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候的清河村,總是顯得很寧靜,也很美麗。
東方的太陽將升未升,一抹誘人的紅色,從柔軟的白雲的縫隙間透過來,傾灑在橫亙連綿、起伏不定的山脈上,繼而照射在山脈中生長着的每一株草,每一棵樹,每一個沉睡中的生物身上。氣氛寧靜而祥和,古樸而神秘。
從山脈深處流出的一條河流,曲曲折折,流到清河村。流到村東頭時,河流分成兩條細流,然後又在村西頭彙集,把清河村圍在裡面,就像母親懷抱自己的孩子一樣。然後才流出山脈,流向西方。而經過朝霞的照射,清澈的河水泛着淡淡的金色波紋,就像一條美麗精緻的華貴項鍊。
太陽逐漸上升,時間慢慢推移到了吃早飯的時間了。清河村中有幾十戶人家,每家每戶的屋頂上的煙筒裡都生起了裊裊炊煙。
忽然,一陣風過,把炊煙帶到山脈裡。人間的煙火氣息,驚醒了山中的花草樹木,喚醒了鳥獸蟲魚。山中逐漸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獸鳴聲。
有一部分炊煙被帶到了天上,也許是煙中的溫度太高,竟蒸發了空中的朵朵白雲。沒有了雲朵的遮蔽,天邊那輪火紅的太陽,終於突破了束縛,來到了山頂上。
經過一夜寧靜而舒適的休息,終究還是要迎接新一天的挑戰。所以,這樣寧靜而祥和的氣氛,終於在清河村勤勞的人們吱,吱的開門聲中結束了。
就像有了一,自然會衍生出二一樣。隨着一家開門的聲音的響起,逐漸的,每家每戶也都響起了悅耳而又富有節奏感的開門聲。
身爲清河村的一員,江東陵家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隨着房門的打開,卻不見有人出來。
等了一會,纔有一陣聲音傳來。
“轆,轆……”
是車輪碾壓地面聲音。
然後,從屋子裡出來了一輛輪椅。
這輛輪椅通體都是紫黑的顏色,既沉穩大氣,又有些妖異。
而在輪椅上,坐着一位身穿淡紫色緊身長袍的俊美少年。
少年是江東陵的長子,名叫江犁。
看模樣,江犁的年齡只在十五六歲。可看江犁沒有任何感情波動的眼神和推動輪椅時熟練的動作,卻像一位已經在輪椅上度過了十幾乃至幾十年時光的老人。
如此毓秀少年,卻是天公不作美。
然而,無論是什麼原因使得江犁在如此年少之時便不良於行。身體殘疾,已成定局。
可是在江犁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諸如怨恨,遺憾,悲傷之類的負面情緒。
許是自然,許是習慣。
可是年少輕狂,有些情緒是無法隱藏的。
比如不甘。
比如自信。
……
一天之計在於晨。
清晨的美好時光,是大自然賜予人類最好的禮物,任誰也不能不去珍惜。而從小不良於行的江犁,自然會比常人加倍珍惜。
因爲美好,所以珍惜。因爲珍惜,自然會有無數想要親近的理由。
手指轉動車輪,帶動輪椅和坐在輪椅上的江犁向院外而去。
山中景色之美,美在自然二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是對其最充分恰當的解釋。
而且最令江犁感到驚奇的是,他在這裡已經生活了十幾年,雖然年紀小,可自打江犁記事起,他每天看到的景色都是不相同的。所以江犁從來沒出現過審美疲勞,這也算是一種安慰吧。
因爲自身原因,江犁很珍惜每天能看到的這些美麗景色。可並不是人人都能像江犁這樣,東西看多了,自然也就膩了。
比如江犁的弟弟,江帆。
江帆是江東陵的小兒子,今年八歲。
江犁從小就很懂事,所以對於父母又給他生了一個弟弟這件事,他不僅不反感,反而很樂於這件事情的發生。而且對於這個弟弟,江犁可以說是寵溺到了極點。
因爲弟弟很健康。
健康是件很好的事情。
所以江犁很羨慕弟弟江帆。
但兩人是親兄弟,所以只有羨慕,而沒有嫉妒,也沒有恨。這是很難得的事情。
兄弟二人兄友弟恭,其樂融融,雖然兩個孩子還小,可江東陵夫婦還是感覺很欣慰。
其實在江東陵夫婦的內心,對大兒子江犁還是感到很愧疚的。畢竟江犁自小殘疾,卻又很懂事。所以小兒子江帆雖然健康,卻始終不能代替江犁在江東陵夫婦心中的地位。
隨着年齡的增長,江帆已漸漸能體會哥哥的痛苦,可畢竟還是一個未滿十歲的孩子,所以對於哥哥每天都要出門看風景的做法很是不解。
“哥哥,你又要出去啊。”是肯定,而不是疑問。
八歲的江帆,年齡還小,聲音稚嫩而清脆,猶如在山間流淌的清澈溪水。
泉水叮咚,卻打斷了江犁的思緒和動作。
聽到弟弟的聲音,江犁的臉上不禁露出寵溺卻又無奈的笑容。
寵溺是對弟弟江帆的,無奈則是因爲江犁知道,今天的山中美景恐怕是無福享受了。
思之至此,江犁卻是毫不猶豫的轉過了輪椅。
看着弟弟稚嫩卻精緻猶如瓷娃娃的臉龐,那一絲無奈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十分的寵溺。然後江犁張開了雙臂。
看到哥哥張開雙臂,江帆立刻嘿嘿的笑了兩聲,然後像一隻兔子一般,蹦着跳着就到了江犁面前。
江帆剛想趴在哥哥懷裡,卻突然頓住了身體,然後輕輕的抱住了哥哥,嘴裡還在說着:“差點忘了哥哥不方便了,嘿嘿,否則爹孃又要訓我了。”
聽着弟弟如此說道,江犁充滿寵溺的臉上多了幾絲欣慰。
“呵呵,小帆長大了,知道想着哥哥了,再不是小時候的小頑皮了。”
聽見哥哥笑話自己,江帆的大眼睛彎成了月牙,嘴裡卻不依不饒:“哼,哥哥最壞了,人家從小就很懂事好不好,嘿嘿。”然後邊說邊在江犁懷裡爬了起來。
離開了江犁的懷抱,江帆對江犁說:“哥哥,爹孃喊你吃完飯呢,我推你回去吧。”
“好啊。”
八歲的江帆,已經比江犁坐的輪椅高出好多了。
畢竟只是在自家院中,只幾個眨眼的功夫便又回到了門口。
礙於江犁身體的原因,江東陵家的門前從來沒有門檻和臺階。所以不需要別人幫忙,江犁就可以自己隨意進入房門。
其實看江犁和江帆兄弟二人的穿衣打扮,江東陵一家並不像大山中生長起來的村民,反而有些像富貴之地的大戶人家出身。可看房中的佈置和擺設,卻是平凡至極。兩廂比較之下,顯得有些怪異。
“犁兒,雖然現在已經是春天了,可清早的天氣還是有些冷,儘量還是少出門吧。你的身體本來就虛弱,萬一着涼怎麼辦。”
語氣中一分責備,剩餘九分卻全是疼愛。
“知道了母親,可清晨的景色煞是美麗,我實在忍不住了。”
原來此人就是江犁江帆兄弟二人的母親,慕容。
慕容,江家的女主人,看模樣只有三十幾歲,雖然居住在這深山之中,可看其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來的,全然是雍容華貴的氣質。即便穿着普通,也難掩氣質。
然而慕容的眉宇間卻滿是歷經滄桑之後的淡然和絕然。
“罷了罷了,說了你不知多少遍,幾時放在心上過。”慕容一邊說着,一邊把早飯和碗筷擺在了桌上。
“知道了母親,我以後會注意的。”面對母親的關愛,江犁只得應下。
而在一旁看熱鬧的江帆,臉上卻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
江帆正笑着,卻不防母親用手打了一下後腦勺。
“母親,幹嘛打我。”說着,大眼睛中滿是委屈。
“哼,別來這套,你哥哥身子不好,你也不知道幫忙照看,就知道玩。”
“哪有!母親真偏心。哼!”
母子二人一邊說着,一邊臉上流露出幸福的神色。而在一邊看着二人鬥嘴的江犁,也露出會心的笑容。
母子三人說笑間,突然又有一道聲音傳來。
“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聽到這個聲音,正在撒嬌的江帆彷彿看到了救星,立馬向臥室跑去,卻正撞上從裡屋出來的江東陵。
原來剛纔說話的正是一家之主江東陵。
“爹爹,孃親和哥哥欺負我。”說着,卻擡起頭露出狡黠的笑容。
江帆本以爲父親會爲自己撐腰,誰料江東陵卻說道:“就知道調皮,罰你不許吃早飯。”然後一邊笑着,一邊牽着受傷的江帆落了座。
落座之後便要吃飯。
江家雖過的簡樸,可桌上的飯菜卻是極爲豐盛。
“犁兒,這是你父親昨天打回來的鬣豬,有活血通經的功效,多吃一點。”慕容一邊說,一邊給江犁夾了一大塊鬣豬肉。
“謝謝母親。你也吃,我自己夾就好了。”
而一旁的江帆雖眼熱嘴饞,卻也知道不是鬧玩的時候,只好衝着江東陵說道:“父親,你好厲害,鬣豬這麼兇猛,你都能將它殺掉。我聽說古三叔他們好幾個人都沒辦法呢。”大眼睛裡滿滿的都是崇拜。
其實江犁也很好奇,可江犁天資聰穎,這些年早就已經察覺父親母親不是一般的武者。
鬣豬,是十萬大山的特產,肉質鮮美,還具有通經活血的功效,很受一些武者歡迎。只是鬣豬雖好,可是卻皮質極厚,而且滿身是刺,猶如鋼鐵。兩顆牙齒更是堅硬非常。絕非一般人能夠制服的。可江東陵卻能。
面對小兒子的崇拜,江東陵夫婦都沒有搭話,只是一笑了之,顯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
看着父親母親不搭理自己,小江帆只得鬱悶的自己去吃飯。
倒是江犁說道:“小帆,想要和父親一樣厲害嗎?如果想,那就多吃飯,以後一定可以像父親一樣厲害的。”
雖是安慰,可江帆卻聽着很高興,開開心心的吃掉了面前的一大碗飯。
看着大兒子如此懂事,江東陵夫婦對視一眼,滿是欣慰。
“哦,對了,差點忘了一件事。”正在吃飯的江東陵突然說道。
聽着父親這麼說,江犁兄弟二人很疑惑的對視了一眼,旋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來。接着便是一陣狂喜。
而江東陵卻沒理會兄弟二人,繼續說道:“還有半月便是上元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