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蝶趕緊起身跟隨,暗忖,難道真要成爲他的隨侍?
趙雍進了繁孛的營帳,孟蝶心不情願的跟了進去。
繁孛起身相迎,雙方相互施禮,分賓客而坐。
孟蝶低頭一幅小斯模樣立於趙雍身側。
大帳裡,趙雍與繁孛舉杯交談,他們用的皆是胡語。繁孛似乎心情頗佳,不停的飲着酒水,斜眼瞟了瞟趙雍身後的小斯,言道:
“此女可是昨夜之人?”
趙雍放下酒樽,眼角含笑,應道:
“正是。”
“哈哈哈…..”繁孛高聲大笑,又言:“此女頗爲青澀,太子與吾弟滿速共趣,然也,然也。”
趙雍閉口不語,卻猜測着他的這句話:與滿速共趣,何意?
繁孛取笑一番,轉言道:
“這次未能芟麥刈禾,實爲憾事,趙兵狡猾,佯爲退兵,實爲埋伏,然,吾等兵士搶了趙婦,也不算受辱,哈哈哈……”
瞧着繁孛的得形,趙雍自是飲酒不語,眼角之間,露出一些狠絕。
繁孛又向着趙雍持爵而飲,趙雍微笑相迎,言之:
“區區幾位婦人,子知足乎?”
繁孛聽言心有不悅,卻面不露色,言語之間似無先前熱情。言道:
“太子之意,何爲?”
趙雍持爵對曰:“吾觀之,趙之甲不如子堅,兵不如子利,人不如子強,趙人畏子如畏蛇蠍,子何恃以勝趙?”
繁孛聽言,臉又露得意之色,言道:“那日,百金之士也奈吾無何,趙兵圖有虛名,太子之意,再伐之?”
“然!”趙雍點點頭,又言:“這次,孤也帶兵,先引去趙兵,子可乘虛而入。”
“可,可,可!”繁孛高聲言道:“有太子協助,定大挫趙兵。所得財物,吾與太
子分之,哈哈哈……”
趙雍的嘴角也彎起了一個高度,符合着笑了起來。
趙雍與繁孛的對話,孟蝶自是不明,不過,側面瞧着趙雍的笑容,總覺得,透着一份詭秘。
孟蝶隨着趙雍走出營帳時,天氣又暗了幾分,天邊一片火燒雲。
趙雍沒有回營,而是行走於夕陽之下,草原上的夏風猛列,吹着他的衣袍獵獵做響,長髮也微微飄起,從身後瞧着,倒有幾分仙逸之態,趙雍呡嘴不語,緩步而行,孟蝶緊跟隨後,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走着走着,孟蝶撞上一堵肉牆,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她只覺額頭隱隱作痛,撫頭,擡眸,面前的妖孽對着她,哈哈大笑。孟蝶不敢怒也不敢言,只有跟着傻笑一番。
笑過之後,趙雍轉身看向遠處的晚霞。孟蝶起身,於他五步之遙站定,心裡一陣惱怒。
四周響起了搭火造飯的聲音,一股股青煙升起,孟蝶感到一陣飢餓,她思索着這個妖孽要發呆到何時。
良久,趙雍的聲音才傳來,只見他轉身面對着孟蝶,突然問道:
“兇惡殘暴,一身神力之人,若取小兒性命,汝,如何應之?”
啊?孟蝶因趙雍的問題一愣,他這是什麼意思?誰要取她的性命?是他嗎?孟蝶擡頭,只見妖孽一雙幽暗深遂的眸子,如大海一般深不見底,他在等着她的回答。
孟蝶皮笑肉不笑一番,言道:
“小人循規蹈矩,怎會有人取之性命?”
她的回答很聰明,即表達了自己的做事態度,又似乎在試探此話的真假。
然而她的回答,並沒有讓趙雍滿意,只見他冷哼一聲,頗爲不悅的又言道:
“小兒懂謀略,竟也無法破之。”
孟蝶又感到一陣疑惑:他不是嘲笑自己的計策是胡言亂語嗎?這會兒又怎麼說她懂謀略了?他難道是以此爲例而問策,向自己問策?
孟蝶不由得又看了看他,雖然覺得其中頗爲詭異,但又有一種受到重視的自豪感,想到前世在部隊裡,她只是打醬油的角色,混着退役,而如今,居然有人向她問策。
於是,孟蝶也顧不得先前的疑惑,沉思片刻後,頗爲自信的言道:
“敵強我弱,避其峰芒,強而避之,保存實力,尋之弱點,攻其無備,出其不意。”
孟蝶說完,突然覺得部隊的軍事課還是沒有白上。
果然,趙雍聽言,眼神閃着一絲光亮,又言道:
“兇惡殘暴,一身神力之人,有何弱點?”
“這?”孟蝶一時口鈍,這問題實在範圍太廣,她沉思片刻,言道:
“欲克之,需知之。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人性最大弱點,無非貪婪二字,而貪婪無非權與色,兇惡殘暴,一身神力,不可強取,可以權,色誘之,以柔克剛。方爲上策。”
“以柔克剛,以權色誘之?呵呵……”趙雍輕笑出聲,瞧着面前的小兒,讚許的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嘆道:
“小兒果真有謀,可惜了,實爲婦人。”
婦人?孟蝶深知古時女子的地位低下,阿止曾嘲笑過她,如今這個妖孽也來拿此說事。孟蝶心裡一陣鬱悶,不由得辯道:
“婦人又如何?太子不也向婦人問策?自古巾幗不讓鬚眉,丈夫行之事,婦人也可,而婦人行之事,丈夫未必能可?”
趙雍聽言,皺起了眉頭,心中不悅,他是何等高傲之人,卻被一小兒言語頂狀,然,又因小兒之言而好奇,不由得問道:
“何爲婦人能行,丈夫未必能可?”
“生孩子呀!”孟蝶脫口而出。
趙雍聽言一愣,瞬間怒道,“放肆!荒唐!”
孟蝶方知又犯了老毛病,立即低下了頭,後悔不及。
失言的結果,就是受罰,孟蝶不知這次妖孽會如何來懲罰她,是鞭刑還是又讓她自刎?
然而,良久,只聽他拋下“胡言亂語”四個字後,拂袖而去。
孟蝶呆在一旁,糾結着是跟上還是不跟上。
站了半響,孟蝶還是進了營帳,而趙雍又被繁孛迎去。孟蝶獨留於趙雍帳中,被交待着收拾物品,明日將要拔營。
整個帳內就她一人,連個黑衣衛也沒有,孟蝶嘀咕着,妖孽就這麼放心她亂動他的東西?
她環顧一週,營帳內簡單明瞭,除了几上的幾卷竹簡,再無可收之物,倒是這鋪地的帛綿十分華麗,不知是否收留。
孟蝶走向竹簡,忍不住好奇,拿起一卷,攤開一看,靠?天書,真正的天書,孟蝶一字不識,她無奈的吐了一口氣,暗忖:自己真是文盲了。
然,她卻不服氣,非要認得一,二不可,於是,孟蝶跪坐於幾側,認真的看起來,還真應了中國漢字的“方塊”之說,只見這些古字,起筆見方,中間肥,未端尖銳,粗細有致,倒也率意而自然。
天色己經黑了下來,帳外燃起了衆多篝火,孟蝶也點起了帳內的牛油燈,繼續與“方塊字”戰鬥,可惜,她還是一字不識。
孟蝶以手撫額,感到汗顏。
這時,帳外響起一陣女人的哭聲,孟蝶好奇,來到帳外,瞧見幾個婦人被胡兵拖拉着走向各自的營帳,迎接她們將是受辱的命運,孟蝶呆滯在一旁,是同情,是憤怒,還是麻木,連她自己也說不清了,這本是個強肉弱食的社會,女人無地位可言,更談不上什麼尊重與自尊。
孟蝶又回到木几旁,瞟着那一卷卷“天書”,心情沉重,命運這東西到底是什麼?在這個時代生存何其艱難,等級劃分根深地固,即使是宮廷的貴女,也不能左右自己的命運,那麼自己呢?有着不甘命運的心,有着2000多年後的思想,在這裡卻只是個異類。
然而,帶着先進思想的異類,卻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甚至戰戰兢兢,生活不該這樣,她不該這樣。
孟蝶第一次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在前世,她也是混着過日,即使入了部隊,也是等着退役,她沒啥偉大的理想與雄心壯志,來到這裡,如果還混着,那麼她的小命將不保,更別說過錦衣玉食的生活。
她還魂於這個時代,更要重生於這個時代。
那麼眼下,又該如何做呢?
帳外安靜了下來,孟蝶趴在几上,瞧着面前的牛油燈光,暈暈沉沉,猶如她的命運,暗淡無光。
迷糊當中,她又聽到教官的訓斥聲:孟蝶,你就是菜鳥,你就是扶不起的阿斗,還有繼母臉上掛着的嘲笑。孟蝶很氣惱,想以脣反譏,嗓子裡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眼前的畫面一變,突然幾個胡兵對着她淫笑,孟蝶頻頻後退,摔倒在地,胡兵越來越近,孟蝶摸索到纏在小腿處的利器,猛的一個起身,就刺了過去。
這只是她下意識的動作,對方也反映迅速,側面躲過,並一把扣住她的手碗,孟蝶吃痛,利器從手中脫落,孟蝶又伸出左手,以掌爲爪,直撲對方頸部。然,左手還未伸到對方面前,就又被扣住。
疼痛傳來,孟蝶雙臂被止,對方借力一推,她反而摔倒在地。
孟蝶如夢方醒,呆呆的瞧着“樓煩國太子。”身後還跟着那名黑臉武士,此人正拔出了刀,直指她的咽喉。
玩笑開大了,她這才記起,剛纔的一切只是一個夢,孟蝶雙眼朦朧,心底一片灰色。
她這次真是在劫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