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個情況,她發誓,真的從沒遇到過!噴薄的呼吸順着臉頰往下落,帶着濃重的幹鍋的香氣,眼前濃重的黑影徹底籠罩下來後,兩人幾乎無縫貼合。
“我認爲,咫尺之間……我們說話會不方便。”蘇夜純有些難受且艱難地扭動着腰,企圖在對方似有千金重的呼吸下,爲自己謀得必要的利益。
“我覺得,你說的對,咫尺之遙太遠了,我得貼的更近些才行。”齊寒說完就將身體放的更低了,圓潤飽滿的葡萄擠壓在一起,形狀有些變形,只差流淌出甘甜的汁液,她突然問道,“蘇夜純你真的不知道我爲什麼生氣嗎?明明結果那麼明顯……還是你太蠢?”
“別過分!你生不生氣跟我蠢不蠢有什麼關係——”嗎?
“四妹!在嗎?!”一道粗糙的聲線突然乍起。
晉江市最大的高檔KTV,隔音效果就算再好,也禁不住別人直接推開門進來亂喊。
蘇夜純堪堪把最後一個字的尾音嚥下喉嚨,整個漆黑的包間裡寂靜非常,從長廊內照過來的燈光落在擺件齊全乾淨的黑色大理石茶几上,同時也驅散了微許濃重的黑,更是將包裹在兩人間的黑暗融化了一角。
不多,剛好就是擡起下顎,想想仰起身的腦袋。
推開門的人完全被這麼一副場景劈的外焦裡嫩,粗糙的手指抓住順滑冰涼的豎長把手,就算冷的讓血液凝固,也久久沒動。
“蘇姐姐在不在?二哥你別擋路啊!”另一道清脆的女音劃破寂靜,透過微光與沉黑在兩人耳邊響起。
呦呦蹦躂着想將腦袋往裡探,被冰涼把手傳遞過溫度的砂質手掌,忽然按着那顆亂晃的小腦袋,把人往後推。與此同時,還說:“沒有沒有!我們去別的地方吧,四妹可能去找經理去了!”
“唉!二哥你別推我啊,我怎麼感覺你說不對啊!”呦呦張牙舞爪地說,“萬一是去廁所呢?!”
“那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沉重的厚門被重新闔上,齊寒輕呼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門的方向,但見對方分神,蘇夜純千鈞一髮之際側身將人掀翻。
包間裡的沙發是國際標準長度,五米。寬度只有半米,最多夠一人睡躺,所以齊寒被掀開後,直接從沙發邊緣滑下去了。
“呃!”
悶哼聲起,黑暗中看不清情形,蘇夜純冷笑不語,將泛酸的手臂揉了一會兒,才發現剛纔滑掉地的人完全沒了動靜。
該不會是暈了吧?!
蘇夜純想擡腳,但又怕黑暗中一腳踩到人,只能迫切地問:“你有事嗎?齊寒!出個聲啊。”
“扭到……腰了。別叫!讓我,緩緩。”齊寒聲音如緊繃的琴絃。
“呃——”蘇夜純摸索着手機,“真慘。”摸索了半晌才發現手機已報廢在隔壁包間的冰桶裡。
蘇夜純:“……”其實,她更慘!
腰部的疼痛蔓延過全身,讓人想倒抽一口涼氣,包間地板上是厚厚舒適的毛毯,長期躺着還是能感覺到絲絲縷縷的涼意順着羽絨服悄無聲息地鑽進身體。
因疼痛而產生的生理性淚水溢滿了眼眶,對方說的話毫無感情甚至帶着調侃,這個認知讓齊寒心頭一酸,濃密的睫毛如被摧殘的蝴蝶扇動了幾下翅膀,就撲進了水裡。
齊寒側躺着身子沉默地移動腿,咬着牙扛着疼迫使腰部微轉使自己躺平,等這不大的動作完成後,飽滿的額頭早已經被薄汗覆蓋。
漆黑中,一切都被放大無數倍,從蘇夜純說完那句話後,只剩衣料摩擦的簌簌聲,還有齊寒沉重的喘息。
“要我幫你嗎?”
明明以前爲了齊寒就算艱難險阻她感覺都能跨過去,而且還會念念不忘。
自從經歷了季又夏的分手後,那種念念不忘像是紅綠燈一樣顯示着秒數,紅彤彤的數字在以水滴滴落的速度逐漸減少。
不知道是因爲齊寒故意錄音頻發給季又夏,還是因爲跟季又夏分手後產生的創傷,總之……她沒有以前那麼喜歡齊寒了。
也許,錯過就淡了。
方纔長廊的光透進來沒有照到她臉上,只照到了齊寒甩長髮的動作。
蘇夜純敢打包票,她二哥和呦呦還在外面找她,所以她現在還是挺趕時間的。
齊寒緩了很長時間,沉重的呼吸一下一下的很明顯,說:“你先出去把錢付了,我兜裡有卡,密碼******你拿去刷。裡面錢應該夠,不夠就報我的名字可以打折。”
“那真謝謝了,不過我不需要。”蘇夜純起身踩着彈力十足的沙發走到齊寒腳邊的地方落了腳,又禮貌地俯身把沙發上的腳印擦了幾下,拍着一手的灰塵,她才聽齊寒開口。
“你確定你帶錢了?這個‘夜糜’是你家或者你朋友開的?還是你在這兒有什麼熟人?”
齊寒一連三問,每一問都直擊人心,蘇夜純單膝下跪,俯身想將人拉起來,結果聽了這句話,哼哧一聲起身拍拍手,“我怎麼會生出來拉你起來這個念頭!果真是我心地太善良!”
齊寒:“……”
等她適應了疼痛,又兀自動了一會兒,能起身時,離方纔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期間,蘇夜純摸走了她的銀行卡去找她的朋友們,適時她的手機消息提示音也響過,應該是付錢的提醒。
齊寒一手揉着腰,一手撐在大理石茶几上,茸拉着腦袋,一頭玫紅色的捲髮凌亂地打結在一起,模樣委屈極了。
蘇夜純這個小沒良心的,是不回來找她了?
隔壁包間裡一通亂響,碧綠的啤酒瓶被扔進撞垃圾的大塑料桶裡發出清脆的聲響,沾滿橙黃色液體的篩盅被人擦乾淨又重新擺放整齊,空氣中重新噴了香水,連同刺耳的聲音也倏地被調停。
齊寒扶着軟腰推開門,正巧撞見推着清潔車出來的服務生。
“……齊寒淡定自若地問:“你好,請問這包間裡的人走了?”
齊寒是這家“夜糜”的至尊會員,而這個服務生恰好是這間KTV的老人,所以對這個相貌與財力皆備的女人印象很深。凡是對方帶過來唱歌的人,要麼就是帥炸了天,要麼就是美若天仙,而且氣質都是一頂一的好。
服務生推着清潔車停下腳步,禮貌起來,說:“他們現在大廳裡,好像是在等什麼人。”
是在等她嗎?腦中閃過的念頭,瞬間就將她的腰疼治好了,齊寒道了一聲謝,才腳步生風地往大廳過去,心道他們千萬別走!
不管以前還是現在,她都是一個比較理智的人,偶爾遇見突發事件,這理智就變成失智。但不可否認,這樣的事件就是掰着手指頭數,這數量也湊不夠兩位。
齊寒承認,她有些被動的迴避型依戀型人格。蘇夜純想要接觸她靠近她,她骨子裡的東西就爬出來叫囂着迴避,真當蘇夜純遠離了,那滿心的落寞把呼吸都堵塞了。
也許,蘇夜純真的太不一樣了!
僅僅是,於感情而言。
輝煌高檔的大廳裡,兩米的水晶燈在頭頂亮的人眼花繚亂。手機於昨天午夜壯烈犧牲了,蘇夜純只能坐在舒適寬敞的沙發上百無聊賴地聽旁邊人說着C市的情況。
她高中學校在半月前被拆遷了,連帶着宿豫三中對面那棟住宅區。蘇夜純還記得那老舊樓層牆上都是卷邊的白皮,天台上掛滿了竹竿,無數色彩斑斕的衣服在風中紛飛,亂七Ι八糟的電線橫穿虛空,沒入各家各戶,小巷口翻了蓋的下水道里,堆滿了垃圾,臭味瀰漫過幾條小巷。
在二零六二年,這種低檔的小區甚是罕見,一如宿豫三中一樣有着破舊不堪的特點。
她還記得蘇鄭業把她送到這個師資力量薄弱的學校,只是爲了眼不見心不煩。那時她才十六歲,正處於叛逆期,親生母親在她開學半個月就被逼自殺,她母親的孃家離C市直接跨了兩個省,這邊的消息一時傳不過去,她年齡又小,只能躲在宿舍裡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看着她母親被草草火化,草草下葬。
曾經她居住的那棟破舊樓層的天台上,有她母親的身影。形單影隻的女人,單薄的身體迎着冷風,往她學校,她教室的方向眺望,企圖在密密麻麻的人羣中,找到她。
皇天不負有心人,這個女人找到了,但這也成了她見她母親的最後一面。
現在那邊的住房區要拆遷,一想到那窄小的房間她住了三年,而且她母親也出現過,蘇夜純心頭就被按在砧板上擠壓一樣,鮮血淋漓,眼眶溼潤了,嘴角下彎留再也恢復不了原狀。
她深吸一口氣兒,儘量剋制住語氣,“是全部都拆完了嗎?”
呦呦眼睛盯着不遠處顯示着老舊MV的LED屏,十指相扣在一起翻來翻去,“還沒有,還剩兩棟……四姐,你的那棟已經拆了。”
原本心裡就不抱希望的,但聽人親口一說,還是難以接受。
齊寒過來時,蘇夜純心情沉痛地提着一瓶加了溫的阿薩姆奶茶起身,見到來人呼吸急促,滿臉焦急,頓時想起來了什麼。她摸出一張被揣在兜裡早已捂熱的銀行卡,遞給對方。
適時一句,“我謝謝你。賬單我記下了,錢回去還你。”
“……”齊寒最近幾個月不知遭遇了什麼,體型越來越瘦,原來適中的下巴原來越尖,原本顏色昳麗的嘴脣在此刻也變成了淡粉,略顯蒼白,她氣惱着說:“你覺得我缺那點錢?我……”還不是爲了你!
鑑於這話太不符合人設,以及有些曖昧,甚至有些說不清道不明,所以齊寒最終還是頓住了口,轉移話題道:“你要回去了?”
“對啊,不回去難道在這兒過夜?”蘇夜純疑惑地擰開奶茶瓶蓋喝了一口,最後眉頭緊蹙,又把瓶蓋蓋上了。這個細微的動作,在齊寒眼中一閃而過。
蘇夜純呼出一口氣兒,企圖把嘴中的一股奶茶味去掉,嘗試無果後,只能妥協了,說:“二哥你去看大哥從廁所出來沒?不會掉進去了吧?我們都快等半個小時了。”
“不去,他過一會兒肯定自己爬出來。”仇水靠在沙發上捏着眉心,閉目養神。
齊寒:“……”
原來如此麼?果然是她自作多情了,她是不是戲太多了?
齊寒苦澀一笑,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內心複雜得像是混了雜七雜八的粥,不管裡面加了多少東西,不管加的是什麼,它都是苦的,苦的眼淚都要忍不住掉下來。
她擡起頭,刺眼的燈光像是淚腺的開關,“啪”地一下,河水決堤了。爲了保持形象,她最終還是選擇默默離開,來時對方沒發現,走時,亦如是。
彷彿這樣就可以幻想,自己都來沒來過。也從沒有喜歡過。
可是,這哪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