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頭頂上,天頂的罩燈在克萊因的眼睛裡幻化出幾道重影。他像喝醉酒的人一般,無法集中自己的精神。但可以感受到自己右手漸漸變得麻木、冰冷。有咀嚼的聲音傳來,跟着是什麼東西撕裂的感覺,它向克萊恩的大腦傳遞了陣陣痛感。但痛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克萊恩已經感覺不到多餘的疼痛,他像是回到了青年時代。那時候的克萊恩面對這個絕望的世界,只有用大麻和其它毒品麻醉自己。直到遇到她,現在的珍尼,以前的少女,是她給克萊恩的生活帶來了希望和光芒,是她把克萊恩從絕望的深淵裡拉了回來。
然而此刻,那愛笑的珍尼永遠不會笑了。她就躺在克萊恩身邊樓梯的牆角邊,一隻活屍正趴在她的身上瘋狂啃咬着。珍尼的衣服被撕裂,露出裡面豐滿的峰巒。但活屍並不懂得欣賞,它頭一伸,嘴一咬,就把珍尼身上最柔軟的地方撕開一道豁口,跟着把裡面的內臟腸子拉出來並在嘴中慢慢細嚼。
珍尼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不知是否幻覺,克萊因覺得她突然朝自己瞪了一下。
就像往前,當克萊恩想偷懶的時候,珍尼也會像這樣瞪他一下,以示警告。但跟着,扳着臉的她總會露出一抹笑容。這種時候的她,是最美的。
顯然,珍尼已經不會笑了。
克萊恩這麼想着,以前的事情變得非常遙遠,遙遠的就像是別人的故事。
好累,我想睡了。克萊恩這麼想的時候,突然一聲嬌嫩的尖叫在他耳邊響起:“爸爸,把他們趕開!”
小芬妮!
腦海中,女兒無助的模樣突然在克萊恩的腦海中無限擴大。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克萊恩瞪大了雙眼,怒吼一聲竟然從地上蹦了起來。在他的身上,左手已經被啃得只剩下半截骨頭,但一隻活屍還死命咬着不放。克萊恩顧不上它,四處搜尋着芬妮的身影。
樓道上躺滿了身體,多數是剛纔跟他一起跑下安全通道的鄰居。但安全通道已經不再安全,從出口跑進來的活屍攻擊了他們。他們只是普通的市民,哪是這些死人的對手。
而現在還活着的,似乎也只剩下克萊恩,以及不知道在哪裡的芬妮。
很快,克萊恩找到自己的女兒,她正在上方的樓梯口。小芬妮無助地縮成一團,像寒冬中發抖的小貓。而在她的旁邊,兩隻活屍饒有興趣地看着她。從活屍的嘴巴里留下大量的唾液,看得出來,它們對眼前的食物很滿意。
“芬妮!”克萊恩發出一聲大吼,右手按在旁邊活屍的頭上用力一甩,竟把這活屍連帶自己小半段手臂生生推開。他像一頭憤怒的野獸,三兩步跑上了樓梯,一腳把離得較近的活屍踢下樓梯。另一手抓出,揪着第二隻活屍的衣領朝旁邊拉開。
克萊恩轉身護在女兒身前,朝着兩隻活屍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給我滾!”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斯文的會計師克萊恩。他更像是一名鬥士,同時也是保護着女兒的父親!
活屍當然不會乖乖聽話,於是他們又撲了上來。克萊恩大吼一聲,不退反進。他朝着兩隻活屍撲上去,立時便扭打在一起。兩屍一人滾下了樓梯,打鬥中,克萊恩像瘋了似的一口咬住其中一隻活屍的脖子。
他咬得是如此之緊,牙齒深深陷入腐爛的肉裡。克萊恩用力一撕,立時從活屍的脖子上撕下大片皮肉和氣管來。這隻活屍立刻頭往一邊歪,沒了力氣和克萊恩纏鬥。但這時,另一隻活屍卻趁機咬住了克萊恩的肩膀。
克萊恩大叫一聲,反手捉住它的脖子,奮力一旋。活屍被他掄向了樓梯的扶手,椎骨立時被撞斷,活屍的下半身當既垂在了地上。克萊恩用盡了力氣,才把這死咬着自己不放的死人給扯下來,但因此,他的肩頭少了一大片皮肉。
整個人變成血人的克萊恩咬着牙,朝女兒走去。樓梯上的芬妮看到自己的父親傷成這樣,立時哇哇直哭。她站了起來,就要跑過去的時候,樓梯上剩下的幾隻活屍已經朝克萊恩撲去。這次,克萊恩再沒有力氣和它們撕鬥。很快,克萊恩被它們的身影淹沒。
就在芬妮呆呆看着這一切的時候,克萊恩艱難地用剩下的一隻手從死人堆裡爬了出來。他看向芬妮,慈愛地看着芬妮柔聲道:“寶貝快跑。”
說完,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死死地抓住身上的活屍。這樣一來,在自己被吃光之前,小芬妮應該沒有危險吧。這是克萊恩最後的想法。
小芬妮似乎在父親最後的話裡讀懂了什麼,她擦乾了眼淚,轉身跑去。從此,這個世界少了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孩,而多了一個堅強的人!
讓人發瘋的咀嚼聲在樓道里響起,直到克萊恩的身體被活屍們啃咬得四分五裂,但那抓在其中一隻活屍身上的手,卻沒一刻鬆開過!
災難面前,普通人或許無法像能力者般一騎當千,力戰強敵。但他們爲了所愛的人而迸發的力量,卻足夠讓最頂階的能力者也爲之動容。就如克萊恩爲了女兒,可以做到徹底的犧牲一般。也有男人爲了妻子、母親爲了兒子、年青的孩子爲了年邁的父母……許許多多的人在絕望之前選擇了屈服,可也有不少人選擇堅強地站起來,用他們的生命鑄就保衛親人朋友的最後一道防線!
不願倒下的除了像克萊恩這樣少數的平民外,還有像格林這樣的戰士。
在雷姆特防線外的荒野上,格林像鐵塔身挺直了身體。他雙手上的砍刀布滿了血跡,而在他的腳下,是幾分被分屍的撕裂者,以及頭和身體分家的屠夫。
格林喘着粗氣,即使是五階的能力者,但只有最基礎的能力,這使得他殺死了三頭活屍中的精英怪物後,卻感到力乏難當。即使如此,格林卻不願撤回,他就這麼站着,成爲活屍大潮中一塊堅挺的礁屍。
荒野上閃起幾道耀眼的閃光,於是有十隻以上的活屍腦袋同時飛起。格林忘情地殺着,同時思緒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某一天。
那時候,十五歲的格林和父母居住在一個小型聚居地裡。他們沒有房子,只有簡易的逢車。每到晚上,逢車上的爛紙箱就是格林的牀。雖然睡在紙箱上不舒服,但至少逢車能夠爲他擋風。而格林的父母,卻在逢車後紮了個帳篷,他們的牀是堅硬而冰冷的地面。
那時候的日子很苦,但格林卻過得很開心。再苦,能夠和親人守在一起,就是幸福的。生逢末世,不知道有多少孩子一出生就和親人分開。生離;死別!
但一天晚上,格林的生活全亂套了。他還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夜很黑,就連那常年泛着微紅天光也彷彿消失了吧。在這像墨水一樣黑的晚上,格林睡得迷迷糊糊中,他的父親突然撲進來,並不由分說地把他塞進車裡一個水箱裡。那是他們一家整個月的飲用水,但父親就這麼把他按下去,渾然不顧飲用水被格林身上的泥塵弄髒。
父親輕輕道:“格林,藏在這裡別出來。不管聽到什麼聲音也別出來,能答應我嗎?”
少年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仍點了點頭答應下來。然後,是一個讓人發狂的夜。即使現在,格林有時在夢裡,也會聽到無數人的慘叫。
那一夜,上百隻活屍血洗了整個聚居地。如果不是格林藏在水中,水掩蓋了格林的氣味,那麼他恐怕也變成聚居地上那些殘破屍體中的一具。
無法忘記啊!
格林大吼,砍刀平削,把又一隻活屍的頭削了下來。他身體又轉,用胳膊攔腰撞在一隻衝來的活屍上,把活屍撞得半空翻了個圈,又摔在格林的腳下。寒光再閃,砍刀垂直捅下,直入這隻活屍的腦門,濺起的屍液當中,有幾滴落入大吼中格林的嘴巴里。
屍液很苦,就像那一夜過去後,少年走出了蓬車,看到滿目蒼夷後的心情。在蓬車的附近,年少的格林找到父母的屍體。父親的屍體已經變得凌亂不堪,但他卻死死地壓在母親身上。母親除了脖子被咬掉一口外,就找不到任何的傷口。
格林再叫,雙刀朝前方交叉閃過,把一隻活屍的腦袋斬成三段。格林怒吼,伸腿一踢,就把屍體踹出三米遠。他喘着氣,但身邊已經沒有其它活屍了。在他的身上,躺着滿地屍體。看着這些屍體,格林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夜。如果當年,自己就擁有現在力量的話……
“啊啊啊啊啊啊!!”
雙刀垂地,格林朝着天空發出了連串吼聲。現實和過往,他已經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殺意如同脫繮的野馬從格林身上迸發,或許只有屠盡眼前這些屍魔,格林的憤怒才能得到平息。
就在這時,鐵器擦過地面發出的銳響傳入他的耳中。格林低下了頭,神色沉靜得可怕。在格林的眼裡,兩隻屠夫正朝他走來,屠夫的手上或斧或錘,它們輕輕地擦過地面,奏響着死亡的音符。
“媽的,來得正好!”格林雙刀交叉刮過,擦出一蓬星火。他矮身,雙腿一屈一伸,跟着如同坦克般朝兩隻屠夫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