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他醒來得很遲。重溫着往日的印象,首先想到今日要朝拜弗朗茨皇帝,想起軍政大臣、恭恭敬敬的侍從武官、比利賓和昨日夜晚的閒談。他要去朝拜,便穿上一套許久未穿的檢閱服裝,精神煥發,興致勃勃,姿態亦優美,一隻手綁着繃帶,走進比利賓的書齋。書齋裡有四個外交使團的紳士模樣的人。博爾孔斯基認識公使館的秘書伊波利特-庫拉金公爵,比利賓介紹其餘三個人和他相識。
經常到比利賓這裡來的紳士派頭的人都是一些年輕、家境富裕、快活的上層社會人士,他們無論在維也納,還是在此地都結成一個獨立的團體,這個團體的頭頭比利賓把它稱爲自己人(lesnotres)。這個幾乎主要是由外交官構成的團體,看來有自己所固有的與戰爭和政治毫無關係的興趣,這個團體對上層社會、對一些女士的態度和公務很感興趣。看起來,這些有紳士派頭的人都樂意吸收安德烈公爵加入他們的團體,認爲他是自己人(他們對少數幾個人表示尊敬)。因爲人們尊敬他,才向他提出幾個有關軍隊和戰役的問題,以此作爲話題。隨即又閒談起來,話裡頭夾雜着許多亂七八糟的笑話,而且議論他人的長短。
“不過這是件特別好的事,”有個人講到外交官中一個同僚的失敗時,說道,“其所以是件特別好的事,是因爲奧國首相坦率地告訴他:他去倫敦上任是一種晉升,要他能這樣看待這件事。你們能臆想得出他這時的模樣嗎?……”
“諸君,不過最糟的是,我要向你們揭發庫拉金;有個人處於逆境,他這個唐璜卻藉機滋事。這個人多麼可怕啊!”
伊波利特公爵躺在一把伏爾泰椅上,一雙腳蹺在扶手上,大笑起來。
“Parlez—moideca,”①他說道——
①法語:喂,您講講吧,喂,您講講吧。
②法語:女人是男人的伴侶。
“啊,唐璜!啊!一條毒蛇。”聽見幾個人異口同聲地說。
“博爾孔斯基,您不知道,”比利賓把臉轉向安德烈公爵說道,“法隊的諸多可怖(我險些兒說成俄隊)比起這個人在女人中間乾的勾當來是算不了一回事的。”
“Lafemmeestlapagnedel’homme,”②伊波利特公爵說道,開始戴上單目眼鏡觀看他那雙架起來的腳。
比利賓和自己人注視伊波利特的眼睛時哈哈大笑起來。安德烈公爵看到,這個伊波利特是這個團體的丑角,他(應當承認)幾乎因爲伊波利特和妻子相好而感到醋意。
“不,我要請您品味一下庫拉金,”比利賓對博爾孔斯基輕聲地說,“他議論政治時很會盅惑人心,要看看這副傲慢的樣子。”
他在伊波利特近旁坐下來,皺起額頭,和他談論有關政治的問題。安德烈公爵和其他人都站在他們二人周圍。
“LecabinetdeBerlinnepeutpasexprimerunsentiB
mentd’alliance,”伊波利特意味深長地環顧衆人,開始發言,“sansexprimer…medanssadernierenote…vousprenez…vousprenez…etpuissisaMajestél’empereurnedérogepasauprincipedenotrealliance…”①
“Attendez,jen’aipasfini…”他一把抓住安德烈公爵的手,說道,“jesupposequel’interventionseraplusfortequelanon—intervention,Et…”他沉默片刻,“Onnepourrapasimputeràlafindenon-recevoirnotredépêchedu28novembreVoilà-menttoutcelafinira.”②他鬆開博爾孔斯基的手,以此表示,他的話講完了。“Demosthènes,jetereconnaisaucaillouquetuascachédanstabouched’or!”③
比利賓說道,他高興得一頭的頭髮都散開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伊波利特的笑聲最響亮。看起來,他氣喘吁吁,覺得不好受,但是他沒法忍住,發出一陣狂笑,好像拉長了他那一向顯得呆板的面孔似的。
“喂,諸位,原來是這麼回事,”比利賓說道,“無論在這棟屋裡,還是在布呂恩,博爾孔斯基總是我的客人,我要儘可能讓他飽嘗一番本地生活上的樂趣。如果在維也納,那是容易辦到的事。可是在這裡,danscevilaintroumorave④,就更難辦了,因此,我向你們大家求援。ⅡfautluifaiveleshonBneursdeBrtinn,⑤看戲的事由你們負責,社團的事由我承擔,伊波利特,不消說,應酬女人的事由您主持好了。”——
①法語:柏林內閣不能表示它對聯盟的意見,在最近的照會中……沒有表示……其實,你們明白,你們明白……如果皇帝陛下不改變我們聯盟的實質……
②法語:等一等,我還沒有講完……我想,干涉比不干涉更穩妥。而且,……
不可能認爲,問題就在於完全不接受我方十一月二十八日的緊急報告……其結局必將是這樣的——
③法語:德摩西尼,我憑你放在你那金口中的石頭就能把你認出來。
④法語:在這令人厭惡的摩拉維亞山洞中。
⑤法語:就應當請他飽嘗一番布呂恩的風味。
“應當請他瞧瞧阿梅莉,真是美不勝言!”一個自己人吻着自己的指頭尖,說道。
“總而言之,應當讓這個嗜血成性的士兵傾向仁愛的觀點。”比利賓說道。
“諸位,我未必能夠享受你們的款待,我現在應該走了。”
博爾孔斯基看着表,說道。
“上哪裡去呢?”
“去朝拜皇帝。”
“啊,啊!啊!”
“嗬!博爾孔斯基,再見!公爵,再見!早點回來用午餐,”
可以聽見幾個人異口同聲地說,“我們來應付您了。”
“當您和皇帝談話時,請儘量誇獎軍糧供應的措施和適宜的行進路線的分佈。”比利賓把博爾孔斯基送到接待室時,說道。
“我心裡本想,知道多少就誇獎多少,可是辦不到。”博爾孔斯基面露微笑,答道。
“嗯,總之要儘量多說點。他很喜歡接見人,可是他本人不喜歡講話,也不善於講話,以後您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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