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隨着烏衣不再收斂氣機。
放出一身妖氣。
原本還寂靜的山林裡,就像是有一頭沉睡的山君猛虎醒來,所過之處,山石滾落,草木傾倒,鳥獸更是蟄伏。
“嗯?”
還在圍着古井轉動,滿腦子不知如何是好的老黿,一下反應過來。
擡頭看向山顛處的夜色中。
一雙眼睛裡滿是凝重。
大妖!
沒錯。
看這氣息,對方絕對是一頭不弱於它的存在。
而且,那妖氣如蜃,將夜色都映照的血紅一片,說明血脈比它更高。
身後幾頭妖物,這會也察覺到了不對。
紛紛昂起了腦袋,喉嚨裡發出嗚嗚的怪聲,做出防守姿態。
妖物有強烈的領土地盤意識。
這要是島上大妖。
它們天然就沒有佔理。
幾妖實力一般,只不過常年追隨在老蛟身邊,眼高於頂,從不將其他妖類放在眼裡罷了。
如今,貿然闖入其他地盤,絕對是有理數不清。
感受着那股越發恐怖的妖氣,猶如黑雲摧城一般籠罩而來,幾妖越發忐忑不安,下意識將目光投向了前方老黿身上。
而感受着那幾道視線。
老黿則是心中暗罵。
他孃的,這明擺着是指望自己出頭。
不過眼下情勢緊迫,它也懶得理會幾妖,只是心電急轉,不斷思量着如何處理。
它在湖中多年。
還真不曾聽過君山島上有什麼大妖修行。
要知道,偌大的洞庭湖,皆是龍王所有,誰敢在眼皮子底下藏身,更別說如此大搖大擺的放出氣息。
這不是擺明了和龍王作對?
正驚疑不定間。
一道黑影闖入視線。
讓老黿錯愕的是,夜色下那如山大小的妖物,分明也是一身龜甲,層次分明,漆黑幽深,猶如鐵水澆築。
與它身形極其相似。
同族?
老黿一下愣住。
不過,當烏衣緩緩從密林中昂起腦袋時,它臉上的錯愕,一下被激動替代。
“烏……不,龍子大人!”
瞪大眼睛,看着那道身影,分明就是烏衣,雙眼中的金色是無法騙人的。
對於烏衣身份。
它還是極爲了解。
君山島上盛產金龜。
因爲洞天福地,加上金龜天性能夠尋寶,總有些幸運的誤食靈草靈藥,從而煉靈而化妖。
其中就有一頭金龜。
藏在島中修行。
結果被老蛟看中,帶回龍宮,之後產下一子,便是烏衣。
同爲龜鱉之屬。
它拼死拼命的修行幾百年,也不過如今這副模樣,而烏衣,生來便有一絲蛟龍血脈,當年龍宮法會,又被賜下鱗甲護身。
本以爲它被李道人鎮壓在鎖龍井下兩百年。
自己能夠壓得住它。
但如今看來,自己還是想多了。
血脈壓制生來就是命中註定。
遠遠不是勤苦修行就能夠追趕逾越。
嘆息感慨的同時,老黿又忍不住暗暗鬆了口氣。
總算不是什麼外來大妖潛藏於此。
不然,今天這一關還真不好過。
“老黿……你們怎麼來了?”
拖着身軀大步向前,烏衣站在崖頂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一衆妖物,目光落在老黿身上。
“奉龍王命,特來救你脫困鎖龍井。”
“不過……你怎麼出來了?”
老黿艱難地擡頭看了它一眼。
不知道爲何,總覺得多年之後再見,從烏衣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深深地陌生感。
彷彿之前從未認識過。
“機緣所致。”
“嗯……封印破了,自然也就出來了。”
烏衣撇了撇嘴,目光幽暗,背對身後星空月色,恰好將自己眼神藏在了陰影下。
此刻的它。
遠不像老黿所想,高傲冷漠,反而是在認真觀察着一切。
比如。
老黿修爲以及剩下三頭妖物站位。
自己如何方能做到一擊必殺,才能不留痕跡,不存禍患。
否則,一旦有哪怕其中一個逃回湖中,將此事告知老蛟,到時候等待它的便是無盡的怒火。
烏衣再如何,也不是那頭老蛟對手。
所以。
一定要做到既迅速又幹淨。
無人能夠反應得過來。
“封印破了……自行出來?!”
聽到它這個回答。
老黿不由愣在原地。
它想過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想到,李道人設下的封印還能破掉。
但這念頭在它腦海裡只是一閃而過。
看烏衣模樣,確實不像是受傷或者被人裹挾。
另外不管如何,總比消失不見了的好。
不然回去,如何向老龍交代?
想到這,老黿吐了口氣,擠出笑容道。
“恭賀龍子脫困。”
“這也算是天大的好事了。”
“對了,龍王有令,讓老黿帶您返回龍宮,你看,是現在就去還是……”
短暫沉默了下。
烏衣似乎終於有了對策。
點了點頭。
從山崖上一步步走了下來,腹下四肢猶如鉤鎖,鋒利無比,輕易便洞穿山崖石壁,猶如切豆腐一般。
“走吧。”
轟然落地。
烏衣不疾不徐的道。
見它氣息平穩,老黿最後一點憂慮也徹底放下。
“好好好。”
點點頭答應下來,又轉身看向幾頭妖物,至於已經徹底身死,毫無氣息的黑蛇,它則是故作無視,權當沒有看到。
一頭妖蛇而已。
死了也就死了。
只要事情做成,回了龍宮自然能夠交代。
“你們幾個還愣着幹嘛,沒……”
老黿昂起腦袋,再次恢復了來時的高高在上,指着幾妖催促道。
只是……
不知爲何。
它忽然在幾妖眼裡看到了一抹震撼,恐懼以及……不可思議。
下意識的。
老黿似乎想到了什麼,順着幾妖目光扭頭望去。
下一刻。
瞳孔中一縷黑光迅速放大,恍如一把黑色長刃,鋒利無匹,難以形容,剎那間,便出現在了它脖頸之下。
瀰漫的黑霧中。
隱隱還能看到一雙猙獰兇戾、冷酷嗜血的眸子。
似要將它連皮帶骨吞個乾乾淨淨。
“鱗甲?”
老黿打了個寒顫。
腦海裡浮現出來的卻是那黑光來歷。
看氣息和樣式。
分明就是一枚蛟龍鱗甲。
被徹底催動後,鱗甲化做烏刀。
刺啦——
念頭方起,一道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便已傳來,聽上去就像是裁紙刀劃過一迭厚厚的黃表紙。
粗糲的紙漿不夠勻稱。
如同一粒粒石子嵌在其中。
刀子劃過時,就會形成那種奇怪的動靜。
但此刻的老黿,已經無暇去顧及這些,它只覺得一陣鑽心的痛從喉嚨處傳來。
下意識低頭看了眼,然後畫面一轉,視線忽然變得無比奇怪。
整個天地好似都旋轉起來。
自己的身軀留在原地。
卻沒了腦袋。
所以……
“我這是梟首了?”
老黿心裡忽然生出一個極爲可怕的念頭。
但不等它多想。
眼前便已經一片漆黑,彷彿一灘墨汁灑在了雙眼上,將視線徹底矇蔽。
嘭!
老黿腦袋重重砸在地上。
一路滾到那幾頭小妖面前。
雙眼還未閉上,一張臉上滿是猙獰和不甘。
幾妖則是滿臉恐懼。
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烏衣不是龍子麼?
爲何回突然對老黿下死手?
此刻,它們只覺得腦子都要宕機,完全想不通其中緣由。
但烏衣卻沒有半點遲疑,擒賊先擒王,先行解決了實力最強的老黿,剩下幾個小妖便再無阻力。
不過。
被困鎖龍井下兩百年。
也讓它深知了一個道理。
那就是獅子搏兔亦用全力。
就算再弱,那也是帶了修爲的妖物。
如今開弓已經沒有回頭箭,連老黿都被宰了,那就更不能放過它們。
呼——
吐了口濁氣。
烏衣以妖氣馭起那枚鱗甲,身軀下妖氣滾滾,隨後將自己硬生生撞入幾妖當中。
轟!
剎那間。
被龜甲裹住的烏衣,就如一發從炮膛中打出的火炮,速度快的可怕,聲勢驚人,一道黑色旋刃更是在周身外來回轉動,帶起一陣刺耳的破空聲。
老黿就死在跟前。
一雙眼睛甚至都還沒閉上。
如今烏藥此舉,幾妖哪裡還會不懂,它分明就是要將它們全部殺死。
“動手!”
妖魚張開嘴,勉強發出兩道字音。
隨即,從腹中吐出一塊銅印般的物件,狠狠朝着烏衣砸去。
身後兩妖也不慢。
一左一右。
各自施展手段。
只是……
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它們這番反抗之舉就顯得有些可笑。
青石黑山般的身軀撞過。
那銅印連烏衣的龜甲都沒能打破,就被以更快地速度反射彈出,妖魚起身要走,卻已經太慢。
只能眼睜睜看着烏衣朝自己撞來。
就像是被一塊隕石砸中。
妖魚渾身筋骨瞬間盡數碎裂,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被狠狠拋向半空,然後落在山林中。
血水灑落一地。
至於剩下兩妖,甚至連烏衣的身子都沒能沾到,就見一道黑光在眼前劃過,身子骨瞬間四五分裂。
噗的兩聲。
鮮血如雨水傾盆。
瞬殺!
烏衣緩緩擡起腦袋,妖識一動,那枚懸在半空的鱗甲自行破空飛回,一道黑霧瀰漫,然後融入身後龜甲當中。
寂靜的山林中,滿是瀰漫着的血腥味。
黑蛇、老黿、妖魚還有兩頭小妖,已經再無半點氣息。
見此情形,烏衣這才鬆了口氣。
它只是在陳先生面前擡不起頭,真當它弱不成?
被困鎖龍井下兩百年,藉着封印之力不斷打磨自身,本以爲出來至少也能隨便佔據一片大湖或者江河,過一過當妖王的癮。
只不過造化弄人。
如今,只能在陳先生帳下當狗。
吐了口氣。
它也不耽誤,迅速走向沒了腦袋的老黿身前。
妖識攝起地上一片龜甲般的東西。
與它那枚早都被煉化成本命兇器的鱗甲一模一樣。
赫然是另外一枚。
方纔襲殺老黿時,爲何要趁它轉身,毫無防備之時下手,就是擔心鱗甲會自行釋放妖氣護身。
如今看來。
老黿或許根本都不知道如何使用。
將鱗甲拿好。
烏衣卻不敢貿然收起。
畢竟……
陳先生就在遠處盯着自己,一舉一動盡在他視線當中。
如此一枚寶物,絕對逃不過他的視線。
除此外。
它也沒忘了那頭怪魚吐出的銅印。
圍着山林四下尋找了一番。
好不容易纔在另外一面山崖縫隙中看到。
將銅印取出。
連同那枚鱗甲一起。
烏衣這才沿着山路,快步返回崖頂上。
“陳先生,四妖已經被我盡數誅殺,接下來如何,還請先生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