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雲飛沒想到我媽會在,說完這句話不知道說什麼了,他就隔着一扇門望着我,眼睛裡有着年少時的倔強。
我與他對視一刻,忽然間就心軟了。
從來沒看到過他這種樣子,那一雙腿好像是真的廢了。
我越過我老媽,不顧她在我身後說着那些絮叨的話,直接把門關了,推着莫雲飛的輪椅往外面走。電梯門關上了,我才問他:“你不是一個人來的吧?想說話找個安靜點的地方。”
“來的是我自己的人,張嘉年沒來。”他說,“直接下樓,車裡談。”
我嗯了一聲。
直到從進莫雲飛的七座保姆車,我纔回過神來,莫名其妙的我跟着他下來幹什麼?聽他狗屁不通的解釋嗎?
“其實這就是我不想讓你知道的真相,或者說是我沒包裝好的真相。”莫雲飛在他帶來司機的幫助下坐回到車上,他馬上掏出一支菸,點了深吸一口。
車廂裡空間狹小,煙味馬上瀰漫了整個車廂。
“你是讓我自己猜,還是你自己說?”我從他口袋裡掏出煙,自己也點了支,吸了一口,煙味兒嗆到肺管子裡,這感覺真特麼刺激,然後藉着這點菸勁兒,我壓住自己眼睛裡的淚意。
“我說。”莫雲飛道。
忽然間,我心亂如麻,不知道自己去他的臉,更不敢看他的眼睛。
不等他開口,我截住了他的話頭:“莫雲飛,給你留點面子,我自己猜吧。”
我說完,他沒反對。
我心反而靜了,把煙抽完,順着窗戶把菸頭彈出去,終於有了盯着他眼睛的勇氣:“你這幾年吃的是你最不屑的女人飯,當了幾年小白臉,把人睡舒服了,拿到一筆創業的原始資金,然後開了星雲文化,之後,你因爲某些我不知道的原因,回來給蘇楚天當兒子。”
一口氣說完,胸口壓塊大石頭的感覺終於好了。
“你只說對不對?”我見他紅着眼睛不說話,馬上逼問了一句。
我和他,沒必要來那些虛的,彼此都見過對方最狼狽的樣子。
“對。”他的聲音如同悶熱天氣裡的雷,從我耳邊滾了過去。
我笑了笑:“那你找我,還要幹什麼?”
“我……”
“莫雲飛,世上沒這麼便宜的事,便宜佔盡了,想把用過的梯子一腳踢飛,再來找你覺得合適的鞋,你覺得別人是傻逼呢,還是說你覺得自己是傻逼。”我破口大罵。
他早就說過,我空有一副淑女的外表,內裡住着一個潑婦。
“再說,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我再次逼問,“你猜得沒錯,看得沒錯,這些年我心裡一直都有你,因爲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欠我一個解釋。但,現在這個解釋有了,我看不起你,而且我討厭你了!”
我說完以後,莫雲飛的臉更難看。
傷口就是要這樣撕開纔好,遮掩着沒什麼意思。
“好,你的話說完了,該我了。”莫雲飛聽我安靜了幾分鐘,把最後一支菸的菸頭扔了,擡頭看着我說,“張嘉年那裡,我說清楚了,不想繼續下去,現在她要一筆鉅額的分手費,我正在籌,很快就齊了。這一次她來看我,你以爲是關心?”
莫雲飛冷笑了幾聲道:“只不過他們家想把我的剩餘價值榨乾淨而已。我說過,如果這一次來海市沒和你相遇,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再騷擾你,但是,遇到了,我覺得這是天意,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和你在一起。你說得沒錯,我睡過的女人挺多的,但是你是我最愛的。”
我不知道這話是誇我,還是在罵我,不想表態,繼續聽下去。
“張嘉年不是蘇喬,她現在已經猜出來你是我的人,大概就會動手了。所以我不放心你一個人,想盡快公佈你和我的關係,就算在蘇楚天這邊的計劃要改,我也要和你在一起。”莫雲飛說。
他這樣表白是頭一回,驚到我了。
“如果你和我在一起,連星雲都要讓出去呢?”我問。
“願意。”他說,“我能做一個星雲,就能做出第二個,半死不活一回,才發現你是最重要的。”
不感動是假的,我差點被感動的眼淚流出來,眼光不由自主就盯到他的腿上。
“現在關鍵的是,你怎麼樣?願意不願意和我在一起,然後放棄一切。”莫雲飛的話把我心裡的感動和甜蜜一下打跑了。
放棄一切?
我心裡忽然就苦了起來,澀的一個字也崩不出來。
他等了我好久,最後苦笑道:”看來,是我一廂情願了?“
“莫雲飛,如果把你換到我的位置上,你能說放下就放下嗎?蘇楚天毀了我媽一輩子,還有我的一輩子,你覺得我現在這種性格能好好的走得婚姻,走進家庭嗎?”我看着他說。
我愛他沒錯,但我沒想過和他結婚,因爲我根本不相信婚姻。我相信的是愛情,自己,還有錢。
之所以聽到他和別人訂婚我心會疼,是因爲愛的獨佔性,沒人願意和別人分享愛人。可,結婚?我真的沒想過。我老爸毀了我對男人所有的信任,就算莫雲飛對我這樣說,我對他的話還是將信將疑的。
讓我完全相信一個人,太難了!
“我想拿到蘇楚天的家產,全部。”我看着他,“如果你願意等,等我拿到以後再答應你說的事。但是現在,我做不到。”
車子裡安靜下來,深深淺淺的呼吸聲都能聽到。
“你不再想一下?”莫雲飛又問,“錯過像我這樣愛你的人,你可能會後悔的。”
我搖了搖頭:“所有的事,我都想達成目的再說。”
“那你之前在北京逼問我有意義嗎?”他有暴怒起來,不顧自己兩條腿不能動,直接就往我身上撲過來,右手直接掐到我脖子上:“阮若珊,我真想掐死你。”
我被他問住了,真想不明白爲什麼在北京要逼問他事情的真相。
其實,維持原狀是最好的,我們互不打擾,互不相欠!
就算是欠,也是他欠我。
這下好了,我這一個追問,他這一個車禍,一個承諾,讓我從債主變成了債務人。
“所以維持現狀最好,你別動我,我不動你。”我說。
莫雲飛手上用力,我馬上覺得空氣不夠用了,然後我奮力掙扎,莫雲飛卻越掐越緊,我甚至意識都有點模糊了,覺得自己可能這一回要死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連串的響動,我脖子上的手鬆開了。
我慌亂從椅子上掙扎起來,看到莫雲飛因爲太過激,從椅子上摔下來了。
他看到我的注意力放在他腿上,臉上一白血色頓失:“阮若珊,我明白了,現在你是嫌棄我沒腿了,對不對?”
我不說話,這個問題給他什麼答案都沒意義。
我說不在意,也不會和他在一起。
我說在意,那爲什麼不和他在一起。
倒不如讓他以爲這是我不和他在一起的理由,總比讓他心裡清楚的知道,我是爲了錢纔不和他在一起的好。
莫雲飛像狼一樣看了我很久,最終我沒再說一個字。
他嘆氣,然後呵呵笑了幾聲,眼睛紅得嚇人,眼角也溼溼的,過了很久,他費力的拉開車門,對我說:“你下去吧,今天算我沒來,滾!”
我猶豫了一下,轉身下車。
在夜幕裡,他的車尾燈最終看不見了。
我們的對話速度太快,以至於快到我都沒來得及問一下他的腿恢復得怎麼樣了。
現在我回過神要問了,他已經走遠了。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家,我媽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看到一桌子吃的更是滿心厭惡,聽着她的追問,我不耐煩的說:“好,夠了,我和他沒關係,已經說清楚了。”
我媽還想說什麼,我已經進了臥室,不管不顧的把門一關,把她關到了門外,大聲說:”我不吃了,累,我睡了。“
然後屋子裡安靜下來。
我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眼淚無聲一個勁兒往下流。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我哭到了天亮。
我知道,這一次,我大概永遠也沒回頭的機會了。
太陽出來了,我半死不活從牀上爬起來去衛生間,在鏡子裡看到一個女鬼。
我的狀態,差到點我自己一跳。
老媽沒走,在客廳的沙發上對付了一晚上,聽到動靜馬上起來,看到我的樣子也嚇了一跳,問:”怎麼了?要不要去醫院。”
“去什麼醫院?你聽誰說因爲失戀住院了?”我白了她一眼,“我餓了,想喝魚片粥。”
“我去買。”我老媽說。
她其實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只不過年輕時錯了一次。
人生,很多錯誤是沒後悔的機會的。也有很多錯誤是沒辦法修正的。
下午,劉季言拎了一堆進口水果來看我,看到我的眼睛也是嚇了一跳,以爲是什麼後遺症,着急忙慌的要拉我去醫院,被我媽拉住了,她替我圓謊說:“昨天晚上不聽話,吃了點大蒜,就成這樣子了。晚上我就打電話問醫生了,說沒事,多喝水自然消腫就行了。”
劉季言信了,笑了笑說:“你怎麼那麼饞呢,以後吃東西多注意,眼睛和臉是女人最重要的,可不能再出問題了。”
“劉季言,你說有男人會喜歡醜女嗎?”我傻乎乎的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