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沈墨,蕭琅臉色鐵青,當真是恨不得上去同他好好打一場。可是隨即他便看見了沈墨旁邊的人。
太子面容平靜,穿着一身素錦,正微微皺眉地看着他。蕭琅心裡一沉,沈墨果然是與太子勾結上了?這都明目張膽讓人家來了將軍府,他是當真要與三皇子爲敵,拉攏都不行了?
“蕭大人。”太子先開了口,看着他道:“你無事便好,父皇讓我來接你回去,好生在家休息兩天。”
“臣有事,臣要進宮面聖。”蕭琅黑着臉道:“在沈府發生之事,臣務必會找皇上要個公道。”
沈墨奇怪地看他一眼,道:“蕭大人不提,沈某本來就想讓此事大事化小。蕭大人既然還要公道,那麼便同沈某一起進宮吧。”
蕭琅一僵,緊握着拳頭看着沈墨,腦子裡努力回想了一下昨晚發生的事情,心裡有點涼。
他好像的確是喝多了,所以纔會來這裡胡鬧。但是那牆……誰知道那牆會一踩就塌?
仔細想想,若是當真鬧到皇上面前,皇上可會偏袒他?是他惹事在先,沈墨完全可以說只是讓他進府休息,他根本無法與之抗衡。
慢慢冷靜下來,雖然心裡很惱,但是蕭琅發現自己佔不了什麼便宜,說不定還會賠了夫人又折兵。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也好。
蕭琅深吸了一口氣,看了太子一眼,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太子也要一起進宮麼?”
太子點頭:“父皇就是讓我來接你罷了,本來三皇弟要來,後來又自己回去了
。”
三皇子來過?蕭琅表情有些僵硬,心思幾轉,眼神沉了沉。
來過也沒有帶他出去,反而讓太子鑽了空子,三皇子是在想什麼?心裡有些不痛快,不過當着太子的面,他也不能表露什麼。
“昨日之事我也已經聽聞,將軍和蕭大人都是大度之人,爲這點小事爭吵也是沒有必要。”太子淡淡地道:“蕭大人先回去休息吧,等休息妥當了,再進宮面聖不遲。至於將軍,曜燁還有事情要討教,可否留給曜燁一點時間?”
沈墨點頭:“太子有事,臣自然得空。”
硝煙散於無形,蕭琅最後看了一眼旁邊站着的驚鴻,咬牙便出了沈府的門。昨日一夜的惶恐忐忑,以及被關的恥辱,他以後定然會同沈墨悉數討回的。
一定會!
驚鴻見蕭琅走了,才長長地出了口氣,抓着沈墨的袖子沉默地站在他身後。旁邊的太子似乎有些不安,看了她好幾眼,才道:“將軍可否借一步說話?”
沈墨點頭,對驚鴻道:“今日陽光甚好,夫人不如出去散散心。聽聞天下第一琴師去了滿月樓彈琴,我讓劍奴護着你,去逛逛吧。”
驚鴻喜歡聽琴,但是已經許久沒有機會聽了。天下第一琴師據說是彈了四十年的琴,琴技出神入化,她自然樂得去聽。
“我同子玦一起去。”
“好。”沈墨頷首。
他與太子定然有要事要談,驚鴻很識趣地不去打聽,將子玦拖出來,心情不錯地就上了馬車。
“今日來的是當朝太子?”子玦看着驚鴻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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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驚鴻點頭:“有些木訥,不如三皇子機靈,卻也更容易讓人信任
。”
子玦撓撓頭,嘀咕道:“真大。”
“什麼真大?”驚鴻好奇地看着他。
“年紀。”子玦小聲道:“看起來和沈哥哥差不多大。”
驚鴻不明白子玦怎麼就關心到人家的年紀上去了,不過小孩子有時候想的事情是不太一樣,所以她也沒多想。
剪畫走在前頭,去滿月樓打點了一番,留了一個二樓最好的位置給驚鴻。驚鴻興致勃勃地嗑着瓜子等琴師出來。
天下第一琴師的名頭還是頗爲吸引人的,還未開場,整個滿月樓都擠滿了人。達官貴人自然都是上了二樓,樓下門外還有不少伸着頭張望的百姓。驚鴻出門少,許多人自然都是不認識的,爲避免寒暄的麻煩,她便一直低着頭。
“客官,這邊請。”旁邊有夥計殷勤地招呼幾個人坐下,聲音諂媚極了:“您看這個位置成麼?”
“嗯。”
“那您幾位先用着茶水點心,小的先下去了。”夥計點頭哈腰地退了下去。
這態度也實在太過殷勤,子玦都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那桌子上坐着三個人,上首上的人一身黑衣,眉宇之間十分霸道,一看便不是好招惹的角色。他的衣領上繡着銀色的花紋,袖口還有卷兒淺淺的狐毛,怎麼看也不是大宋人的裝扮。
子玦覺得這人很是眼熟,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只能轉回身來繼續等着琴師出來。
“打聽清楚了?”那桌有人開了口,聲音在嘈雜之中算不得明顯,驚鴻卻不經意聽見了。
本着人類固有的好奇心,驚鴻立馬豎起耳朵去聽他們在說什麼。雖然與她無關,但是反正等着也無聊,聽聽閒事也算樂趣。
“主子,您要找的人的確是在京城,可是這地方……咱們不方便,不如您還是回去,等屬下將人給您帶回來?”
“你們懂什麼?”黑衣男子惡狠狠地捏着茶杯道:“你們能帶得回來,我便也不會千里迢迢過來
。該死的女人,怎麼這樣麻煩!”
旁邊的人看着自家主子這怒氣,自覺地閉上了嘴。驚鴻好笑地聽着,心想也許是哪家的少爺出來追女人了吧。
“那琴師還要多久出來?”
“快了,主子勿急。”
一串兒低咒聲從旁邊飄過來,驚鴻忍不住擡頭看了那邊一眼。
這一看卻不得了,驚鴻白了臉,立刻轉身埋頭。
霍亂?她一定是看錯了,霍亂怎麼會在這裡?!
邊關應該還在繼續打仗,霍亂怎麼都不可能到京城來啊,就好比一盤瓜子裡混了一片青菜葉,怎麼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來幹什麼?當奸細麼?奸細哪用他親自來啊,派個人就行了。
那是來幹什麼的?難不成是遊山玩水?
驚鴻心裡亂成一團,在邊關看沈墨與他的對弈讓她印象很是深刻,以至於她現在離這個人這麼近,只覺得背後發涼。
“怎麼了?”子玦咬着桂花糕,好奇地看了驚鴻一眼。
“無妨。”驚鴻勉強鎮定地朝他笑道:“我們今天先回去好麼?”
他們在二樓的中間位置,要往另一邊走是不難的。劍奴還帶着八個家奴在她旁邊護着,怎麼都可以走得掉。
這樣一想,驚鴻就放心了不少,朝子玦道:“今天突然不想聽琴了,咱們回去看魚吧。”
子玦嘟嘟嘴,不太高興地道:“好好的,爲什麼又不聽了,你不是一直說這裡的琴師琴藝高超,要讓我開開耳界麼?”
驚鴻張張嘴,餘光看着旁邊那桌,也不能就說:“這裡有敵人,咱們先跑路吧。”只能輕聲哄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子玦訝異,隨即眼睛亮亮的道:“是有身子了嗎?最近經常聽奶奶唸叨這個
。要是有身子了,沈墨大哥一定……”
話還沒說完就被驚鴻全部捂進了嘴裡,子玦睜大了眼,看着面前這人緊張的神色,無辜的眨眨眼。
孩子的聲音畢竟尖細,霍亂哪裡有聽不見的道理,當下就往這邊看了過來。
驚鴻一把將子玦抱在懷裡,柔聲道:“乖孩子,不許再鬧脾氣了,等會帶你回去仔細爹爹揍你。”
她是側對着霍亂那一桌的,當下再微微轉了身子,霍亂便看不見她的臉。其實驚鴻也不知道霍亂還認不認識她,只是下意識地還是想躲。
“沈墨”二字在霍亂的人生裡是極爲敏感的兩個字,聽見有人唸了就轉頭去看。哪裡知道是一個婦人和一個孩子。沈墨家裡的人他都調查了清楚,似乎沒有這麼大年紀的婦人,孩子都這麼大了。
雖然心裡有些奇怪的感覺,但是他來此的目的不是沈墨,便也轉開了頭,只是偶爾往這邊瞥一眼。
劍奴自然是認得霍亂的,早就不動聲色地退出了滿月樓。驚鴻覺得現在走好像太過心虛,便也就強自鎮定地繼續坐着。
“琴師出來了!”滿月樓裡一陣喧譁,霍亂的目光也被吸引了過去。驚鴻終於鬆了口氣,抓着子玦就往樓下走。
“老夫多謝各位捧場。”一身雪衣的琴師抱着琴緩緩上臺,身後白髮垂地,卻顯得頗有風骨。驚鴻忍不住停在樓下看了一眼,天下第一琴師的風姿啊,今天不能多看真是可惜。
“哼。”二樓上有人冷哼了一聲,還沒等那琴師放下瑤琴,兩個黑衣人便飛身下了二樓,將琴師挾持住,飛快地往外頭帶。
驚鴻看傻了,滿月樓的衆人還沒反應過來,臺子上已經沒了人。
瑤琴靜靜地放在原處,驚鴻眉心一皺,下意識地就擡頭看向樓上的霍亂。
他不慌不忙地下樓,跟着往外頭走。抓人的命令定然是他下的,只是無緣無故抓一個琴師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