對方絲毫沒有要答話的意思,林天天不由覺得有些掃興。
雖然在那邊的時代,林天天從來沒有作奸犯科到需要進警察居喝茶,但是她可以料想,被警察問話的情況,估計跟現下的景象沒啥米區別纔對,真是相當無趣啊。
“性別。”
“……捕快大人,我原先以爲你能說外語,一定是很聰明的……”聽到這句,原本還覺得無趣的林天天,忍不住輕笑起來,“可是,似乎不是嘛。”
“……”手裡的毛筆抖了一下,在宣紙上映下了一個黑墨點。張名揚的額角有一根青筋跳動了一下,然而下一刻,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不帶感情地問道:“年齡。”
“年齡可是女人的秘密哦!張捕快,您既然什麼都知道,應該不會連這種常識性的禮儀都不清楚吧?”林天天斜眼瞥他,故意笑着調侃道。不知道怎的,自剛纔看見這個傢伙嘴角抽搐的樣子起,她便覺得無端地好笑起來,於是開始故意答非所問。
“……”果然,額角的青筋逐漸擴大中,十字路口不斷閃現。原本一直低垂着腦袋專心填寫情報的張名揚,終於忍無可忍地擡起頭來,用那雙並不算濃眉大眼的眸子望向林天天,“這裡是衙門,你給我嚴肅點!”
“哦……”林天天故作乖巧狀,雙手疊在膝蓋上,目光下垂盯着手,一副“配合工作”的模樣。
顯然這個狀態讓張名揚甚是滿意,青筋慢慢收斂,他收回目光,一邊提筆紀錄一邊繼續問道:“年齡。”
沉默。
片刻的沉默,一直延續到張名揚挑了挑眉毛,強忍着怒氣重複了一遍問題:“年齡?”
“……”林天天還是保持着正襟危坐,依舊以沉默作爲回答。
“……”懸在紙面上的筆桿微微顫動,正顯示着手的主人內心的隱忍。然而,雖然知道未來世界的存在,可是張名揚卻似乎沒有學過“紳士禮儀”這樣的東西——“啪”地將毛筆拍在了桌上,頓時,墨跡染了大半幅紙面。他擡起頭衝面前的她狂吼:“你倒是說話啊!”
“可是,是你讓我嚴肅一些的啊……”她微微擡了眼鏡瞥他,以無辜的語氣道。
“嚴肅不是要你裝啞巴!”
“可是,”她半低垂了眼眸,作勢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無奈地道,“我這個人呢,一說話就不太正經。爲了遵照捕快大人您的意思,我只有不說話,才能嚴肅得起來。大人,您說,您是要我說話呢,還是要我嚴肅呢?您選一樣吧。”說到最後,林天天對着張名揚笑吟吟地道。
“……”這番歪理將張名揚的怒火迅速挑起。明知道這個女人是故意找碴,然而,就算是生氣,也不能當真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怎麼樣。所以,張名揚只有深吸一口氣,慢慢鬆開了先前捏緊的拳頭,重新拿起毛筆,“所以說我最討厭你們這些未來人了……”他近似於抱怨般地嘀咕,“你還是說話吧。”
這語氣怎麼聽都有點無奈的味道,這讓林天天沒來由地心情大好。可是,他的話又讓她嚴重地不滿起來,“喂喂,捕快大人,我們招惹到你什麼了?!將我莫名其妙地帶來問話的人,明明就是閣下你耶!我都沒有抱怨了,你倒是在那裡抱怨個什麼勁兒?!未來人招着你了惹着你了?!”
“廢話!你們本來就不該在這裡的!”張名揚拍案而起,黑眸瞪向林天天,“未來人又狡猾又奸詐,還是國家長治久安的隱藏禍患!要不是因爲這段時間未來人口突然增多,人手不夠才把我從強盜課調了過來,我纔不要幫你們未來移民登記戶口!”
“哪有人喜歡看強盜小偷的……再說了,什麼嘛,說得我們像定時炸彈一樣……”這次換成林天天小聲嘀咕了。
畢竟,他們的確是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空的闖入者。以前從來不曾思考過,移民計劃會給古代人帶來麻煩,可是面前的現實情況,分明就是增加了他的工作負擔。這份認知讓她說話聲都小了三個檔兒。
見她低了眼,當真一副有點反省的模樣,張名揚的怒氣降下了不少。提了筆,卻見先前那張紙已滿是污墨,他只好又拿出一張,從頭開始:“姓名。”
他的問題立刻讓她來了精神,“捕快大人,我以爲你記性很好的說。”她以頗帶感懷的語調說道,一邊還搖了搖頭做出遺憾狀。
“……性別……算了。年齡……”
問話就在林天天這麼極度的不合作下進行。不知怎的,她偏就是喜歡看他氣得青筋亂暴,卻又不能當真發作的拙樣子,於是便變本加厲地難纏。而另一方面,張名揚又是對未來人牴觸得緊,於是問話的進展竟是到了“舉步艱難”的境地,大部分時候二人都是在雞同鴨講各說各話。直到了日頭西沉,他纔將一張登記表填完。
拿了紅印摁上,張名揚拿着紙走向另一間偏廳。林天天立刻跟上,“捕快大人,下一步該做什麼,還要問嗎?”
還問?!他都一個頭兩個大了!張名揚瞥了她一眼,沒好氣地答道:“跟我去交了移民稅你就可以滾了。”
“耶?!什麼?還要交稅嗎?”她瞪大了眼。爲什麼現在的狀況,讓她聯想到了偷渡客繳罰金?可問題是,她現在可是身無分文啊。
“那個……捕快大人……”她苦下了一張臉,“我……我沒錢的。”
“什麼?!”怎麼可能?他纔不信。誰都知道來移民的未來人必定是帶了一大堆的金子,買了田地置房產。所以先前那名強盜,眼見林天天一身怪異服裝,非但不覺得驚訝,反而大嘆見到了肥羊。
見張名揚一臉不信的神色,林天天垮下臉來,“我說的是真的。我原本是準備了金子的,可是問題是我沒能帶過來啊。我真的是身無分文了,哪裡有錢去繳什麼稅金啊?!”
“……”在張名揚捕快生涯的這些年來,還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事情。看到林天天一臉沮喪,的確不像是說謊的樣子。這豈不是表示,別說是住宿了,她連吃飯的錢都沒有?!
心裡沒來由地躥起一陣怒火:這個女人的腦子是怎麼長的?!停下了走向財會處的腳步,這種狀況,就連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了。
“那個……捕快大人,”見他臉色陰沉,她小聲喚他,可憐兮兮地道,“那個……稅金我能不能先欠着?等我打工賺足了錢再補繳,行嗎?”
“打工?!那是什麼?”張名揚斂了斂眉問道。正在因爲這等難辦情況頭疼不已的他,被這個新名詞暫時吸引了注意力。
“呃?!難道你們不知道這個?”這倒出乎她的意料了。抓了抓腦袋,她費勁地想找出一個比較好理解的說辭,“就是……我幫人家做事,人家給我錢……”
可是這麼說着,卻突然覺得不對勁起來。想了半晌,林天天一拍腦門,“我知道了!打工應該是出現資本主義後纔有的名詞吧,明朝中葉,纔剛剛出現資本萌芽啊!糟糕了,這不就是說,連打工都沒地方打?!”“資本?!那是什麼?”張名揚忍不住問出來。
暫且忘記了抱怨,林天天擡起頭來,奇異地望着他,“捕快大人,你不是很神奇的嗎?連英語都會說,沒可能連‘資本主義’都沒有聽過吧?”
他沉下臉,“我不是說過了?我是臨時調配來未來人口管理科的,集訓三天就趕鴨子上架了。”
聽到他的說辭,她一口噴笑出來,“哈哈!原來你們還需要培訓上崗啊!我說嘛,怎麼有時候看上去很能耐的樣子,有時候就連常識也不知道……嘖嘖嘖,果然教育要從娃娃抓起啊。否則,就算會兩句abc裝門面,內裡還是草包一個。”
她的評論引來他的怒瞪,“我管你們未來人的什麼鬼常識!廢話少說,繳稅!”
“啊……這個……那個……”這個話題讓林天天再度頭疼起來。越來越覺得現在的情況像是偷渡客了。繳稅?!讓她哪兒來的錢繳啊?!
難道她淪落得要像古代的丫鬟一樣,找個大戶人家籤張幾十年的賣身契?!她……她不要啊!嗚嗚嗚嗚,爲什麼裡那些女主角,穿越時空就能吃香喝辣,不是王妃就是貴婦,而她竟然淪落到這種悽慘的地步?!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就在林天天爲了自己的悲慘遭遇掬一把同情淚之時,彷彿是爲了證明她的話一般,“咕咕咕咕”一陣悶響打斷了她的自怨自艾。
摸了摸肚皮,她紅着臉望向身邊的男人。然而,他卻彷彿沒有看見她的悲慘處境一般,昂首向府衙大門走去,只留得林天天一個人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喂,你還要杵在那裡杵多久?!快走啊!”他突然回過頭來,衝她吼。
“啊?!”她不知所措地瞪了眼望他,“去哪兒?”
他偏過頭去,望向屋檐的一角,偏就不去看她,“還能去哪兒?!吃飯。”
林天天愣了一愣,呆了半晌之後,隨即淺淺地笑了開來。小跑着跟上他的腳步,湊在他身邊,笑吟吟地道:“我很能吃的哦……”
“……”張名揚沒有答話,只是大步走出衙門。林天天也就不再?嗦,只是樂顛顛地跟在一旁。
遠處有民家煙囪冒出嫋娜的輕煙,被暮日的陽光染上橙紅的顏色。道邊的梨樹輕搖,樹葉上被附上了一層柔和的光亮。夕陽將二人的影子拉得極長,遠遠地投映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