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倫多江南煙雨藝術展的會場內。
塔美撐着舟,一路飄飄蕩蕩駛過一段河道,兩岸漸漸出現垂柳和桃樹,在樹與樹之間掛着素色的輕紗。
輕紗上有着各式花紋,小舟劃近後,塔美的動作不由得停了下來,仔細看輕紗上的圖案。
“蘇繡?”齊霽擡手拿起輕紗,仔細打量了一番,開口道,“繡面平伏、針腳整齊、繡線纖細、排絲緊密、色彩調和、絲縷暢順、色澤光豔、皮頭均勻,應當是蘇繡無疑了。”
“沒錯,”塔美沒想到齊霽對繡品也有研究,她細細欣賞着薄紗上的精美繡品,“針腳如此細密,繡品卻不顯得笨重,在輕紗上不似累贅,還能如此飄逸,真是頂級的工藝品。”
齊霽也點頭道:“據說好的蘇繡工匠可以將一股繩分成十八股,足見蘇繡工藝的精細。”
塔美看着薄紗,手指輕輕撫摸,感受蘇繡的針法,卻似乎發現手中的繡品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
這是……
幾乎是同時,齊霽也發現了繡品的異常,少見的露出吃驚的神色來,“是雙面繡!”
真沒有想到能在這裡看到這樣高超的技藝。
傳統的繡法都是單面繡,只專注於正面的圖案精緻優美,反面的針腳紋路則可以不用管,而雙面繡卻是大大的提高了工藝要求。
雙面繡又叫兩面光,指的是在一塊底料上,一針同時繡出正反兩面圖案的繡法,這種繡法要求一個藏字,起針不露線頭,收針不露線尾,中間繡的時候針要保持垂直,不能刺破反面的圖案,達到兩面的圖案都整齊勻密。
而被塔美和齊霽拿在手上的這塊繡品還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幅雙面繡。
“這是雙面三異繡,我一直以爲這只是古代的傳說,沒有想到原來真的可以做到!”塔美歎爲觀止,她興奮的將手中的薄紗遞到齊霽眼前,像他分享自己的喜悅和激動。
“齊霽,你看,這繡品正反兩面形狀相同,但是正反兩面對應部位圖樣不同,針法不同,色彩不同,這簡直太神奇了。”
只顧着興奮的塔美沒有注意到,這次她對齊霽的稱呼不再是齊總齊少,而是直呼其名。
齊霽心念微動,皎潔的月光下,他們腳下是潺潺流水,兩岸落英繽紛,手中輕紗飛舞,這樣美的景象,卻都抵不上眼前這個人眉眼間的笑意。
不知怎地,一向看不上平民的齊大少爺,此刻竟覺得塔美這個女人居然有點好看,比她手中珍貴的雙面三異繡更加吸引他的注意。
塔美卻一直沉浸在古老技藝的震撼中,她雙手小心翼翼的捧着繡品,嘰嘰喳喳的說着誇讚繡品的話,像是一隻快樂的小麻雀。
“這太神奇了,你看,正面是一幅美人春睡圖,窈窕佳人側臥,身段纖細,曲線優美。反面是遠山青黛,正面佳人的曲線成了山巒的起伏,這種想象力和工藝都稱得上是巧奪天工。”
“這種技法能使觀賞者能在一幅繡品上欣賞到不同圖案、不同針法、不同色彩的刺繡藝術形象,其中的巧思怎是幾句話能形容的。”
“將山水佳人融爲一體,恰如王觀的詩句,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欲問行人去那邊?眉眼盈盈處。光是這樣的意境,就已經美不勝收了。”
說完,塔美擡起頭,直視齊霽的雙眸,尋求認同的一邊靠近齊霽一步,一邊開口問道:“你說,是不是?”
塔美這靠近的半步,彷彿走在齊霽的心尖上,他發現自己根本顧不上欣賞塔美手中的雙面三異繡,雙眸對上塔美的目光,竟似被燙到一般,飛快的轉移了視線。
可是塔美還在等他的回答,齊霽卻想不出什麼對繡品的溢美之詞,只有一首詩在腦中浮現,他輕聲說道:“確實是第三種絕色。”
齊霽的聲音很低,前面幾個字塔美都沒聽清,只含糊的聽到絕色兩字,便覺得得到了齊霽的贊同,頓時心滿意足。
她卻不知,齊霽口中稱讚的第三種絕色,指得並不是那幅雙面三異繡。
若逢新雪初霽,滿月當空,下面平鋪着皓影,上面流轉着亮銀,而你帶笑地向我步來,月色與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
興奮的塔美,靈感迸發,她拿出隨身包包裡的紙和筆,在素描本上寫寫畫畫,將雙面三異繡給她帶來的靈感記錄起來。
在塔美寫寫畫畫的時候,齊霽拿起船尾的木漿,學着塔美剛纔的動作,有些生疏的划槳,一葉小舟竟也搖搖晃晃的繼續沿着河道前行。
小舟穿過一座石拱橋,大概是這裡有什麼感應裝置,穿過橋洞的時候,頂棚的人造月亮由圓變缺,只剩一彎月牙,月色暗下去的同時,頂棚上一盞盞細碎的燈亮了,彷彿天邊散落的星子。
這些星子倒影在舟底的河水中,水天相接,一時間竟分不清眼前閃爍的究竟是水中的星還是天上的星。
“好美……”
塔美乾脆在小舟裡仰面躺下,欣賞着在城市裡許久都看不見的星空。
齊霽全身都僵硬起來,因爲塔美躺下的時候,將頭枕在他的腿上,從未跟人有過這麼親密接觸的齊大少爺,每一塊肌肉都緊繃着。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塔美卻沒有發覺齊霽的異常,自顧自的沉浸在水天一色的美景中。
原以爲齊霽又要諷刺她該去做箇中文老師,卻許久沒有聽到齊霽發出聲音。
塔美有些奇怪的微微仰起頭,自下往上的看向齊霽。
這一看不要緊,塔美嚇了一跳,不可一世的齊大少爺竟然臉紅了!
Oh my God!這是地球要毀滅的前兆嗎?
齊霽哎,那個傲嬌毒舌,恨不得用鼻孔看人的齊大少爺哎,他原來也會臉紅的嗎?
塔美一個挺身,坐了起來,接着扭過身子,像是參觀世界奇蹟一樣湊近了細瞧齊霽那張俊臉。
齊霽死活不肯對上塔美的視線,像是炸了毛的貓咪一樣繃緊後背,悶聲道:“你湊那麼近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