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這一切發生的過於突然,電光火石之間便已然悄然結束。方離殤有些驚魂未定的看着莽漢六郎的那顆憤怒的拳頭,見到那顆貫穿前胸的拳頭,深感劫後餘生的喜悅感油然而生。
還是活着好,無論如何活着就是比死了好。
隨着時間的慢慢流逝,從胖廚師張小小身上留下來的血液越來越多,而他原本熱乎的身體也漸漸冷去,生命就此悄然消失。
死亡是如此的漫不經心,即使有再值得憐憫和悲傷的往事,也阻擋不住死亡的到來。
活着的衆人中,有誰會知道這個胖廚師的姓名?又有誰會知道他做這一切的原因爲何?更會有誰會記得很多年前的那座古鎮,古鎮內的那扇破門,破門內靠出賣肉體養活家人的女人?
生活留給我們的什麼?
有人說時選擇,然而如果真有選擇,爲何會有那麼多的人迫不得已。
一個人,爲了活下去,爲此做的一切還有什麼事不能原諒!
......
夜漸漸深,店外行人漸無,一陣打更聲驚動店中沉默的衆人。
就在方離殤爲胖廚師的死亡感慨萬分的時候,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驚醒他,他放眼望去,便見剛纔在胖廚師瘋狂刺殺時,大聲喊叫的青衫文士慢慢走了過來。
那青衫文士原本在方離殤被刺之時滿臉的驚慌消失不見,現如今被一副驚喜所取而代之。
“哐當”一聲,銀器碰撞桌椅的聲音。
“店家,將屍體拉出去好生安葬,另外給這位小哥來一間上好的客房。”
走近方離殤的青衫文士掏出一錠大約十兩銀子,扔個還在發呆的店小二陶小滿,銀子在方離殤面前的桌子上打了個轉。
方離用似笑非笑的看着這個看似一臉書生氣文士,又有誰會知道此人看似樸實無華的表面隱藏着龐大的力量。
可能很多人認爲是那叫六郎的莽漢救了他的命,但實際情況絕非如此。
殺死胖廚師的是六郎,然而救人的卻是眼前這個一身書生氣息的青衫文士。
因爲六郎獅子般的怒吼,僅僅只是將胖廚師張小小那道凌厲的刀意偏差了毫釐,這毫釐還不足以救下方離殤的性命,而真正救人的是青衫文士在大喊救人的一瞬間,隨手甩出一隻飛針,正是那隻細小牛毛的飛針打斷刀意,救下方離殤的性命。
所以,此時方離殤對眼前這青衫文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二人到底是何來路,費這般功夫救自己又是所謂何事。天下並沒有免費的午餐,更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恩惠。
後廚一位原本爲胖廚師打下手的雜役拿一隻蠟燭點亮店內,昏暗的燭光慢慢驅散四周聚集的黑暗。
客棧的店小二慌忙將手中的玉佩放到方離殤面前的桌子上,然後招手又從後廚喚上幾個雜役,將胖廚師那具漸漸冷卻的屍體擡往後院。
一株蠟燭,光芒略顯暗色。
一張桌子,木色由於時間的久遠變的有些腐朽。
一塊佩玉,在昏暗的小店內散發着微亮的光芒。
書生吳用依舊醉生夢死,趴在方離殤面前的桌上發出微微的酣睡聲。方離殤看了一眼靠近櫃檯坐着的那位客人,那位揹着一把巨刀的漢子,
從刺殺到被殺這段時間內紋風不動,好像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過一般!
他有轉頭看着殺完胖廚師的六郎以及青衫文士,莽漢六郎一臉的不知所措,而青衫文士則是眉頭緊皺,躊躇不定。
方離殤見此,便緩緩坐到原位,端起了手邊的茶杯,剛想抿一口,才發現原來茶水早已喝完。
“草民,諸葛青叩見小皇子殿下!”
就在氣氛有些沉默之時,青衫文士突然甩袍長跪在地,對着方離殤叩頭下去。
諸葛青旁邊站着的莽漢六郎見此,神色一滯然後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便也硬生生的跪倒在地,叩頭說道:
“末將,武六郎參見小皇子殿下!”
方離殤見這二人不約而同的跪倒在地,神色一愣。雖然猜測這二人可能是問天國亡國舊臣,但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他人衝自己跪拜,一時未曾反應過來。
半響,方離殤才從發愣中驚醒,輕輕的擺了擺手說道:
“起來吧!”
青衫文士和叫六郎的莽漢這才從長跪中站起,三人皆是陌路相逢,相互之間瞭解不多,對於彼此之間的瞭解都是從傳聞中得來,因此一時倒有些冷場。
“說說你們的來意”彼此的沉默最終被方離殤率先打破
那叫六郎的莽漢聽方離殤的問話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望向青衫文士。
“草民和六郎都是問天南望山李澤成將軍部下,前不久李將軍探到小皇子下落,特命我二人在此等候小皇子下山。”青衫文士應聲答道。
方離殤見青衫文士諸葛青說話間眉頭輕微一皺,心中暗暗有些苦笑。心想這二人此番前來目的絕非如此簡單。
“這麼說李將軍是派你二人接我去南望山?”
“是!”
“那他爲何不親自前來?”
諸葛青聽到這句話一時啞然,他曾想過遇到眼前這位小爺的很多情景,但是從未想過會有如此情形。因爲方離殤雖然貴爲問天國皇子,可謂身繫着復國尋仇之重任,但是作爲一個亡國之種,又何來如此大的排場,要李將軍親自來迎接。因此愣了一會說道:
“南望山眼前戰事吃緊,李將軍留在山裡要守山,責任重大不便下山前來迎接!”
聽到諸葛青的回答,方離殤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望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諸葛青。
其實他能理解眼下這些人的心思,人活兩世,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這個道理他還是懂得。在這些人的眼裡,他這個落魄的亡國皇子不過是個擺設,一個能讓復國尋仇名正言順的擺設。
“那我要是不去呢?”
“不可!”
諸葛青突然驚叫一聲,滿臉的驚慌,然後又一次長跪在地。他這一跪,讓旁邊站着的武六郎一臉莫名其妙的跪倒在地。
“爲何?”方離殤見諸葛青一番舉動,似笑非笑的問道。
“小皇子肩負着復國重任,身繫着救問天無數黎民百姓的重任,萬然不可就此輕率而爲!”諸葛青神色悲痛的說道。
方離殤見他說的如此沉重,不覺臉上掛起一絲含羞的笑容,手中把玩着那具空水杯說道:
“說說看,我如何肩負着復國重任,又如何身繫着
救問天無數黎民百姓?”
諸葛青聽到方離殤如此一問,似乎心中早有對策緊皺的眉頭一鬆連忙說道:
“如今問天國被賊人所佔,四處生靈塗炭,無數黎民百姓生活在水火之中。而各方復國義師各自爲政,內不能自理,外不能抗敵復國。眼下永生國宋萬雄又採取懷柔之道治理各方,因此問天覆國迫在眉睫。”
說道這裡諸葛青稍微一停頓,擡頭看了看方離殤,見方離殤沉思着自己所說的話,於是繼續說道:
“因此,對於眼下的局勢,只有小皇子殿下回山,聯合問天各地義師,匯聚成一氣,方能實現復國大業!”
諸葛青說道此處滿臉的誠懇,眼神有些祈求的望着方離殤。因爲他深知眼前這位小爺對於問天覆國的意義,如若沒有眼前這位小爺,問天覆國將不堪設想。
半響之後,方離殤臉上重新掛起那副害羞的笑容,把玩着手中的空杯似乎陷入一種長久的回憶,好一會才緩緩說道:
“十年前秋季的一個下午,滄瀾山下死了很多人,那些都是問天護送我母子二人的將士。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些人的性命,甚至記不清他們長什麼樣。無數個夜晚,我都被噩夢驚醒,那些死去的亡靈這麼多年來一直埋葬滄瀾山下,他們猙獰的面孔,他們痛苦的呼喊,這些年年來一直不斷的在我夢中出現。而我那可憐的母親也在那裡長眠不醒,這些年來都不知道母親在那裡過的好不好,墳頭的野草有沒有打擾到母親的清淨。
眼下秋季將至,想來滄瀾山的那些長葉樹樹葉又將枯黃,而我那可憐的母親和枉死在滄瀾山下無數問天將士墳墓,怕這些年來墳頭早已野草橫生,每想至此我這個爲亡者人都倍感心慌。
昨夜下山之時,我又夢見了母親,夢裡母親流着熱淚歡呼着方安的名字。想來,母親這些年一個人孤零零怕了,她是想方安了,所以母親纔會夢裡哭着還安兒的名字。”
方離殤說道這裡的時候,臉上露出無限的悲傷,那雙原本空洞的眼睛此時淚水緩緩的流出,灼熱的淚水順着眼簾流進他的胸膛。
他是真情流露,因爲正是那個未曾蒙面的女人,讓他從來到這個世界的孤獨和無助中挺過來。千世困龍山上他想的最多的便是,下山後到這個女人墓前看看她,給她清理清理墳頭的野草,對她講講這些年來自己對她的思念。
“我之所以能活在這個世上,是埋葬在滄瀾山下枉死的那些問天國將士用鮮血換來的,是我那可憐的母親用眼淚換來的。這些年來,我在千世困龍山上之所還活着,就是想有這一日看看他們。
眼下秋季即將來臨,方安想過去給母親掃掃墓,探望一下那些死去的問天國將士。”
說道這裡方離殤放下手中的茶杯,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諸葛青和武六郎,直接跟着剛從外面掩埋完屍體的陶小滿向客房走去。
諸葛青和武六郎長跪在地一動不動,即使看着眼前的這位小爺離去,也未出言相勸。
天下誰人敢勸?又有誰人還有資格勸說?
兒子要去給母親掃墓,這樣的事情誰敢勸說不要。而且他還是問天國小皇子殿下的母親,原問天國皇妃。
一時,客棧內寂靜一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