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是在耀天嗎,它如何翻過了斷絕崖?如何踏過了銀月谷?如何翻過了焚天橋?
神駒嘶昂,所過一片流光,它甩着馬尾從天邊奔來,速度之快,看起來像是飛在半空,它衝過的地方,無數人飛起,擋不住它的氣勢,擋不住它的奔跑。
它的主人,它認定的主人。
景袖的眸光顫抖,激動。
下一瞬,更加不能平靜了。
烈日下,一羣人從天邊走來,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身形。
綾羅,紅妖,子馬甲,北雲嵐,甚至管家,但是,更重要的是那爲首的人,她一身黑羅裙,滿臉冰霜,滔滔如海的煞氣。
她一步步走來,肅殺的神色像是要焚天滅地。
“瘋子。”景袖喃喃。
身後的衆人也激動了,他們的瘋王回來了,他們的瘋王回來了。
熟悉的人馬組成一隻大軍壓來,這變故讓三皇齊齊驚恐了。
他們聚在一起,思索着要不要撤離,可是,已經容不得他們思考。
“媽的!敢動老子姐妹!”一聲厲喝,那身着羅裙一身風塵的身影唰的飛起,她如同一隻黑色的兇鷹,血紅的眼裡是要將獵物撕碎的恨意。
她手中突然就生出把三米長刀,無人看清它是出何處出來,一切像是魔術一般。
陽光照在長刀上,泛出冰冷的光澤,那猶如鏡面的刀身落出秦可惜等人恐懼的臉。
三皇恐懼了,退後了,這個女子,他們當然認得,曾經一連數日攪的他們不得安寧的瘋子。
她就是夢魘,總在最深夜的時候出現,然後拿着她的長刀,站在夜色下對着他們咯咯笑着。
殺不掉,也殺不死,這是個瘋子,總能從血色總醒來,總是在撕咬他們的血肉。
還有她身後的軍隊,怎麼回事?怎麼可能?她何時又帶領這些人圍守在了這裡,是他們誤入了局,還是這一切早就布好,等待這場困殺麼。
黑影飛下,手中的長刀在半空化成長鴻,又是一聲黑蛟咆哮,暗黑的殺氣徹底撲來。
敢動她姐妹,敢動雲景袖!
天地變,冷風吹,人心瑟,黑蛟狂化。
景袖笑了,緩緩笑了,她還是那般,還是那般猖狂瘋魔的模樣。
她的姐妹,她的黑瘋子,至生摯友!
紅妖等人也動了,長鞭飛舞,這一刻如何擋的住他們的護主之心。
血色再次蔓延,這一次不再有濃雲翻滾,天上沒有驚雷,沒有閃電,灼眼的太陽照着大地,四周開出一片片早梅。
這裡是曾經鳳冥國的梅海,曾經是鳳族人採梅嬉戲的地方,十七年過去了,這些梅林還在,且開得越發豔麗,卻早已物是人非。
但是,這一刻,它們鮮豔着,天空上似有無數道虛影飛走,他們看到這場血色,看到了他們心中久留的執念得以實現,一切便可重生。
血,無盡。
景袖看着這方打鬥,看着眼前的熟悉的面孔,她的眼緩緩眯起,迷濛中,她似乎見到了熟悉的銀光,一聲袖袖傳來也不知道是
夢幻還是真實。
餘下的她已沒有力氣去想,徹底的陷入了黑暗中,像是踏進無邊的銀河世界,腳下虛無,用不上力,尋不到點,周身是無數的星辰。
她飄浮着,想要呼喊,卻發不出聲,或者說發出了卻無人聽見。
時間隨風,秋來了又走,樹上的葉片換了又生,冬雪落上大地,天地銀裝束裹,只餘白色。
時間已不知道過了多少時日,沒人去計算,也不想算,便這樣就挺好。
華夏風雲。
小雪颯颯的落着,天地寂靜無聲,衆人站在玉石的龍臺上,能一眼從這方望到宮門口,灰白單調的色彩,讓這方的天地獨顯幾分清幽。
“唔唔……”軟糯猶如嬰兒囈語的聲音,一處搭建的小木屋裡露出幾隻毛茸茸的幼犬身影。
它們不斷的拱着,憑着自覺在爭先享受母親的溫暖,貪戀的去吸允那股乳香。
“噠。”許是爭不太過,最小的一隻骨碌滾了出來。
冰冷的地面刺激的還未睜眼的幼犬唧唧叫喚。
本相依在一起睡覺的將軍美人忽地擡頭,大眼珠轉動,不等它們動作,一隻寬厚溫暖的手便拾起滾出來的幼犬。
“哎喲喂,這大冷的天,咱這麼不小心,走走,爺爺給你們換個窩。”管家呼道,小心的將幼犬捧在懷裡,貼近胸口的位置最是溫暖。
幼犬唧叫的聲音停止,蜷着小腦袋很快睡的香甜。
管家匐身,朝還在窩裡的將軍美人和小幼崽看去,它們也正看着他。
“乖哦,我給你們換個窩喲。”
將軍美人眨眼,低唔兩聲,表示同意。
管家起身,朝不遠處喚了兩聲,兩血霄暗衛落下,一陣交流,幾人迅速行動起來。
這是一幾平的小木屋,木屋通體都是最貴的金蠶木打造,小屋內還鋪着一層暖玉,四角還鋪着絨毯,按理說這般寵物窩應是極端奢華舒適,只是放在冰天雪地裡太過孤寂了些。
三人合力,小木屋整個從地上擡了起來,一點點向着月央殿移去。
月央殿,景袖寢宮。
衆人皆圍在這片,歡語笑聲,窗角的暖爐裡燃着舒心香,溫馨的氣氛。
“鳳主,你當時可厲害了,身形一飛,直接就落到萬人軍隊裡,血刃一出手,便瞬間殺出三條血路,你沒看見秦可惜那張臉,簡直就跟死了夫君似的。”
“還有還有,那雷昊天帶的高手不是要圍殺了鳳主麼,陣法都擺好了,結果瞪眼一瞧,鳳主居然都不在陣法裡了,當時那羣人的表情,就跟見了鬼似的。”
“哈哈哈,截殺鳳主,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還說要砍了鳳主的手腳,簡直是一羣癡人說夢的蠢貨。”
“……”衆人笑語,一句接着一句,描述着那日的大戰,描述着那日鳳主的風采。
軟榻上,景袖靜靜的聽着,一陣涼風透過門縫灌入,不自覺的縮了縮身子,身後的北雲霄立馬擁緊,源力一點點生出,溫暖着。
只是,這天似乎越發冷了,她的身子怎麼都偎不暖,連骨頭
都打着顫。
景袖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格外的寧靜,狂傲的氣勢不見半分,彷彿變了個人似的,溫柔如水的氣息。
身後北雲霄的銀眸裡閃過痛意,在景袖額上輕柔落下一吻,景袖的笑越發溫柔了,絨毯下,冰涼的指尖輕握着他寬厚的手,示意安心。
“吱呀。”梨花楠木門打開,衆人的視線轉移。
管家抱着小狗崽喜色的走進來:“王妃,瞧,美人的小幼崽睜眼了。”
景袖的眼睛一亮:“拿過來我……”緩慢清柔的聲音,話沒有說完,也說不全,沒有了多餘的力氣。
衆人眼底的光芒輕閃,心底難受的生疼。
管家迅速遞上,軟綿綿的一團落在景袖膝蓋的絨毯上,小傢伙像是才見到這個世界,對一切都充滿新奇,亮着豌豆大的小眼不斷亂瞅,小腿爬動着,但又因爲使不上力氣,跌倒。
衆人神色生着淡淡的笑意,將軍美人卷着一身雪花從外面走了進來。
管家把它們的窩摞到隔壁的屋子裡了,現在裡面燃着暖爐,溫暖的很。
它們擠過人羣,走到景袖的軟榻旁,腦袋搭在牀沿上,親暱的撐着景袖的手臂。
景袖的笑越發濃郁,絨毯下的手緩緩伸出,她或者是想摸摸小幼崽,或者是想摸摸將軍美人,但這個動作沒有做完,她已經睡着,雙眼闔着,面上還是起先溫柔的表情,但空中卻聽不見她呼吸的聲音。
淺,近乎無,好像已經……
“嚶嚶……”
紅妖的淚唰的滾了出來,綾羅九娘也是如此,淚成雨線,像風揚這些頂天立地的男人家也是眼眶通紅。
他們卻沒有哭出來,忍着心底的那些苦痛依次從房間裡退了出去,連將軍美人也走了。
房間靜悠,只有安靜睡着的景袖和不發一語的北雲霄。
他們一直擁着,或者說是北雲霄一直緊擁着景袖,維持着那個動作,好久好久,久的外面地上的絨雪一點點變厚,直至雪色絨毯般。
醫坊裡。
散亂了一地的醫書,一黑羅裙的女子坐在地上,不斷的翻找,不斷的換了一本又一本,黛眉深鎖着,像是秋風裡幹了的枯藤,青絲凌亂的披着,眼角深黑着。
專注,急切,連屋子多了一抹紫色流光都沒有發現。
“你找不到的。”清啞聲。
地上的人一怔,唰的擡起頭,即使一身疲倦,這一眼裡的深光也直擊入邪美人的紫瞳裡。
他怔了怔,紫瞳閃過深邃的流光。
黑瘋子並沒有搭理他,通常這種衣服上繡花的男人在她眼中都是一等死物。
低頭,繼續翻找。
被無視,邪美人摸了摸鼻尖,眼裡的光卻越發興味了。
紫袖微曳,修長白皙的指尖取過一旁案桌上的茶盞,冰涼的觸感讓他的眉皺了皺,指尖落上茶壺,同樣的冰冷,眉皺的越發深了,想了想,終是沒有再繼續動作。
擡首,卻發現地上的女子不知何時站在了他面前,彼此間相隔不過一米,她正一臉嫌惡的瞪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