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魘，魘.....”
地穴中，頭顱們的叫聲始終未停，吐出的話語變得越來越簡單，直到只剩一個類似“魘”的音節後，開始了無限重複模式。
兩隻幼蟲陷入沉睡後，血煙母蟲在叫聲中再次發生異變。
已經長至小臂長短的身體，緩緩飄出一縷縷血氣，隨後身體漸漸虛化透明。
而仲澤與牧種的聯繫，再次減弱。
在仲澤驚異之際，半透明狀的母蟲突然變成兩翼黑狐的模樣，體型驟然放大數十倍，如同巨狐在陽光下投射出的透明陰影。
仲澤見狀，手指連彈，一連射出兩枚牧種。
牧種剛進入陰影之中，陰影黑狐通透血石般的眸子猛然向他看了過來。
一絲陰冷、仇恨的情緒從其眼中冒出。
隨即，碩大的陰影迅速收縮至兩米大小，前肢向前一撲，衝向仲澤。
仲澤臉色大變，抱起衣羽急退。
鄭仙揮手凝出數道靈盾擋在仲澤身前，同時一片片橙黃水浪朝着陰影黑狐撞去。
母蟲變作的陰影黑狐對於鄭仙的攻擊和防禦，如未見到一般。
身形不停，方向未變，直衝而入，隨即穿出。
陰影黑狐就像是與鄭仙處在不同的世界一般，靈盾和水浪攻擊不僅對它沒有任何的傷害，甚至靈盾和水浪連一絲靈力波瀾也未泛起，就被其直直地穿了過去。
鄭仙見此，臉色詫異，眼見陰影黑狐離仲澤越來越近，神色一急，數個星芒飛出。
“...轟”
“這....”
鄭仙一愣，無往而不利的星芒竟透過陰影黑狐，落在遠處的巖壁上。
此時陰影黑狐離仲澤已經不足數米，多想無益，鄭仙一咬牙，身形飛快上前，想要以身擋住陰影黑狐的攻擊。
但他的速度還是慢了一步。
陰影黑狐在鄭仙擋住它之前，身形突然加速，衝入仲澤體內。
“少爺....”
鄭仙大驚。
“我沒事，護住衣羽，快將地穴中的頭顱毀了！”
仲澤語速急促，一說完便盤腿坐下，意識沉入魂土靈魂本體當中。
魂土外，兩顆碩大透明的血色眼珠飄在黑暗之中，虎視眈眈地看向下方。
仲澤靈魂體一睜眼就認出，這兩顆眼珠與陰影黑狐一模一樣。
陰影黑狐的身體，與黑暗深空融入一體，能看清的只有這兩顆眼珠。
仲澤感知着即將斷裂開的與牧種間的聯繫，心中頓時一惱。
“不知死活！”
“餵你這麼久，一朝變異就敢對主子動手，你找死那就成全你！”
仲澤對着陰影黑狐怒斥一聲，眉心獨眼猛然張開，一條銀絲帶着令魂土也似沉了半分的威壓，瞬間插入黑狐體內。
陰影黑狐眼神大變，隨即在恐慌中銀絲迅速一拉。
一大團陰影隨着銀絲的拉動，瞬息間被拉到石琮之上，強行塞到了石琮的中心空處，火堆的上空。
“哼....”
“燒！”
仲澤冷哼一聲，石琮中的奇火猛然一漲，將陰影包裹。
“滋滋....”
就像是熱鍋油漬一般，在滋滋聲中，陰影奮力掙扎。
只是掙扎未到數息，陰影的動作就慢了下來，似是到了極限，身體變得更加透明，隱要消失。
“死，哪有那麼容易！”
仲澤語氣冰冷，擡手招過一大團魂力塞入陰影身體當中，
同時默默感知牧種的變化。
有了魂力的補充，陰影的身體立馬現出一縷生命活力，血石般的眼珠滴溜一轉看向仲澤，滿眼求饒的模樣。
仲澤神色平靜，並未理會陰影的求饒。
一邊繼續向陰影體內塞入魂力，包括一些人面鳥的骨架，一邊又加大奇火的燃燒。
陰影見仲澤不理，且火勢越來越旺，它像是被激怒了一般，陰影中猛然探出一隻狐爪，抓向仲澤。
“犯上，該受火煉！”
仲澤臉色森寒，看也不看抓來的狐爪，又是一條銀絲從眉心獨眼中探出，眨眼間將狐爪纏往一拉。
陰影像是可以無限拉伸的彈性布條一般，竟被銀絲拉着纏繞在石琮表面。
石琮散發出的熱氣比那團火燕奇火培育出的火堆更加炙熱，也就是仲澤他們長時間適應，又有石琮的護持，才能勉強承受，用以淬打自身。
“魘...”
陰影遭到這種熱量的炙烤，身體頓時抖動起來，隨即一個聲音從它身體中憑空發出。
血紅的眼中飄散出絲絲霧氣，不停地眨巴着，求饒不停。
“魘？”
“哼...不管你是什麼，既然膽敢打我的主意，又有阻斷牧種生長的本事，你就先在這裡呆着吧。”
“牧種一日不發芽成長，你就得受一日！”
仲澤本想趁陰影被奇火灼燒虛弱，用魂力強行催生牧種。
沒想到母蟲異變成陰影黑狐後，不但能阻斷牧種與他的聯繫，甚至能在身體虛弱的情況下一邊向他求饒一邊還能阻隔牧種吸收養分。
他見陰影黑狐此時再沒有其它手段後，將靈魂體的控制權交給思神，主意識回到身體當中。
意識一回，仲澤就聽到震天的叫罵聲，吵得他腦中嗡鳴不停，一種憤怒的情緒在心間迅速滋生。
他迅速睜眼一看，鄭仙仍舊守在他身旁，雙脣緊抿，臉色青紅。
地穴中，百一、百二一手捂着腦袋，一手持刀，正艱難地砍着頭顱。
頭顱的數量不下千餘。
與石雕黑狐眼眶中懸掛着的無頭屍體數量相當。
它們被整齊的疊加排列在地穴巖壁四周。
百一、百二的每砍殺一個頭顱，都會引來無數個咒罵聲。
這種咒罵聲如同惡毒的詛咒一般，帶着雜亂的瘋狂情緒，從耳中鑽入腦中，進而影響意識。
“別管頭顱了，將地穴裡的灰色圓球扔出來。”
“圓球是關鍵！”
仲澤說完，抱起衣羽來到外側，直到聲音減弱一些後，纔回過頭來觀察地穴中的情形。
頭顱們像是能聽得懂仲澤的話。
在他讓百一二人去取灰色回球之時，頭顱們迅速將目光鎖定在兩人身上，口中叫罵聲變得更大，如同嘶吼一般。
只是百一百二意志堅定，雖然難受，可離圓球並不太遠。
“魘魘魘...”
頭顱們見狀，神色變得愈加焦急，眼珠一轉看向地穴外沉睡的幼蟲方向，隨後聲音驟然一變。
“嗯？....”
仲澤一見頭顱們看向幼蟲，就知道不好。
母蟲在古怪聲音的催促下變化後，異常難纏，若是兩隻幼蟲也變成這般，他雖不怕，但鄭仙和百一百二幾人會很麻煩了。
一想到此，仲澤迅速捏訣施法將兩隻幼蟲牽引至身旁。
“你們若是想立刻死，我可成全你們！”
頭顱們見幼蟲遠離，又聽到仲澤的警告，聲音立馬變小了許多，如同自語一般，齊聲說道：
“神核丟，我們死....”
仲澤見頭顱們能溝通，心下一喜，眼神奇異地與鄭仙對視一眼，急忙問道：
“灰色圓球是神核？”
“彩光彈出的液體是什麼？”
“魘是什麼？”
仲澤連着三問，竟讓頭顱們的低語聲驟然一停，像是思考一般，許久纔再次七嘴八舌不停嚷嚷起來。
這些嚷嚷聲，大多沒有意義，且聲音雜亂完全無法分辨。
或許頭顱也意識到問題所在，雜亂地聲音在叫嚷中漸漸統一，重複着說道：
“魘是神...神核...“
“神核是魘的....彩光是....”
“彩光是魘之神血，是魘神之力....”
“魘是神...神是長生基魘是神，神是長生基...“
說着說着，統一的聲音如摻入了雜音一般，未過一會，又恢復成各說各話的狀態。
仲澤被頭顱說出的信息驚得一愣。
他眼神隱晦地看了眼鄭仙，見他沉聲不語，正要開口，就在此時百一突然“啊”地大叫一聲，抱着頭使勁撞着地面。
“哥...你怎麼了？”
百二急忙抱住百一。
“不要碰...圓球！”
百一艱難地說出一句話後，眼睛一翻，昏死過去。
鄭仙見狀，神色猶豫，就要邁步前去，仲澤一把拉住，說道：
“鄭爺爺，看好衣羽，我有自保之法，我去。”
“情況詭異，還是我去吧。”
“無妨的，我最不怕的就是這種詭異手段。”
鄭仙明白仲澤是擔心他的安危，而且他能猜得出仲澤身上肯定有些秘密手段用以對付這種詭異之事，想了想未再堅持。
仲澤見此，腳下紋引閃過，一步跨出來到百一身旁。
他擡手輕撫百一額頭，眉頭緊皺。
地穴中頭顱嘴中傳出的吵雜聲就像是蟻蟲一般在他腦中爬行，仲澤忍不住叫道：
“都閉嘴，不然立刻死！”
話音一落，仲澤眉間出現一條細縫，一道迫人的威壓從細縫中滲出，飄向四周。
感知着威壓的強大，頭顱們臉色大變，驚懼下立馬以下脣咬住上脣，努力不使自己發出聲音。
只是這些叨叨不停的聲音就像是連它們自己也無法控制一般。
任是頭顱們如何緊緊閉上嘴巴，仍舊有微弱雜音不斷從它們的口中傳出。
不過相對於剛纔的大聲吵鬧，此時的雜音就如同清鈴聲一般，舒適了不少。
仲澤蹲在百一身旁感知片刻後，對百二說：
“百一沒事，意識受衝擊，一時限入混沌之中，休息一下就會醒來。”
“你抱着百一到外面安靜些的地方，會醒來得快一些。”
仲澤輕聲吩咐，見百二抱着百一離開，轉身看向灰色圓球。
這顆圓球，是彩光熄滅後落入地穴。
圓球幼兒拳頭大小，正圓，表面有無數凹陷的小點，除此外並無任何異常的東西。他小心伸出指尖，輕輕觸碰圓球，隨即一股信息流從他指尖迅速傳入意識當中。
仲澤意識表面的一部分知識印記如同渴了一般，迅速將流經的信息流吞噬殆盡。
他稍一惶神意識就恢復清明，如一切未發生一般。
仲澤眼神閃爍，撕下一塊獸皮，將圓球包起後拿在手上。
即使是隔着一層獸皮，仍舊不斷有信息流從手中衝入意識，不停的沖刷着。
好在他意識表面有知識印記在不停吞噬，就算沒有思神的整理輔助，短時間也不會讓意識陷入停頓當中。
他低頭看了眼手中的圓球，想了想一步躍出來到鄭仙身旁將圓球遞給他，說道:
“鄭爺爺，給你吧，不過要當心，這東西能夠發出衝擊意識的攻擊。”
鄭仙微微一笑道：
“少爺收起來吧，正好用以護身，老奴在野外，些許實力還能自保，就怕無法護少爺周全。”
鄭仙跟隨他爺爺近百年，而且因爲仲澤從小父母不在，對他極爲溺愛，如同親孫一般看護。
仲澤心裡清楚鄭仙是真心這麼說，並非虛僞。
其實圓球於他而言，作用也不大。
這些信息流中蘊含的碎片太亂太雜，即便他日日以其沖刷，想要窺得一些具體信息，非數十上百年不可得。
有這時間，他有思神的幫助，恐怕早已探究、掌握無數修行知識了。
不過他也未矯情，翻手將灰色圓球連同獸皮一同放入紋玉空間單獨一角，看着漸漸控制不住聲音的頭顱們，說道：
“鄭爺爺，這些頭顱要怎麼處理纔好？”
鄭仙想了想回道：
“地穴中除了頭顱， 就是飄出的彩光和你收起的圓球。想來這些頭顱之所以沒有身體還能存活，應全是依賴這兩樣東西加上滴落的鮮血滋養所致。”
“沒了這兩樣東西，只要眼眶中掛着的屍體流乾血液，這些頭顱必然活不了，就放在這任其自生自滅吧。”
“如此也好。”
仲澤輕聲贊同，想了想他沿着地穴撒下百顆靈石，又拿出一些靈材佈置了一些幻陣，將頭顱們圍在陣中。
“讓他們在幻境中，沒有痛苦地死去吧。”
做完這些，仲澤抱起衣羽，將兩隻體長已近半臂正在沉睡的血煙蟲裝入新挖出的石簍中背起，與鄭仙一同出了山洞，來到巖壁下方的碎石堆中。
百一還未醒來，但臉色已經好了許多。
衣羽隨着時間過去，身體越來越燙，渾身泥紋都被燒裂一般，紛紛脫落露出熱得黝紅的皮膚。
仲澤心中焦急，對於衣羽的情況，他想盡辦法也無能爲力，只能不停以靈液助她洗滌身體補充能量，以水降溫。
一行人，就在碎石堆外停留了下來。
仲澤未再進山洞，倒是百一好轉後，與百二一同又去探查了許久。
回來後，稟告了頭顱枯萎的情況，再無其它。
三日後，眼見衣羽沒有好轉，鄭仙建議道：
“少爺，不如我們沿着路線一邊走一邊想辦法救治吧，也許途中會碰到治療之物也說不定。”
仲澤拿着軟草蘸了點水，輕輕擦拭了下衣羽因爲發熱而乾枯起皮的身體，摸了摸她的額頭，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