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三次洗髓 洞苗蠱師
轟——
隨着一聲巨響。
被崑崙雙手抱住的青銅鼎,竟是真的離地而起,一直緩緩升到了胸口處。
若只是如此,也就算了。
偏偏他還不滿意。
又是一聲低吼,本就肌肉虯結的雙臂上青筋再度暴起。
一身氣血,就如大潮拍案般滾滾而起,鼓盪不絕。
雙手向上猛地一舉。
銅鼎瞬間超過胸口,一下被他舉過頭頂。
雙足錯開,擺出一個彎弓射日的姿勢,雙手換單手,手掌嘭的抓住鼎下一足,剎那間,大鼎全部力道盡數落在右手掌心上。
即便是崑崙。
身形也不禁晃了晃。
猶如風中草羽。
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巨鼎壓垮。
但……
一連深吸了幾口氣。
崑崙竟是強行穩了下來。
舉過頭頂的青銅鼎,就如懸在了半空一般,紋絲不動。
“這他孃的……”
看到這一幕。
花瑪拐眼睛一下瞪大。
比大白天撞了鬼還要震驚。
青銅鼎有多重,他比誰都清楚。
當日在瓶山,足足用了三架短軸滑車,纔將其從丹井深處吊出。
之後更是伐了無數古樹,製成滾木,通過人拉馬馱的方式,才硬生生從瓶山山肩搬運了出去。
而對崑崙,他更是瞭如指掌。
雖然天生神力,能生撕虎豹,但以往絕對沒有如此誇張。
眼下一千五百斤巨鼎。
說抗就扛起來了?
“好!”
與他不同的是。
此刻的陳玉樓,目光灼灼,灑脫恣意。
橫練功、藥浴法。
再加上崑崙本身天賦。
而今終於讓他的設想初見端倪。
徒手搏殺兇獸、身有扛鼎之力、外覆蛟甲,揹負大戟。
這才配得上人間兇器!
“好了,放下吧。”
陳玉樓擺擺手,示意了下。
見狀,崑崙也不耽誤,深吸了口氣,手腕微微鬆開,大鼎頓時從頭頂墜下。
“小心!”
花瑪拐看的心驚肉跳。
生怕他會因爲莽撞之舉砸傷自己。
不過,崑崙卻一步未動,在鼎身與目光齊平的一刻,右手閃電般在青銅鼎上一連拍出數次,氣血翻涌,內勁如潮。
剎那間,金石撞擊的嗡鳴不斷。
裹挾千鈞之勢墜落的大鼎。
竟是因此停滯了一瞬。
也就是那一息之機,崑崙打出雙手託天的架勢,一把將大鼎抱住,身形則是一擰一轉,恐怖的氣機爆發,一下將那股貫勁盡數卸去。
嘭!
下一刻。
他纔將大鼎往身前一放。
只聽見嘭的一道沉悶巨響,灰塵四起中,歸墟卦鼎安穩落地。
“好一招借力卸力。”
饒是陳玉樓,也被他這手看的雙眼一亮。
卸力看似簡單。
但面對一座上千斤的重鼎,卻無異於登天。
“掌櫃謬讚了。”
崑崙拍拍手,散去衣衫上沾染的灰塵。
聽到他這句誇讚,只是咧嘴一笑。
“你小子……這段時間是不是瞞着我吃藥了?”
一旁的花瑪拐終於回過神來。
圍着崑崙上下打量着。
目光裡滿是不可思議。
縱然上次從長沙城返回,在湖邊與楊方那一戰,也沒讓他如此震撼。
本來是句調侃,沒想到崑崙想了想,竟然一臉認真的點了點頭。
“真吃藥了?”
“也不算吃,準確的說是泡。”
崑崙糾正道。
足足三十三天,一天早晚兩次藥浴,三天一換,他都算不清掌櫃的究竟在自己身上耗費了多少大藥。
“什麼意思?”
花瑪拐聽的更是一頭霧水。
不過,還沒等到答案,陳玉樓已經走到近前,看着崑崙問道,“一共洗了幾次髓?”
“前後三次!”
崑崙如實回道。
第一次藥浴,他就像是被劃了成千上萬刀,渾身上下幾乎每一寸都是細小的傷口,鮮血淋漓,將大藥浸泡的泉水都染得通紅。
與其說是洗髓伐骨,還不如說是割經洗脈。
不過那次過後。
他也終於能夠忍受藥浴烈性。
第二次則是十天左右時。
無數污垢雜質被逼出。
也是那一次,他才體會到洗髓伐骨中洗與伐兩個字的真正含義。
二十多年侵染的紅塵污濁,幾乎被洗淨一空。
周身通暢,如同翎羽。
第三次是在一月當頭。
他本以爲歷經兩次,已經到了身如白玉,渾身通透的地步。
沒想到,第三次纔是真正的洗髓伐骨。
四肢百脈、七竅氣海。
污垢之物盡數逼出。
“三次……”
聽到這個答案。
陳玉樓眼神中驚歎之色更濃。
他修行的青木功,號稱直抵長生大道的休閒法門,迄今也不過五次洗髓,達到傳說中無垢無塵的境界。
不得不說,崑崙這小子福緣深厚。
僅僅是藥浴浸體。
就得到了三次。
須知江湖中的練武之人,一輩子都難達到一次。
“那枚金丹服用沒有?”
忽然間,他又想到了什麼追問道。
當日太歲棺中丹爐之內。
一共收穫三枚保存完好的流汞朱丹。
除卻鷓鴣哨爲師弟老洋人取走一枚,剩下兩枚盡數落於他手。
其中一枚送給花瑪拐。
在他氣海中種下靈種。
不是如此,他也不能踏入修行。
這最後一枚,陳玉樓離開前,則是留給了崑崙,吩咐他若是有機會便一口吞下,藉着金丹中磅礴藥力,說不定能夠一舉打破桎梏,踏入前所未有的境界。
“還沒……”
崑崙撓了撓頭。
當日掌櫃的還特地吩咐過。
只是他卻遲遲不曾吞服。
倒不是擔心金丹有異,而是一心想要將肉身橫練到最爲巔峰狀態下再行服用。
遮龍山之行,他全程都在。
深知獻王墓兇險重重。
若是貿然吞服,豈不是浪費了掌櫃的一番心血?
“你小子,三次洗髓,再不服用更待何時?”
陳玉樓洞悉人心。
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
忍不住搖頭笑道。
“可是……”
崑崙還是有些猶豫。
不過話還沒有出口,就被陳玉樓打斷。
“今晚此處,我爲你護陣。”
“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了。”
……
辰州。
自隋開皇九年,廢沅陵郡爲辰陽。
但因辰陽位於辰水北岸,風水地勢屬陰,與陽不合,又因爲適當辰水入沅之口,故改名辰州。
自此。
辰州之名延續千年。
到了民國初,辰州置府,下領四縣,分別是沅陵、明故、瀘溪以及辰溪。
辰州背靠武陵山與雪峰山,沅江繞城而過,自古就有湘西門戶和南天鎖匙的稱呼。
再往前兩千年。 辰州乃是楚國南鄴之邑。
傳聞巫儺便發源於此。
直至今日,辰州仍有信鬼而好祀的傳統。
故而儺戲又稱作辰州儺或者土家儺。
不過,讓辰州兩個字名動天下的,卻不是巫儺,而是辰州符。
因爲鬼祀之風盛行,辰州引鬼、祭鬼也極爲驚人。
幾乎家家戶戶都供養鬼神、請下神符。
每逢酬神之日,便會請來巫師或者道人到家中。
幾千年過去,儺術已經演化爲儺戲,但道人畫符卻是經久不息。
偌大的辰州城內,又以胡宅和金宅雷壇最爲靈驗。
天色將暗,金烏西墜,轉眼就要入夜。
無論城中居民還是來往此地做生意的行商,皆是匆匆趕路,想要在天黑之前進城。
不然城門一關。
就只能夜宿城外。
這年頭山匪橫行,加上辰州城與武陵山接壤,時常有野獸下山食人,最重要的是,辰州傳聞一入夜便有鬼神降臨。
所以,只要天一黑,家家戶戶都會大門緊閉。
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輕易出門。
時間一長。
和宵禁無異。
“冊引沒問題,入城吧。”
此刻,城門口處,一行人騎馬而立,風塵僕僕中難掩那股江湖殺氣。
守城士卒一臉警惕的打量着他們。
不過,還未說話,其中一個夥計已經靠近過去,不動聲色的往他手中塞過去一隻錢袋。
掂量了下。
清脆的銀洋晃動聲頓時傳來。
少說六七塊。
幾人臉上的不耐和警惕頓時煙消雲散,只剩下一抹諂媚之色。
隨意翻看了下冊引。
別說鑑定真僞,連名字都沒看清,便讓開了路。
“幾位爺,看你們應該是遠道而來,提醒一句,這幾日城裡不太平,到處都在打生打死,最好別亂走動。”
見幾人就要進城。
收城的士卒還不忘低聲提醒道。
“多謝。”
夥計抱了抱拳。
回到馬邊,翻身一躍跳上馬背,朝隊伍當頭兩人投去一個眼神,隨即一行人再不耽誤,徑直穿過城樓門洞。
“兩位把頭,怎麼安排?”
一入城。
天色徹底漆黑。
不過,從夜幕籠罩的辰州城中,都能感受到一股山雨未來風滿樓的肅殺之氣。
隱隱還能察覺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張雲橋看了眼楊方和老洋人,低聲問道。
“先找地方住下。”
“然後兩位弟兄帶我們去見一見那位蠱師。”
老洋人主動接過話。
楊方那小子滿腦子都是打打殺殺,他擔心會壞了陳掌櫃的大事。
“好。”
張雲橋點點頭。
這一趟過來,他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接應楊方和老洋人兩人。
至於是否出手捲入廝殺,就得看當時情況。
反正掌櫃的交代,不到萬不得已,儘量避開衝殺。
一行人騎馬迅速往城內而去。
不多時,便找到一棟臨街尚未打烊的酒館。
簡單休息,填飽肚子。
留下張雲橋幾位兄弟在酒館。
楊方、老洋人則是在兩位夥計領路下,在城中不斷穿行,去往蠱師巴宿住處。
一路上,他們都記不清遇到了多少撥人。
在各個巷口設卡。
雙方涇渭分明。
從身上服飾就能分辨。
胡宅雷壇門人,穿的是玄色道袍,金宅雷壇則是着金色道袍。
夜色中火光如雨,將本該陷入死寂的辰州城照得燈火通明。
同時,也讓城中充斥着一股寒冬如獄的肅殺感。
好在。
負責領路的兩個夥計,不愧在辰州活動多年,對城中街道瞭如指掌,加上楊方和老洋人對危險有着超乎尋常的嗅覺,一路上往往都能提前避開。
但這也極大拖緩了幾人速度。
足足兩個鐘頭後。
他們纔出現在一條老巷子外。
“把頭,前面那座就是巴宿的宅院。”
透過夜色,夥計指了指不遠外。
那是一座高牆大院,大門緊閉,屋檐下掛着兩盞蠶燈,在風中來回晃動,光火搖曳,給人一種說不出的陰森感。
“有人盯着。”
“而且人還不少。”
楊方擡頭望了一眼四周。
他天生夜眼,再黑的夜裡也能行動自如。
此刻目光一掃,立刻就敏銳的察覺到宅院四周的夜幕中,有數道隱晦的氣機暗伏。
不過看方位。
應該是兩撥人馬。
再聯想到這段時日胡宅和金宅之間的衝殺。
不難猜測其中緣故。
兩家無論實力還是地位都是平分秋色。
一旦鷸蚌相爭,城內唯一有機會做黃雀在後的就只有巴宿。
哪能不派人小心盯着。
再加上,雙方其實也懷疑,胡宅遺失的那道古符,未必沒有可能是落入了巴宿手中。
但兇險當前,無論胡滿弓還是金鎮木,都不願再爲自家招惹一位強敵。
所以纔會行此之舉。
“從後門走?”
楊方雖然自負,但卻沒到目中無人的地步。
琢磨了下,低聲提議道。
“後院估計也被盯了。”
老洋人搖搖頭。
“那你的意思?”
“找個角落,翻牆進去。”
聽到這話。
楊方眉頭一下緊皺起來。
“你想好了,按照傳聞巴宿乃是洞寨老苗人,其人乖戾無常,手段更是神秘莫測,院子內外遍佈蟲蠱。”
“這要是貿然翻牆,說不定就要餵了蟲子。”
“有它在,你小子放寬心就是。”
老洋人從腰間摘下一隻葫蘆,衝楊方咧嘴笑道。
“這什麼玩意?”
“待會就知道了。”
老洋人並未解釋太多,只是抽身往後,很快身形就融入茫茫夜色中。
見此情形,楊方也不敢耽誤,按了按負在身後的打神鞭,感受着那股熟悉的觸感,心下稍安,招呼了兩個夥計一聲,三人迅速追上。
片刻鐘後。
四人藉着夜色掩藏,來到一截院牆下。
“我打頭,你們三個跟上。”
目測丈量了下院牆高度。
差不多有兩三米高。
院內寂靜如死。
什麼動靜都聽不到。
徒手爬上去難度不小。
老洋人取出鑽天索,反手輕輕一拋,只聽見鉤索噹的一聲纏住牆頭,試過承重確認無誤後,他這纔回頭衝三人道。
“放心。”
楊方點點頭。
他素有賽狸貓之稱,輕身功夫冠絕江湖。
這點高度根本難不住他。
見狀,老洋人也不耽誤,反手抓着鑽天索一纏一繞。
下一刻,人已經縱身而上,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反手緊握葫蘆,弓身蹲在牆頭,目光則是閃電般掃過四周。
在他掃視間。
只見楊方抓着牆上一塊磚沿,輕輕借力,整個人就如一片羽毛般飄然而起。
兩個夥計被他的輕功,震驚的眼角狂跳。
“愣什麼,快上來。”
楊方卻是見怪不怪,只是皺眉提醒了一句。
兩人這才如夢初醒,再不敢耽誤,抓着繩索迅速上牆,等兩人越過院牆落地,還未來得及喘上一口氣。
夜色中。
一陣窸窸窣窣,恍如潮涌的詭異動靜,驟然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