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客棧是新開的一家店,而且就開在原萬和樓的那塊地上。
京秋的萬和樓重建又坍塌,由此將她以劣充好,以假亂真,等等的無良經商手段揭露出來,一夜之間名聲盡毀。她原本打算等風頭過去再改頭換面經營,誰知萬和樓之醜聞遠比她想象的招人厭惡,只要她一找工造商量,消息就會泄傳,引起各方聲討。加之要面子的婆家對她趁機管束,到最後,連她娘都勸她放棄這塊地,她無可奈何之下只好賣地皮。
當然,受萬和樓臭名所累,賣不出地段一流的好價錢,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都乏人問津,好不容易有個外地土商託掮客在都城置地,雖低於她預期的價格五成,總算賣掉了。
說來也奇,好似全城都盯着她似的,早安客棧開建的時候就再無人說三道四,萬和樓的陰影隨之一掃而空,一開張就因菜色新價錢平而生意火紅。
這棟高達五層的圓樓客棧擁有最好視野的客房,每一間都有廣窗和闊臺,樓下也不是普通的大堂,邀請大榮出名的四家飯館進駐開了分店,而頂樓還有花園,蜂橘屋和醉仙樓合作租下,經營優雅。大冷天的生意都沒淡,有地暖,吊熱和壁爐等等的設計,從一樓到五樓的價格分化,以及地下造有停車層,入口獨立隱秘,同時吸引了平民和富人。它的經營也有很多花樣。抽獎能讓平時根本住不起的人免費入住享受熱水澡一晚;辦婚宴提供唱禮和官方文書,一套包底,價格實惠;定期開詩社辦畫展品新菜,發佈新奇商品,令人雀躍。
京秋看得眼紅,氣得火冒,在家裡甩杯子摔碗,卻也莫可奈何。不知那個土財主從哪裡聽說,用居安造建得這早安客棧,從外觀到內裡,無一不出挑,讓它一炮走紅,賺大了錢。最可氣的是,到了這份上,她的夫君還惹她嫌,居然說她沒有眼光,當初要是讓居安造領了重造的工程,現在賺大錢的就是她了。還說她心眼太小,不是作營生的料,在家教好女兒就算不錯了。
京秋因此被“禁”在侯府動彈不得,哪怕她聽到蘭王妃倒黴而心情大好,之於她,也只能在後宅一方井底自己樂呵了。不過既然提到萬和樓,就順帶一提,小小八卦一下蘭生的周邊,更何況,咱們這位蘭王妃此時就在早安客棧裡。
夜半入住睡得香,凌晨早起抿藥茶,蘭生閒坐天台,看淺池裡正盛放水仙,寒梅點點小雪襯。膚若芙蓉粉,顏比桃花俏,鳳眼眯懶,誰能看出她過去兩日裡受了罪,自鬼門關進出一回,又有誰看出她只有三日的命,逃不得救不得。
“娘娘手臂感覺可好些?”煎藥的是小大夫三寶,馮娘子的兒子。早安客棧的大堂除了飯館,還有一家生藥鋪,他在裡面學醫,平時就住二樓宿舍。
“綁成這樣還能有什麼感覺?”蘭生想擡胳膊。
“不要動!”三寶大叫,“給娘娘接骨的傢伙沒安好心,就算是脫臼,也需要儘快包紮固定,否則留下不良後症就慘了,比如慣性脫臼,陰天下雨犯痠疼,上了年紀不能使力,更嚴重…...”
“所幸你治得好。”蘭生打斷三寶的負能量。
“那是當然!師父說我治跌打骨折學得最快,只要娘娘遵醫囑,保證痊癒。”擱在現代,三寶就是骨科醫生,年紀那麼小,大概能冠以少年天才的稱號。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一旦找準方向,就能發揮最好。
“你說什麼,我聽什麼。”蘭生表示自己一定合作。
腳步蹬蹬響,小掃跨上來,“昨晚不讓我報信,今早我一定要去了,無果化成惡鬼就一定要見血纔回得了魂,至少跟他報個平安。”
“用不着你。”蘭生瞥一眼有點心虛的三寶,“有人比你嘴快,王府應該早得了消息。”
小掃沒錯過蘭生的眼神,也瞧三寶,哼了哼,“小子挺膽大,要不要教訓?”
三寶往後跳開幾步,“我覺得瞞誰也不能瞞王爺,娘娘安危最重要,出了這麼大的事,怎能獨自待在府外?萬一那些陷害娘娘的人知道了,再來爲難又該怎麼辦?”早安客棧的消息流通快,而且又有人惡意散播,昨日已聽說玄清觀裡發生的“醜聞”,他自然不信,但也知脣槍舌劍的厲害,儘管蘭生讓他保密,還是偷偷去了趟王府,“一路上我十分小心,肯定沒有落入他人眼。”
三寶但想,雖自作主張,自己還是很機靈的。
蘭生卻笑,“傳消息的不止你一個,西平世子爺也不是乖乖聽我話的人,讓他走,難道他就走了不成——”突然間胸口發悶,泛起噁心感,捂嘴一嘔——
然後,她驚到!
小掃完全沒概念,“那個影門宗主是不是給你下了毒?”
正往樓梯口悄挪的三寶舉手,“沒有,我師父把過脈,平穩脈象。”
“……”蘭生沉吟後問道,“脈象平穩就是一切正常吧?”
“對的……當然……正常……就是呃……”三寶有點支吾。
小掃都聽不下去,“撒謊頭一條:別結巴。”
“三寶。”碩長的身材着寶藍長袍,黑錦腰帶上鑲一塊白玉,分明挺素的衣飾,配上那張明月燦星的高傲五官,就張顯了華麗。
三寶嘿應一聲王爺。
“王妃娘娘既然喝完了藥,趕緊撒藥渣子去,別讓人久等。記得我吩咐你的,動靜要大,也要自然,不要像你撒謊似的,一下子就被看穿。”王爺說。
三寶如蒙大赦,撒丫子跑下樓去了。
小掃瞧着某王妃和某王爺隔了一整座花園,兩日之內天翻地覆,表情卻沒啥起伏,一個悠哉哉,一個閒哉哉,出奇得清靜。沒什麼好看了,他想到這兒,也下了樓。
“你讓三寶給我喝了什麼?”雖然剛纔出現的症狀“嚇人”,但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蘭生稍微算一下就知不是那回事。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泫瑾荻看似輕鬆邁開的步子,離蘭生越近的時候,卻是越快,“本王讓小掃帶了那番深情語,愛妃好歹也要這般哄哄本王,才公允。”
蘭生鳳眼含笑,“今後還是讓小坡子傳話得好,小掃詞不達意,將你的深情變得惡俗,叫我拿什麼話哄你?”好了,他來了,不用裝女強人了,“況且我還怨你。”
在她面前立定,他高大的身影擋住天邊的雲霞,目光卻已爲她伏低,“怨我?”
“早知我進城,卻到現在纔來,想來深情淺了,激情冷了,居然還說起公允來了。”雖知自己情歸何處,嘴上很難屈服,天生性格如此。
“你等我了麼?”他心情因此大好。
她和他之間,總感覺是他佔了先成親的便宜,他對她的情如火熾時,因夫妻即成的關係,她容他肆意索取,但對她的心,他難以把握。甚至時常他覺得,如果不是她對景荻心存好感,以六皇子的身份,他根本得不到她的半點善意。
景荻就是他,但景荻看到的那一面蘭生,和他看到的一面不同。那一面的蘭生依賴景荻,有脾氣,會耍小性子,跌跌撞撞做事,疼會喊,氣會發,無條件信任。然而,他的蘭王妃是一家主母,雙肩扛天,雙腳紮根,與他並肩,他一半,她就一半,親兄弟明算賬的合夥人姿態。
蘭生看着泫瑾荻的神情,悄擡眉,於是老實道,“等了一會兒,累得不行才睡……”
“昨夜唱得那首歌調子挺怪的,倒是不知道你還會編曲。”他蹲下身,單膝跪地,伸手撫過她鬢邊碎髮,冰涼指腹沿着細膩的面頰往下,在她巧尖的下巴摩挲,眯狹了他的雙眼,彎起抿薄的嘴角,“蘭生,你要是哪天到我懷裡來哭,我這輩子就別無所求了。”
蘭生一眼不眨,直直盯着他,嘴巴又刻薄起來,不自覺地,“你真夠出息的。”
“被自己的妻當成小孩子,可不是太愉快的體驗,尤其你認爲我比你小,更瞧扁了我呢。”泫瑾荻潔亮的傲面上神色瞭然,“我是錦繡山莊景少東的時候,你對我可是信賴有加,難道不是因爲我看着老相,滄桑負重,一副比你聰明的模樣?”
蘭生啞然半晌,隨後吶吶道,“怎麼會……”
“不然卻是爲何?被人幽禁兩日,好不容易出來,竟不讓人通知我,而當年白羊祭遇難處,你卻很快主動找我幫忙,毫不猶豫。同樣都是我,爲何差別這麼大?我想來想去,除了我的相貌改變,再無不同。所以,你以貌取人。”而自己刁難的壞性子還是一模一樣的。
被指控爲以貌取人,蘭生覺得搞笑,可最終笑不出來。沒準他說得對,景荻皮皺佝背,垂垂將死的滄桑,輕易讓她覺得智慧無窮,要巴着大腿。反觀泫瑾荻,那張驕傲華麗臉龐散發着嫩肉味道,看到他就想起他小兩歲的事實,還有童年一起玩的萌娃樣,難以依賴他啊。
“爲夫太俊美了,以至於你忽略了其它。”泫瑾荻靠近蘭生,“我守了你一夜的門,你看着我的臉卻只給真夠出息的評價?情深,對笨人才用說。”
嘆——吻——
日出了,光線一躍,卻在脣齒之間燃燒熾烈,他與她深情糾纏,直到最後那口咬破嘴角的力道,才流露出累積他心中的懼。
因爲放假一個多月,工作積得很多,今天發現不少親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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